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24
第24章 24
舒聞等到天際泛白時才回去酒店。
他一夜沒睡, 頭疼得厲害,眼睛腫脹着不怎麽舒服, 手臂上的傷也還有點疼。
他換了身衣服, 上床側躺着就打算休息了。
把這一天睡過去也挺好。
來來回回折騰許久,換着姿勢,要不再看一眼時間, 硬生生熬過去一個多小時, 舒聞也沒睡着,可他明明是困的, 眼皮沉重的像什麽一樣。
當第二個的鐘頭也這樣度過時,舒聞放棄了睡一整天的打算。
他得找點事做。
簡單的洗漱過後, 舒聞穿着厚衣服, 圍巾帽子都戴上以後就出門去了。
他想吃個早飯。
酒店附近就有好幾家早餐店, 包子面餅都有, 随便選一家就好。
舒聞進了家面館。
他是真的喜歡吃面。
老板娘收錢的時候, 看了眼他的打扮, 笑道:“我看今天天氣蠻好的,溫度也高,小夥子還穿這麽多呀。”
他不小了, 三十有二,看長相顯得年輕而已。
舒聞笑道:“怕冷,穿厚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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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也是, 這邊溫差也大, 穿厚點免得生病。”
面館早上沒什麽人, 他那一桌就他一個人, 舒聞專注的吃着面, 等時間差不多了, 他給宋彥去了個電話。
宋老板一向起得早的,七八點在不言舍就能看見人身影,要麽打太極要麽泡壺茶,總歸有事情幹,舒聞知道這一點,所以才打給他。
“宋老板,跟你打聽個事行嗎?”
宋彥在那邊先是嘆了口氣,他繼續道:“你先別打聽,我倒是想先問問你,你跟柏老板怎麽了?”
少跟他說沒事的這種話,沒事人今天早上淩晨回來,那好幾個小時的車程,硬是熬了個夜趕着,他又不是傻子,還看不出什麽門道來。
出去是兩個人一起,回來只剩一個了。
梁蔚那夜貓子玩太瘋,淩晨回來撞見,只說柏冬至看着不太對勁兒。
宋彥當時就想,他們大概是不成了。
舒聞聞言,眼睑低垂着,許久才道:“她安全回去了就行。”
“安全?人一姑娘家,大半夜的坐車,五六個小時,自己一個人的,你還真放心啊,有什麽事兒不能一起回來好好說呢,我也真是服了你們,怎麽就……。”
宋彥想說的太多了,可最後想想,也沒必要,到底是人家的事兒,他們這些當朋友的也管不成什麽樣。
“反正,你們別幹讓自己後悔的事兒就行。”
別的,他也幹涉不了什麽了。
電話挂斷以後,舒聞好半晌都沒有動作,整個身軀立在那裏,一動也不動。
最後,老板娘見情況不對,過來問了下情況。
“小夥子,你沒事吧?”
他回神,搖搖頭道:“沒有。”
嘴上說着沒有,那狀态誰看了都不信的,老板娘想,幾分鐘幾句話的功夫,其實也不耽誤什麽。
“這人啊一生能遇到好多坎的,你要是看開一點呢,沒多久就過去了,你要是看不開,那一輩子都得耗着,就像我們這店,前幾年境況不好,都想着不開了,把店面賣出去,咬咬牙挺過來,現在不也是挺好的嗎,人還是要樂觀一點,凡事向前看嗎。”
道理大多數人都明白,走不走得出來那也只能看自己。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事要做,能停下來安撫人兩句,已經算難得的善意了,舒聞很感謝,他客客氣氣跟老板娘道了謝,邁着步子就往外走。
他不知道要往哪裏去,這座小城他少年時常來,工作後再回來,發現很多地方都跟以前不一樣了,到現在來看,跟記憶中差別更大。
他沿着主路往下走,全是昨天踏足過的地方。
那家賣整盒草莓的水果店還開着,老板坐在門前和隔壁鋪子的老板聊天,她們說到極有意思的事情,笑得很開心,眼角堆出些細紋,然後再往下,聊一些彼此沒聽聞的八卦。
舒聞到那,買了一整盒的草莓,老板還問他,要不要點其他的,哪些水果便宜,幾塊錢一斤,哪些東西新鮮,都是早上才擺出來的。
他只要了盒草莓。
“這草莓新鮮,又甜,喜歡就多來點啊。”
他從來不吃草莓,喜歡的草莓的人,也不是他。
那條主路真的很長,沿路種着好多樹,小城裏的人穿行在街巷,擁擠一點的街道,人騎着電動車往下蹿,時不時被擋兩下,要麽旁邊還有點小攤,賣什麽花茶炸串之類的,把路一擋,更走不下去了。
舒聞又看見那家花店了。
昨天還是事發現場,今天就祥和一片,好像什麽也沒有發生,也是因為當時太晚了,人又少,都沒有引起關注。
花店老板看見舒聞還吓了一跳,連忙問:“小夥子你昨天沒事吧,現在這世道真是亂,你說說那神經病什麽事都做的出來。”
舒聞解釋:“沒事。”
“攤上這種瘋子真是倒黴,多吓人呢,還好昨天你女朋友是跟你一起的,要不然哦,”她拉長了聲音,是真的慶幸沒出什麽慘案。
“今天還來買花啊,你女朋友沒來嗎,也是,女孩兒受了驚吓,要好好休息的。”
她絮絮叨叨在說,舒聞在一旁聽,她說的很有道理,她應該好好休息的。
可他昨天也沒攔她。
怎麽就犯傻了呢。
“今天,還是要紅玫瑰嗎?”
舒聞答:“嗯,和昨天一樣。”
柏冬至昨天還沒看見那花呢,特別好看,顏色漂亮,花朵飽滿,她要是看見了,一定會很喜歡的。
如面館老板娘所說,今天天氣真的很好,他到走到公園,已經出了一身的汗,太陽高高的挂在天空裏,沒有任何遮蔽物,暖光全照在人身上,稍微穿厚一點,走兩步就熱得喘不上氣了。
他走到長椅邊坐下,把外套脫了放一旁,雙手繞過圍巾時,他短暫停留了一瞬。
他忘記還給柏冬至圍巾了,那條紅色的,在雪山之上她遞給他的圍巾。
舒聞看了一看,周邊全是紅色的東西,草莓,紅玫瑰,紅圍巾,這樣明麗的顏色,落在豔陽天裏,好像變得更好看了幾分。
公園人很多的,比昨天還多,小孩兒一群群窩着,看見海鷗就激動興奮的不行,老人們圍坐在一起下棋,下什麽棋的都有,也不挑這個那個,看見哪邊下得好就往哪邊去。
這裏還是熱鬧。
舒聞坐了好久,直到他舅舅打電話過來。
“舒聞啊,中午要過來吃飯,你早一點來啊,你舅媽都開始收拾菜了。”
是啊,他今天還要過去吃飯的。
舒聞眼睛還是挺難受,他揉了把,腫脹感也沒消失。
“舅舅,我中午,不過來吃飯了。”
“不過來了?為什麽啊?”
他可以随便說一個理由的,有其他事,換個時間,什麽都可以。
但是,他就是想照實說了。
他喉間一陣發酸,慢慢道:“其實我今天是想帶我女朋友一起過去吃飯的,她人很好,我們認識了很多年,我本來打算讓你們見見她,然後,”他微微哽咽,繼續往下說。
“然後,我想跟她結婚的。”
“不過現在,她不來了,所以我中午也就不過去吃飯了,抱歉啊舅舅。”
他想過的一切美好,都在昨晚戛然而止。
舒聞也不知道自己在公園長椅上坐了多久,可能十幾分鐘,可能一個小時,他也沒管了。
海鷗從他面前飛過,帶起一陣風,吹得他有些冷。
他還是怕冷,還是不那麽喜歡冬天。
他稍稍偏開頭,看見不遠處站這個小姑娘,她在看他,準确來說,是看他的花和草莓。
舒聞穿好了外套,把圍巾搭在臂彎,朝着那個小姑娘走過去。
“送給你了。”他把花和草莓遞過去。
小姑娘擡起頭問:“叔叔,這是要送人的嗎?”
舒聞揚唇,擡頭看了眼天空,天很藍,陽光很充足,空氣很好,什麽都很好。
“是,本來是要送給一個人的,但是,我們大概再也不會見了。”
關于雪山腳下的故事,已經快要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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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冬至總共睡了不到六個小時。
她回到小鎮時才淩晨三四點,到處都是黑漆漆一片,柏冬至走路還有行李箱滾過路面的動靜格外清晰,她太累了,看路燈都晃眼,跌跌撞撞進了不言舍,跟梁蔚碰個正着。
“你怎麽回來了?!”梁蔚酒還沒醒,眨巴眨巴眼睛,看一眼天,再看眼時間,确實是淩晨吧。
柏冬至說話有氣無力的,“我好累,想去睡覺了。”
說罷她便不管梁蔚反應,自顧往房間走了。
她連衣服都沒脫,人直愣愣往床上一倒,什麽念頭也沒有,就是想睡,感覺有點冷了就把被子一角卷起來蓋在身上,至于行李箱什麽的,她根本沒心思分過去。
睡一覺,就什麽都好了。
她醒完全是因為睡覺忘了拉窗簾,上午太陽光太刺眼。
擱在以前,柏冬至會極為煩躁的起來,把窗簾拉上,拖鞋一踢,窩回床上繼續睡,翻騰半個小時發現睡不着了,任命的刷了會手機,然後再慢騰騰收拾起床。
可現在,她異常平靜,醒了睜着眼躺一會,翻身起來,換好看的衣服,化好看的妝,帶着自己的小包,準備出去好好走一走。
梁蔚跟宋彥商讨一早上了,都沒得出什麽結論來。
看見柏冬至,梁蔚從座位上跳起來,問:“冬至啊,你,沒事吧?”
“沒事,我有點餓了,想出去吃飯。”
“那,那我陪你?”
“不用,我一個人就行,對了梁蔚,我下午得開你車,我想去寺廟那邊逛逛。”
梁蔚立馬答應:“你開呗,随便開。”
柏冬至莞爾,“我明天就要回北京了,這段時間麻煩你了啊。”
“害,咱倆誰跟誰,你還說這些,我明兒直接送你去機場啊。”
“行,謝了,那我先出去了,你跟宋老板慢聊。”
“行。”
梁蔚看着她背影遠離,慢慢手撐着膝蓋坐下。
“老宋,你看她,是不是挺正常的。”
宋彥皺了皺眉頭,“你覺得她這麽正常,正常嗎?”
梁蔚苦着臉,搖搖頭,“太不正常了。”
“唉。”雙方一起嘆了口氣。
真是管不了了。
柏冬至出門,首先去了趟隔壁,她向曲穎轉達了舒聞的話。
曲穎察覺到兩個人之間可能有什麽不對勁,但是,她沒有問。
她對柏冬至笑了笑,說:“謝謝你啊,你明天就走的話,是幾點的飛機?”
“中午十二點多。”
“那可以再住一晚上,明天早點起來,從麗江機場那邊走是吧,直接開車也挺快的,對了,我前兩天還做了點鮮花餅,我給你拿一些,你帶回家吃吧。”
“太謝謝你了,”柏冬至彎着眉眼笑,她知道了有關曲穎的事之後,更加敬佩她,她真的溫柔善良且堅強,是個頂好頂好的人。
“那個,咱倆加個微信吧,以後要是到北京玩了,只管找我,我熟。”
曲穎:“好啊,以後有機會一定去。”
她們倆正聊着,瑤瑤突然竄出來,圍在柏冬至身邊就問:“冬至阿姨,舒聞叔叔沒有跟你一起回來嗎?”
柏冬至笑容凝滞了下,随即恢複正常,她彎下身子,摸摸瑤瑤的臉。
“叔叔在那邊還有事情,可能過幾天回來,也可能,”柏冬至笑容更柔和了些,“也可能今天就回來了。”
她還給自己留了些念想。
“我還打算出去逛逛,先走了啊。”
“那我晚上把鮮花餅給你送去。”
“謝謝啊。”
柏冬至出門就是一陣風吹過來,她縮了下脖子,環着雙臂,腳下步子輕快。
她再次把小鎮走了遍,一個半小時就能逛完的地方,她停留了七天,很漫長的七天。
每一天都是不一樣的。
小鎮上到處飄着咖啡香,柏冬至買了兩個饅頭在街上晃,打算去咖啡館裏坐坐,結果人多的不行,位子到處都坐滿了,很多人拿着手機拍照,天氣好,從二樓這邊看雪山,心情都要更好一些。
她也沒強求,下了樓就往別處去。
咖啡館不遠處有家紮染鋪子,柏冬至進去看了看,小院裏面擺着許多架子,上面挂紮染布,藍的白的都有,很大一片,一旁的阿媽跟她講可以體驗紮染工藝,柏冬至想了想還是拒絕了。
她就買了件民族服飾走,帶回家也算個紀念。
這樣算一下,她要帶回家的東西還不少了,春城花市買的多肉,一堆小玩意,曲穎那邊的鮮花餅,再加件衣服,也不知道行李箱塞不塞的下。
老阿媽又跟她講了好多紮染工藝有關的知識,這時候也不忙,她就拉着柏冬至坐在小院裏聊,這裏的大多數人都這樣,熱情又淳樸,待在小鎮裏,看着一波又一波的游客來,總能聊到天南海北。
老阿媽說,柏冬至長得跟她孫女有點像,只不過孫女在春城讀書,跟着父母一起,過來的次數很少,她很想她。
“我們佳佳長得跟你一樣好看,不過我好長時間沒見她了,佳佳讀高中,時間緊張的很,我跟你說啊,她可乖了……”
柏冬至就這樣坐了好長時間,手裏面饅頭都吃光了,日頭也偏向正午。
她跟老阿媽道別,帶着自己的衣服走出小院。
也不知道為什麽,她今天的胃像無底洞一樣,填也填不滿,剛吃完饅頭,怎麽一點飽腹感都沒有,柏冬至站在原地慢慢跺腳,想着到底該去哪吃飯。
最近口味有點重,都長痘了,她想吃點清淡的。
她糾結了好半天,最終還是決定去吃面。
面是清湯面,不加蔥,老板還是之前見的那一個,留着寸頭,精神抖擻。
“唉,怎麽今天就你一個啊,你朋友呢?”
柏冬至擡頭答:“他有事兒,來不了,下次有機會一起來吃。”
“行,歡迎你們。”
明明是她自己想吃清淡的,面入了口,她又覺得太寡淡,加點辣醋,又好像有哪裏不對,難怪朋友們說她不好伺候,該,真是該。
柏冬至筷子攪着面,最終沒動兩口,準備休息會玩手機吧,忽然聽到陣聲音。
“這什麽破地兒啊,這麽遠。”
“那個,叔兒,跟您打聽一下,不言舍是在這前邊兒嗎?”
“你一直往前走就好了,門前挂了四個紅燈籠的就是。”
“行行,謝謝叔兒。”
柏冬至把手機放下,慢慢的轉過身子,朝門外看去。
一青年男子拖着個行李箱,大冬天也戴墨鏡,框在那張不太正經的臉上,顯得更加不正經,他頭發半銀半藍,耳朵上一排耳釘被太陽照得反光。
看着像個頂不務正業的人。
柏冬至失笑,稍微揚了揚眉,朝着門口喊了聲:“葉大爺,我在這呢。”
外面那人正是葉池。
葉池看見柏冬至,摘下墨鏡就是一句:“柏冬至,你大爺我來接你回家了!”
明明今天一上午柏冬至都還好好的,他一句話,直接讓她紅了眼眶。
他是來帶她回家的,作為她最好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