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交易
第13章 交易
佟初沒有回複鄭文惠。但是鄭文惠的小姨,也就是佟初那個重男輕女的媽回複了鄭文惠的問候。
在随着短訊發送的影像裏,小姨脖子上挂着大金鏈子,滿面紅光地向鄭文惠吹噓着,自己的嫁入豪門的女兒過得是如何滋潤雲雲。寄回家的海參又到了,小弟也用上了最新款電腦。
“不。”鄭文惠出聲打斷她,“我是想問,s佟初姐最近在做什麽......您有和她視頻過嗎?她有沒有什麽異樣的地方?”
聽了鄭文惠的話,女人的臉色明顯陰沉下來,“能有什麽異常?我告訴你,我女兒現在過得好極了,你們別嫉妒她嫁得好,就詛咒人家。要我說,女孩讀書有什麽用,不如早點嫁個好人家......”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姨,我要去上課了,您保重身體。”眼看不能從佟初的母親那裏獲取消息,還即将惹得一身腥,鄭文惠先一步挂斷了通話。其實她已經不需要去上課了,但是老家這些并不了解高等教育體制的人是無法理解的。
他們有不乏少數的人仍然認為讀書無用,賺錢也才是硬道理——這一點鄭文惠無法反駁,圍繞在她身上的開銷很大,即使有國家資助再加上自己工作貼補,日子仍然過得緊緊巴巴。在老家那些人的眼裏,像鄭文惠這種跑得又遠、又無法賺大錢回家的女兒着實雞肋。在大家都為了生存疲勞奔波的地方,無論是偷雞摸狗,還是出賣自己的身體,只要能夠賺到錢,就能被窮人們尊稱一句“有本事”。
笑貧不笑娼是數千年流傳下來的傳統,她敢說,只要有一天這個世界上還有窮人,這種思想就不會停歇。鄭文惠也不能确定這種風氣是錯的,還是她自己瞎清高,但這也許才是真正務實的生存之道。
每個人的想法都不同,唯一的問題是,在老家人的眼裏,“錢”是評價一個人的最終标準,那麽在人還沒有發財的時候,就意味着他自我價值不被大環境承認,甚至可以被踩在地上直到泯滅。
其實這就是圈子不同,道路不通。就像每個宇宙都有分別适用的定律準則,在不同數學倍數作用力的影響下,不同空間發生重合與折疊,我們不同世界的人才會短暫相遇,然而,在這裏你的那套說不通。
我說不通。鄭文惠想,你們都不像我一樣關心佟初。我只是需要确認她過得好好的,而不是被困起來,什麽也做不了,什麽也得不到。
或許佟初真的沒事——不是自己詛咒她,鄭文惠已經确認了BK2301和自己的對話不是虛假的,她有預感,佟初真的有麻煩了。
她去自己隊的醫療室問了,然而對方卻告訴鄭文惠,這裏并沒有二號維他命的藥。
“那是什麽意思?”鄭文惠特意沒有拆掉自己頭上的紗布,讓自己看起來十分羸弱。她還時不時用手捂住額頭,裝出一副頭疼的樣子。
“你說的藥在系統上沒有登記,不能通過正規渠道購買,可能是他們那邊正在測試的處方藥。”醫生推了推眼鏡,“你知道的,他們那邊還和生命健康中心有合作關系。”
“那麽如果我到哪兒可以獲得這種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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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他們實驗室的人,據我所知,實驗室每個月都會給研究員們配一些預備救急藥,但并不是每個人都需要那些藥,你可以私底下買一些。”
隊醫在說這話的神色自然,看起來并不覺得這些暗地裏的違規交易有什麽問題。她一邊翻看着手裏的記錄,一邊伸手随意地往窗外指了指,“那裏,看到了嗎?實驗中心西區的鋼橋下面就是交易點。”
鄭文惠順着醫生手指的方向向外看去,這時起霧了,隐約有幾個黑色的影子在乳白色的霧裏若隐若現。
于是鄭文惠決定當即在研究中心的匿名論壇上碰碰運氣。
她發了一條“急求二號維他命”的帖子,價格面議,白菜價優先。天知道,她本來覺得寫“高價求取二號維他命”,更容易達成目的,但是鄭文惠根本拿不出來高價,所以只好如實寫“白菜價求取二號維他命”。
很快就有人回帖了,當然內容毫無營養,是叫鄭文惠如果拿不出錢,就滾回去吃白菜。
鄭文惠面色不改,同為生活不順、只敢在匿名論壇上發洩的人,她淡定的在寫下FUCK OFF,發了過去。
對面是條咬住人不肯松口的瘋狗,卻正巧撞上了鄭文惠的槍口,于是兩人展開了激烈的罵戰,一時間口水紛飛。長時間高頻率的頂帖讓這條帖子挂在匿名區久居不下,于是鄭文惠在兩個小時候真的等到了一名願意低價出二號維他命的賣家,兩人相約傍晚在西區鋼橋下面見。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訊息,鄭文惠合上電腦,把陪了自己兩個小時的鍵盤俠抛之腦後。任憑對方在論壇上如何氣急敗壞,她都不予理會。
盡管今天的天氣無比糟糕,然而小小的天氣因素并不會影響研究所裏的正常運轉——不知道是不是幻覺,鄭文惠只覺得這兩天研究中心裏人們更忙了。
不僅僅是投入了大量資金人力、備受重視的“圖爾茲查”,就連他們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圖形學小實驗室也被牽扯其中,實驗室大老板一連幾天不見人影,只打發鄭文惠這樣的小喽啰去附近的公立大學幫忙講課和批改作業。
研究所裏好像有什麽大人物來了。
鄭文惠穿過走廊,旁邊的人工智能大實驗室門口聚滿了人,除了穿着白色大褂的實驗室研究員,以及西裝革履的公職人員,研究中心裏竟然出現了三三兩兩科學教派的人。
科學教派,可以說是現代科技飛速發展下誕生的社會組織。科學教派的人分布在各行各業,并掌有一定力量——它們幾乎成了一種僅次于傳統神教之外的宗教。他們崇尚“科學至上”,迷信“科技造神”,相信外星高維生物造人的陰謀論,這種社會組織擁有自己完整的綱常論調和倫理觀,宣稱将替“科技神”達成降臨在地球上的目标。
鄭文惠不知道科學教派口中的“科技神”指的是什麽,但她更偏向于把它當成來自外星的高維生物。而外星人造訪地球,并且留在這裏要搭乘的目的無非是:毀滅地球、研究地球上的智慧生物,然後毀滅地球。就像人類研究的盡頭是追求永生一樣,古人和今人,地球人和外星人的目的總是驚人的一致。
鄭文惠知道科技的力量是強大的,但像這種“我家的電冰箱活過來,成了我的神”,或者“神明附身在我家的鐵皮冰箱上”——這太扯了,鄭文惠不是很喜歡和這些稱得上是“信邪教”的人混在一起。
也許早在五十年前,科技可以和信仰宗教融合在一起就有跡可循——但不幸的是,這些人表現得并不好,在三十年前,這個教派以利用科技手段搞恐怖襲擊而出名,他們不管不顧地在鬧市區的地鐵站放炸彈,并堅持稱那裏收到了外星高維生物發來的訊號。所以直到今日,仍有不少人把科學教派的人當成反社會分子。
對于研究所來說,還有其他的考量,比如讓科學教派的人擔任研究員,就意味着很難界定這些信奉新神的人在做實驗的時候,算不算在“渎神”。所以為了免去麻煩,研究所明确規定不招收科學教派的人。
但是現在,他們不請自來。
科學教派的人打扮得也很标新立異,他們喜歡用厚重的熒光綠色面罩把臉罩住,更瘋狂的人會全身上下都穿戴熒光綠色的鬥篷,像是把影視拍攝中常用的綠幕穿在身上。
對于研究計算機圖形學的鄭文惠來說,她大概可以猜到這些人的主意——出于對個人身份和隐私的保護,讓他們有所防備的不是人類,而是生活中的那些機器,安裝在電子設備上的攝像頭。他們穿戴熒光綠色的面容在現如今廣泛應用的電腦系統默認的初步處理中更容易與前景分離,從而變得模糊消融。
鄭文惠一邊走,一邊抻着頭好奇地打量,她不知道研究中心把這些狂熱的滅世分子請來的目的——她承認自己抱有對這個宗教抱有偏見,但總不能說,研究中心發現那些精神病嘴裏說的“外星高維生物入侵”是真的吧。
她在心裏想着,然後差點兒笑出來。鄭文惠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以至于沒有發現前面的人,當她在轉角處差點兒撞進一個科學教派的人的懷裏。
對方的身材看起來異常高大,臉上帶着被塗滿熒光綠燃料的面罩,他穿着一件黑色的外套大衣,卻沒有扣扣子,鄭文惠整個人差點砸到他的衣服裏。
鄭文惠還沒等反應過來,就被眼前的男人拎着後腰提了起來,然後穩穩地放在地上。
那種懸殊的力量差讓鄭文惠吓了一跳,她還沒等自己站穩便連連後退,“不好意思,我沒看路。”她擺着手,退到安全的地方去。
似乎是看出了眼前女孩的害怕,那個科學教派的男人只是站在原地,沒有動,鄭文惠可以看清他的眼睛是一抹非常純粹的藍色。
好在對方沒有刁s難鄭文惠,他徑直走開了。
鄭文惠卻愣愣地站在原地,她剛剛看清了男人的大衣裏面穿着一條白色的襯衫一樣的衣服,這讓鄭文惠想起了實驗室研究員常穿的白大褂。
就在這時,賣藥方發來消息說自己到了。
鄭文惠連忙快步向約定好的交易地點趕去。她在鋼橋下爬滿青苔的磚石旁邊找到了自己的交易對象。
但眼前的一切不是個好兆頭。
戴着口罩遮臉、全副武裝鄭文惠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抱着一盒藥的馬克,而對方回頭無辜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