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肢解

第17章 肢解

卡在石縫裏的男人有着一張和佟初記憶裏的愛人、別無二致的臉，他在無數個日夜給女人帶來安全感的寬肩，現在被不可撼動的石塊阻擋着。奇怪的是，李文元伸手的位置很低，看起來他像是胸口着地、在地上匍匐爬行。

類人的機器人奮力想要突破桎梏，他朝着佟初伸出由鋼筋支撐、樹脂做為血管的手臂，最終手指死死拽住佟初的衣角，像是奮力阻攔，又像是在盡力挽留。

“啊！”佟初不受控制地從嗓子眼裏發出一聲驚叫，她被突然出現的“李文元”吓了一跳，又那麽一瞬間，女人以為她朝思夜想的老公終于來救她了——佟初定睛一看，只見李文元的眼睛是玻璃珠狀的冰藍色。

那是樓上原本被鄭文惠編寫的病毒絆住了的智能管家。

佟初發自內心地感到失望，像父權社會誕生以來，每一個對丈夫無法對家庭盡責而感到憤怒與失望的妻子一樣。

佟初不知道智能管家為什麽會突然出現在別墅地下，但此時此刻女人無暇顧及，跟在她和鄭文惠身後的蟲群仍然沒有窮追不舍。然而她的衣角被機器人死死攥在手裏，怎麽也掙脫不開。

在她被困住的間隙，有數不清數量的機械蟲邁動着尖銳的腳，從四面八方湧來。

“死東西！放開我！”佟初急了，她慌忙抓起一旁的樹枝擋在胸前揮舞着，驅趕着前仆後繼的機械蟲，一邊扭動着試圖掙脫機器人的束縛。

慌亂間，佟初感到頭皮一涼，一撮頭發就那樣被機械蟲的觸角削掉了。

“滾開！”佟初大叫着，她曲起手臂向後擊打着，一些已經爬到她肩膀上的小蟲被盡數甩掉，緊接着有更多的機械蟲踩着同伴的屍體爬了上來。其中有一只已經從旁邊的石壁跳到了佟初的頭上，它舉高了尖銳的觸手，就要直直刺入佟初的眼睛。

千鈞一發之際，鄭文惠沖上來幫忙，她用手指夾着機械蟲的身體部分s，把它們往地上摔。那些蟲子似乎對鄭文惠沒有興趣，它們在落地的瞬間，便拖着殘缺的身體爬開了。

在她們掙紮的時候，石縫裏的智能機器人用手撐着身體慢慢立了起來，他的嘴巴緊閉着，佟初卻聽到有聲音從眼前的軀殼裏發出，那是一種佟初聽不懂的語言，但是極具威懾性。

佟初的身體下意識起了反應，她感覺眼前發暈，耳間嗡鳴，僅僅只過去了幾秒，佟初就滿臉冷汗。

好在這起效了。那些駐紮在飛船裏的機械蟲們在聽到聲音的瞬間像是收到了指揮一般，朝着山體深處的飛船巢穴退去。

“天......這是怎麽一回事？”佟初喃喃道，她看着如潮水一般的蟲子越退越遠，像一道海岸線，女人一時間難以消化剛剛發生的事，整個人都不自然地打着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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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文惠沒有說話，她只是若有所思地盯着遠方。

“我說，你差不多可以放開我了吧？”佟初伸出手擦了擦額角的汗珠，她轉過身來，想像往常一樣向機器人發號施令，并從守護着自己的智能管家身上得到一些精神上的寬慰。可就當她轉身的瞬間，佟初看到了更加恐怖的一幕。

剛剛的情況太過緊急，再加上“李文元”是趴着的，以至于佟初沒有看清。現在，李文元扶着牆壁立了起來，讓佟初差點兒吓暈過去——只見石縫裏只有半個“李文元”，機器人攔腰斷裂，只剩下半截身子，他的下肢不翼而飛。

“啊！”佟初捂着嘴巴發出尖叫。

一直站在一旁的鄭文惠也看到這一幕，女孩卻不合時宜地笑出了聲。

“別害怕，姐。”鄭文惠用手撐着膝蓋，站在石縫前，而她的旁邊，佟初正抱着膝蓋，瑟瑟發抖的把自己蜷縮成一團。

也許是仿生機器人和人類實在是太像了，以至于佟初在見到一個只剩下半截的丈夫時，被吓破了膽。鄭文惠嘆了口氣，她試圖像佟初解釋，“這和僵屍沒有關系——”

她說着，從石縫裏把李文元抱了出來，只見智能管家的斷裂處還帶着半截斷掉的電線，随着鄭文惠輕輕搖晃手臂的動作機器人的身體“嘩嘩”地掉出裂開的零件碎屑來。

“怎麽跟到這兒來了？”鄭文惠喃喃道，“那麽想要去到她身邊嗎？”

即使身體碎成這副模樣，李文元似乎還能保持着基本的電力循環，他被鄭文惠舉着，在面對佟初的瞬間還能打開下巴上的掃描儀掃視女人一下，“心率131，為了您的身體健康，請盡快做出調整。”

“這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啊！”

“很簡單。”鄭文惠說道，“造成這一切的原理不過是，我的‘保持乖乖不動’病毒失效了，控制機器人腿部程序被迫僵死，而你又長時間離開了監控的視線，所以他下來找你了。”

“如果我沒說錯的話，這家夥只能用機械手臂拖着身體爬行——還記得那個別墅通往地下的軟梯嗎？我估計他就是在那個時候摔下來，把身體摔裂了的。”

“他那個不叫摔裂。”佟初痛苦地捂住眼睛，“他完全是被肢解了......天哪，你怎麽确定不是有人故意攻擊了他呢。”

“因為這是你家？”鄭文惠眨了眨眼，像是說了一句俏皮話，“除非你終于發現別墅裏其實不只有你一個人生活？”

但是佟初這次沒有像之前一樣中氣十足地反駁鄭文惠。

“也許我們在軟梯下面可以找到他的下肢，在驗證猜想的同時重新焊回去。”得不到佟初的回應，鄭文惠聳了聳肩，繼續說道，“又或許你可以換一個新的智能管家。”女孩的眼神冷冷地掃過機器人頭上那張李文元的臉。

然而佟初卻像是沒有聽見鄭文惠說話似的，她正抱着殘缺不堪的智能管家自言自語，“寶貝，你摔下來疼不疼......”

鄭文惠似乎被惡心到了，她咬了咬嘴唇，還想說什麽，但是緊接着，佟初明顯能夠感到一股強大的壓迫力拂過，像是穿透人身體的利刃一樣，下一秒，鄭文惠捂着額頭，喉嚨間發出痛苦地悶哼，等到女孩再次拿開手去，佟初看到在鄭文惠額角處的皮膚凸起了一塊，那處的傷口似乎已經開始發炎了。

“你還好嗎？”佟初皺起眉頭，她有些懊惱自己沒有注意到妹妹頭上的傷口。

但是那種疼痛似乎只有一瞬，很快鄭文惠就把頭發放了下來，蓋住了頭上的傷口，她的臉上沒有什麽表情，像是無事發生。

佟初還想說什麽，這時一只小機械蟲悄無聲息地爬上了佟初的手臂，它應該是剛剛在混亂之間躲進了佟初衣服褶皺裏。

還沒等佟初發出尖叫，這只主體滾圓，長着三只尖腿的機械蟲就被鄭文惠捉了去。

女孩直接手上用力把那只機械蟲拆開了看——那些蟲子确實酷似人造的。它們同仿生動物不同，省略了動物應該有的內髒器官，當鄭文惠像剝山竹樣掰開機械蟲的身體時，裏面只有一些交錯的電線，一塊信號接收器，一塊縮小版的電池，還有一些空置的接口。

佟初的瞳孔顫了顫，“這東西的內部怎麽......看起來——和你手裏拿着的那個‘爺爺’很像。”她說道，女人看着那只被開膛破肚的機械蟲，想起了鄭文惠手裏攥着的那個偷來的黑色方塊。

“是的，據我所知，我手裏的那個黑色方塊，也就是能量啓動器，就是按照這些蟲子的結構設計的。”說着，鄭文惠頓了頓，“而它們兩者最大的區別就是，我手裏的實驗品是人造的，而這些機械蟲應該是跟着飛船一起降臨的。”

“什麽——你什麽意思？”佟初莫名感到脊背發涼，她追問道。

但是鄭文惠沒再說話了，她只是三下五除二卸了機械蟲身體裏的電池，并把它安裝到了手裏的黑色方塊裏。

在鄭文惠重新啓動實驗品的瞬間，那東西“嗡嗡”的發出震動聲，緊接着傳來“咯吱咯吱”收縮的聲音，三條又長又尖利的腿從黑色方塊的底座伸了出來，鄭文惠把它放在地上，它竟然自己朝着飛船的方向爬去。

能源啓動器竟然也變成了一只機械蟲！

“我的天，它要去哪兒？”佟初壓低聲音問道。

“應該是回到母體身邊。”鄭文惠答道，立刻朝着新“孵化”出來的蟲子跑去。

鄭文惠跑遠了，便只剩下佟初一個人守着斷掉的李文元，此時此刻佟初的心情複雜，她一臉凝重地看了看眼前的機器人——李文元也在仰頭看她，女人又看了看遠處鄭文惠的背影——佟初最終還是一拍大腿，她還是放心不下，決定陪妹妹走一遭。

于是，佟初立刻朝着鄭文惠所在的方向跑去。

好在鄭文惠的猜測是對的，兩人重新越過擱淺的石灘，來到了飛船裏的控制臺前。剛才被鄭文惠丢開的黑色電纜此時此刻正插在黑色方塊的接口上，新誕生的蟲子像一只正如癡如醉吮吸母親乳汁的孩童。

“——天！”佟初再一次發出感嘆，她的音調發顫，帶着些許驚恐，尤其是當她看到那些“複活”過來的機械蟲明顯是靠飛船中樞控制臺的能量喂養，才能挺過數百、甚至數千年的時光。

“這真是太惡心了，”佟初忍不住說道，“一些養在地下的蟲子，靠着別墅接過來的電纜維持飛船中心控制臺的運作，又靠控制臺給這些蟲子賦能。”

誰料她的話剛說完，鄭文惠就用奇怪的眼神看她——佟初的心裏發毛，一個恐怖的想法突然在她的心裏萌發。

也許并不是別墅給飛船輸送能量，而是這艘飛船才是能量的源頭，無論是別墅、還是山體中的飛蟲鳥獸。一想到飛船的中樞竟然能在數千年的時光之中，維持着看守飛船的機械蟲所需要的全部能量，這簡直是一比豐厚的能源資源。

“我的啓動器被造出來的意義是為了存儲數據集.....看起來肯定之前就有人發現了這些蟲子，并模仿它的形态制造了可以自己向主體靠近的數據集。”鄭文惠若有所思道，“但是它們非得長出腿來的意義是什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