第23章 23

第23章 23

深夜裏, 醫院沒有多少人,就是急診那邊收了個患者, 帶起了一陣動靜。

柏冬至坐在長椅上, 看着患者從救護車上被擡下來,身邊圍着親眷和醫生,那場面很吓人。

差一點, 她也要被推進急診室裏了。

她目光暗了暗, 攥着手機的手不斷發緊,指尖一陣陣發白。

進醫院半個小時左右, 江與給她打了一通電話。

他是來道歉的。

“那個,我就是随口一說, 我真不知道你媽在我們家, 我, 我也沒想到那麽多的事兒, 對不起啊, 柏冬至。”

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 本來她也做好了打算告訴許舒儀,這些天她一直都跟舒聞在一起,現在只是被提前了, 情況,也有所不同了。

柏冬至在等許舒儀來問。

她很久都沒有收到消息和電話。

舒聞被那一刀砍得并不深,沒傷到筋骨, 可柏冬至還是哭了好久, 明明受傷的人不是她, 可看着鮮紅的血和割裂的肉, 她忍不住。

舒聞被砍傷的那條手臂上, 還有其他的傷口, 一道蜿蜒很深的傷疤,差不多有六七厘米那麽長,顏色偏深,是舊傷。

柏冬至從前沒見過那道疤痕,也就是說,是他們分開之後的事情。

她站在旁邊,眼淚掉個不停,舒聞就說:“柏老板,去外面等我吧。”

一等就是好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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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院的燈很亮,照得人一點困意都沒有,柏冬至始終維持着坐姿不變,等到身子都快僵了才看舒聞出來。

他看上去很虛弱,臉白了大半,站在那不發一言,氣息都變得微弱。

舒聞走到柏冬至身邊坐下,自顧開口道:“放心,不是很嚴重,就縫了幾針,也不用住院。”

柏冬至許是哭得有些久了,眼睛紅了一片,心裏發陣酸,也掉不出來幾滴淚。

“對不起。”她低喃道。

舒聞看了看她,忽然想伸手抱抱她,告訴她,跟你沒有關系的。

可是他沒有,他忍住了。

“柏老板,這種意外誰都猜不到的,跟你一點關系都沒有,別難過了,我這點小傷很快就會好的。”

舒聞身子後傾些,把頭靠在牆壁上。

“柏老板,跟你講個故事吧。”

什麽時候了,還要講故事。

柏冬至籲出一口氣,說:“講吧。”

“曲穎的丈夫,是我曾經的上級,他工作很用心,每次出任務抓毒販子,他都是跑得最快的那一個,他受的傷也是局裏最多的,有一次他差點就沒挺過來,在醫院躺了很久。他人也很好,很照顧我們,明明年紀大不了多少,卻像父親一樣,什麽事都會為我們考慮。”

“最開始的時候,我們都還不知道他結婚有孩子了,他從來都沒提起過,還是有一次,我們出去的時候,他跟曲穎還有瑤瑤撞上了,我們才有點了解,他說,不想過多的暴露家人。”

舒聞抿了抿唇,眼睛有些發熱。

“他是兩年前去世的,那次任務很兇險,他們說隔着老遠都能聽見槍聲打鬥聲,我們局裏,死了兩個,重傷三個,輕傷更不用數。”

“他沒搶救過來,甚至連交待遺言的機會都沒有,曲穎來的時候,人已經斷氣好久了,曲穎在醫院暈過去了,瑤瑤沒來,我說句心裏話,我覺得挺好的,至少,沒讓孩子看見那麽殘忍的場面。”

柏冬至想起來自己曾經看過的數據了。

緝毒警的犧牲率是其他警種的4.9倍。【1】

她哭不出來了,眼睛幹得像什麽一樣,她只能攥着手,下嘴唇被咬得發白也不松開。

“你剛看見的那個疤,就是那次留下的。”

舒聞聲音終于有了些哽咽。

“我應該算是受傷最重的一個吧,當時跟在他後面,也沒想其他的,就是打算早點完成任務回家,後面我就沒待在禁毒局了,轉崗到其他地方去了,再後來,連警察也沒當了。”

沒辦法,受傷太嚴重了,身體素質也跟不上,不适合在那邊,再加上他舅舅也來勸,他沒辦法了。

他舅舅當時說了什麽呢,你父母都已經走了,你總不能再連累我們吧,我們家孩子天天叫我跟你別來往,就怕被那些惡人找上門,舒聞,你索性就退下來吧,聽舅舅的話吧。

可是,他一直覺得,自己的職業是光榮的啊,為什麽還會被嫌棄。

一個,兩個,三個人,都是這樣。

故事戛然而止,因為一陣手機鈴聲。

柏冬至的電話響了,許舒儀打過來的。

她看着屏幕,連手都在發顫,這個電話,她不想接。

為什麽偏偏要在這種時候呢,明明之前都好好的,就差一點了,就差一點。

舒聞在後方看着她,他當然也看得見來電顯示。

他眼睫閃了閃,鼻腔好像被什麽堵住了,呼吸格外困難。

電話鈴聲響了不過幾秒,于他們而言,好像跨越了一個世紀。

一陣恸哭聲從急診室前傳來。

醫生面對着患者家屬,把頭低下去,步伐邁得沉重,他無法過多的安慰他們什麽了。

醫院裏好像總是充斥離別,生死之隔,有時候好像格外容易跨越,有些人回不來,有些人,經歷着人生中最大的絕望。

他們同時看着那裏。

良久,舒聞才開口。

“柏冬至,接吧。”

按下接聽鍵,許舒儀的聲音從那頭傳過來。

她的第一句話是,冬至,什麽時候回家?

柏冬至沒回答。

許舒儀感覺心髒抽了一下,她怎麽會不生氣難過,她拼命的把兩個人分開,講過那麽多道理,明明都已經成功了的,她當然知道柏冬至會受傷,可過個兩三年不就好了嗎,誰還能一輩子活在回憶裏,遇見一個更好的人,什麽都可以忘掉。

她始終這樣認為。

好不容易她覺得柏冬至已經放下了,她又跟舒聞糾纏在一起,那以前她的努力算什麽。

許舒儀強忍着沒有發火,她說:“冬至,明天回來吧,媽媽給你買票,好嗎?”

“後天吧,後天,我就回去。”終于,柏冬至有了回應。

許舒儀不懂,她多要那一天做什麽,她也不會讓他們有什麽結果的。

“你……”

“我還有東西沒有收拾好,有些朋友需要打招呼,我後天就回來。”

她這樣執着,許舒儀也退了一步,“好,我在家裏等你。”

柏冬至真的覺得,腿麻得厲害,動一下都疼,往旁邊挪一分也廢勁。

她心裏空落落一片,想了很久,她才看向舒聞。

她問了他句話。

“舒聞,明天,我還能去你舅舅家吃飯嗎?”

舒聞不知道在柏冬至看來,他是什麽樣的,對他而言,憋淚是件很辛苦的事。

按照他最初的想法,他已經沒有親人了,他們家和別家來往很少,很多人舒聞見了面也認不出來。

他一直以來都不太喜歡他舅舅的,因為少年時,他見過舅媽當面數落他父親,話很難聽,他父母去世以後,他舅舅一家也閑言碎語不斷,總的來說,舒聞是希望不跟他們有什麽交集的。

可是就在昨天,在那個雪夜裏,他想起了跟柏冬至一起說過的未來。

在雪地裏親吻,會長長久久的在一起。

忘了從哪聽來的這句話的,他想到了,那一瞬間失控,所以他就吻了柏冬至。

他永遠都會為自己的行為負責,他的失控,伴随着堅定。

所以他選擇帶柏冬至來這裏。

雖然,他的舅舅對他并不好,可是他确實是舒聞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親人了。

他就是想,讓他們見見柏冬至,他也想讓人知道,他跟一個很好很好的姑娘在一起了。

可是就是發生了那樣一件壞事,讓他們同時想起了慘烈的過去,想起了他們在一起到底要面臨多大的阻力,他想着許舒儀,想着她說過的話,他是會給她帶來危險的,她沒說錯。

要不是他帶柏冬至來這裏,今晚的事就不會發生了。

他後悔了。

舒聞勉強擠出個笑容來,他說:“柏老板,明天我送你去車站吧,我這個樣子,應該是不能陪你回小鎮了。”

“對了,麻煩告訴曲穎一聲,這邊的特産,我得過一段時間才能給她帶過去,還有瑤瑤,答應帶她出去玩的,應該也要延後了。”

他認真交待着什麽,像朋友一樣。

所以這就算結束了吧。

柏冬至想,按照正常的流程,她明天會一個人回去,收拾好自己的行李,跟宋老板還有梁蔚他們都打好招呼,然後在小鎮附近逛上一整天,拍一大堆的照片,玩累了,回去好好休息,最好是九點就睡覺,然後第二天去趕飛機。

上飛機後,再過個三個多小時,她就回家了,她母親應該會來接她,把他送回茶館,她這一趟旅行,就算徹底結束了。

可一定要正常嗎,真要算起來,她來到雲南的第一天就算不正常,算超脫既定路線了。

那就最後再任性一次,她保證,是最後一次。

柏冬至別開頭,擦了擦眼淚,把外套拉鏈拉到最上方,抵着下巴,一低頭,鼻子嘴巴都可以蒙進去。

“我今晚就回去,不坐動車了,明天一整天,我都會待在小鎮,我等你來。”

她不知道等不等得到,她開始了自己的第二場賭局。

作者有話說:

【1】數據來源于百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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