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濰x九·5

濰x九·5

胡九清冷靜地說:“你想多了。”

她冷酷地說:“我一直都想要你死,從未改變。”

封臨濰聽見她的回答,反而笑了。

胡九清直視他的眼睛,不閃不避:“我沒有擔心,也沒有害怕,只是在想,如果你要死,別死在青丘,我會覺得晦氣。”

兩人之間的遮羞布被扯開了,露出其下血淋淋的現實。

不管如何,仙魔對立亘古不變,更何況不管是有意還是無意,因封臨濰而死的人确實有很多。

不會有人想和這樣的魔頭扯上關系的,更別說是做朋友。

封臨濰不知心裏是什麽滋味,只是忽然覺得十分倦怠。

他轉身往後走了一步,坐回椅子上,下逐客令:“你走吧。”

明明把自己腦海中一直堅持的念頭說出來了,但胡九清心緒仍然複雜,還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煩躁。

她抿緊唇,深深看了封臨濰一眼,一言不發地轉身出去了。

門被關上了。

在她走後,封臨濰把書蓋在臉上,喃喃道:“想我死啊……”

胡九清出去後不知怎的不太想回房,便心亂如麻地随處閑逛,等被喊住時,才發現自己不知不覺走到了青丘出口。

她看着不動如山的守衛,心中一動,往前走了幾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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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衛沒有反應。

胡九清順利地出了青丘,還有點不敢置信。

封臨濰就這麽放她離開,不怕她去搬援兵嗎?

……不過想想好像挺合理的,畢竟現在已經沒什麽人敢跟他作對了。

敢和他叫板的,都死了。

她搬不到什麽強力援兵。

胡九清望着眼前廣闊的天地,深吸了一口氣。

天地之大,她竟不知道要去哪裏。

短暫思考過後,她決定先去人間看看。

相對于仙妖二界來說,人界的防守力量是最薄弱的。而且在百年前的一場宮變中,當時的三皇子派刺客殺了皇帝皇後及一幹皇子宮女。

除掉了所有反對他以及可能威脅到他的人之後,三皇子登基,成為新一任皇帝。

但好景不長,遠在別處的将軍知道了這件事——将軍是赫赫有名的少年将軍段麟胥,與先帝的敏安公主早已許下婚約,知道自己未婚妻遇害後悲痛欲絕,勃然大怒,領兵殺進王城,欲除得位不正的皇帝。

皇帝想要讓別的公主嫁給他,以此安撫他,卻讓将軍更加生氣。

王朝內亂從此開始。

皇帝雖然剛登基,位置還不穩,但手下已經有一批忠心耿耿的文臣武将,而将軍擁兵自重,也實力強大,雙方誰也沒辦法奈何得了誰。

僵持局面直到魔族來襲才被打破:皇帝龜縮後方,打着讓将軍先送死的決定,遲遲不願出兵。

而将軍見不得民衆被魔族屠戮,率先發兵對戰魔族,将魔族擋在城牆之外。

可惜将軍自己也戰死在這一場殘酷的戰役中。

據說魔龍聽說這件事後,下令約束魔族,不許他們屠城,也不許他們戕害老幼婦孺。對這項君令不滿的魔族全部被封臨濰暴力鎮壓了,于是沒有魔族再敢反抗、違令。

然後他親自走了一趟,取了皇帝的首級,懸挂在将軍戰死的地方。

将軍戰死,皇帝也死了,人界到底還是沒能守住,成為魔君的領地之一。

胡九清看着面前熙熙攘攘的街市,還以為自己來錯了地方。

這是被魔族侵占之後的人界?竟不輸皇帝和将軍對壘時的情景。

她來到一個小攤前,随便挑了樣東西付了銀錢,假裝不經意間打聽道:“老伯,我是第一次來王城,怎麽這裏竟然沒有魔族?”

老翁笑眯眯地道:“小姐有所不知,數日前,城裏的魔族全部退走了,聽說是奉了那個暴君的命令。”

暴君就是封臨濰。

雖然他約止了魔族,但他大肆攻打各界的行為,還是讓他冠上了“暴君”的名號。

胡九清心中一動,繼續打探:“暴君為什麽退兵,您知道麽?”

老翁笑着搖頭:“我只是個擺攤的,哪能曉得這些,等再擺幾天,我就回去了。這世道不太平,每在外面多待一天就多一份危險。小姐啊,你若是無事,還是盡早回家去吧,說不準什麽時候,那魔族就又要卷土重來了。”

胡九清點頭:“多謝老伯提醒。”

她輾轉好幾個攤位,得到的幾乎都是一樣的回答。

其中一個大嬸說的信息多些。

她小聲說:“我聽我二姑的侄子的媳婦的表姐的大哥說,聽說魔界好像有大事要發生了,所以魔君把他們都喊回去,要幹大事。”

胡九清裝成一無所知的疑惑模樣,問:“什麽大事能比得上一統四界?”

大嬸搖頭:“這我就不知道了。”

胡九清謝過大嬸,離開了這裏。

魔界出事了?她怎麽一點風聲都沒聽到,封臨濰也沒表現出來。

胡九清略一思索,決定暫且把這件事放一放。

先再去妖界看一看,看能不能得到更多有用的消息。

相比于人界來說,妖界距離人界更近,興許會有更多有用消息。

妖界。

和已經被攻破的人界不同,妖界還留了一半疆土。

據說妖界城池被連破數座後,妖王吓破了膽,舉家潛逃,只留下許多惶惶不可終日的妖族子民。

妖界的将士見妖王都跑了,士氣大落,根本提不起勁再去殺敵。

一日之內,妖界連失十三城。

然後有個大妖站出來了。

那是前任大将軍岑揺翎——據說他現在改名叫岑寂了。

岑将軍沒有提他一戰成名的坤序槍,聽說百年前的大戰險勝後,岑将軍就再也沒有在人前提過槍了,很多人都說,他的手、筋骨都廢了,已經提不起槍了。

但不管傳言如何,雖然他沒有提槍,但槍并不是他唯一的武器。在這場守城戰中,岑将軍化為原型,以利爪、烈火、長喙、火羽作為武器,斬殺了一批又一批來犯的敵人,讓那些質疑他的人心服口服地閉上了嘴。

有了領頭的畢方大妖站出來後,陸陸續續又出來幾個,比如冰火大妖鬼方豔,比如千年古木樹十,比如黑鏡王蛇陸瑟……

有了這些大妖穩住局面,魔族總算被攔下來了。

妖界暫時被守住了。

但不幸的是,因為妖界久攻不下,魔君手下大将烏蘭塔來了。

烏蘭塔是龍族,血脈能力強悍不輸畢方族,也不懼怕畢方族的烈焰,和岑揺翎鬥的你死我活。

最後,岑揺翎差點拖着烏蘭塔同歸于盡,還好魔君及時趕來,救下烏蘭塔一命。

魔君來臨後,幾乎所有妖都面露絕望,認為這下妖界一定抵抗不了了。

但出乎意料的是,魔君看了眼死去的畢方鳥後,揮手退兵了。

魔族退去後,岑将軍的弟弟薛逸來給他收斂屍骨,然後接替他的哥哥,管理妖界。

聽說薛逸之前是個商人,管理着一家酒肆,沒想到管理起妖界來還挺像模像樣。

這些年,妖界發展的還不錯,比人界要好些。

胡九清走在街道上,仍能聽到茶館裏有說書人在傳唱岑将軍的功績。

她想了想,決定去見薛逸。

薛逸住在瓊玉城的中央王宮裏,妖王逃離之後,這裏就成了他和僅存的大妖的臨時辦公地。

胡九清見到他時候,差點沒認出來。

無他,只是因為薛逸這些年……蒼老很多。

看到一個一頭白發的身影時,胡九清還沒認出來,直到他轉過身來,看到熟悉的五官,她才認出來。

看清薛逸眼角的細紋後,胡九清更是眼睛一酸。

薛逸的脾氣比以前溫和許多,不知是不是因為哥哥死了,他被迫成長。

他問:“女君殿下來此,有何貴幹?”

胡九清道:“找個安靜的地方吧。”

薛逸帶她來到了處理政務的宮殿。

門一關,裏面便靜悄悄的。

胡九清兩人施了個隔音法咒,才緩緩把這段時間的事情說了一遍。

她說完後,薛逸沉默良久,才輕嘆一聲:“……我從來都看不透這位魔君想要幹嘛。”

胡九清心說她也不知道。

或許只有真正被封臨濰接納、走進他心裏的人才會知道罷。

薛逸正襟危坐,語氣平和地問:“女君此番前來,是想要做什麽呢?”

胡九清問:“你知道盤踞人界的魔族将士都回魔界了麽?”

薛逸面色一凝,緩緩吐出一口氣,低聲說:“我知道。”

胡九清驚訝道:“那你不打算做什麽麽?”

薛逸反問:“我能做什麽呢?”

他苦笑道:“妖界現存的大妖不超過一手之數,他們沒有哥哥那樣的統領能力和作戰經驗,我也沒有哥哥那樣的武力,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加固防禦,不斷加固,延長妖界被攻破的時間。”

畢竟,妖界已經沒有第二個岑揺翎了。

胡九清知道妖界現在的窘況,她搖頭,道:“我說的不是這種事。”

薛逸立刻懂了,低聲道:“我有往魔界派過探子……但沒有人活着回來過。”

胡九清心中一寒。

她慢慢摩挲手指,緩緩道:“……我知道了。”

這件事,她會來想辦法。

薛逸送她離開時,駐足了許久。

仿佛這是見她的最後一面。

胡九清遠遠地望着他,道:“薛公子請回吧。”

薛逸遙遙作了一揖。

胡九清回以同樣的禮。

胡九清站在魔界的入口,看着面前灰黑肆虐、夾雜着不知名灰綠色的魔氣。

她記得,魔界的魔氣以前不是這樣的。

以前的魔界魔氣明明是很單一的。

胡九清抿緊嘴唇,給自己施了數十個防禦類法咒,才慢慢往裏走了一步。

剛走一步,她身上便忽然爆發一陣金紅色的光芒。

胡九清一怔,低頭看去,看到是自己腰側玉佩發出的光。

這枚玉佩只是一個無用的裝飾品,她從來沒放在心上過。但看此時情景,顯然是這枚玉佩護住了她。

數十個防禦類法咒,竟然比不過一枚玉佩。

胡九清拿起玉佩時,玉佩的光正好弱下去,現在只泛着淡淡的金紅光了。

于是胡九清清楚地看到裏面有一片棱形的鱗片。

看模樣,像是龍鱗;看顏色,像是應龍龍鱗。

難道這枚內嵌龍鱗的玉佩是封臨濰給的?可他是什麽時候給她的?她昏睡的時候麽?

但是,他為什麽要給她這個能自由出入魔界的“鑰匙”呢?

一連串的疑問浮在胡九清心中,讓她心中思緒紛雜。

遠處忽然響起一大片吼叫。

胡九清心中一緊,沒時間再去思考這個問題,足尖輕點去,輕靈地往遠處躍去。

遠處。

胡九清遙遙地就看見一大片黑壓壓的人頭,烏泱泱的,一眼望不見盡頭。

粗略看去,至少千萬之數。

……恐怕全魔界的魔都集中在這裏了。

封臨濰把他們都召過來,是想幹什麽?

胡九清站在遠處的高山上,警惕地盯着遠處的那些魔。

那些魔恭敬地跪伏在地上,像是在等待着什麽。

在他們面前是巨大的山脈,黑沉沉的,在暗沉的天色下蜿蜒,綿延到魔界的深處。

胡九清認得這山。

這山是魔界地标之一,魔域山山脈。

魔界的魔都在這裏了,那封臨濰會在麽?

胡九清這麽想着,就看見一道金光忽然自山脈深處升起,一條金龍自下而上,盤桓在高空,龍須飄揚,龍軀伸展,龍爪銳氣逼人。

它居高臨下地看了眼衆魔,龍爪一揮,山脈之中便有混沌白光升起,破碎成細碎光點,如雪花般飄向衆魔。

衆魔頓時激動起來,雙臂揚起,大聲呼號,贊頌着魔君。

胡九清心中出現不妙預感,她往前走了一步。

下一秒,她隔着霧氣和金龍對視了。

胡九清掌心瞬間滲出冷汗,做好了對戰的準備,卻見金龍只是看她一眼,便淡漠地移開視線,仿佛沒有見過她一樣。

嗯?

胡九清一怔。

就在一龍一人對視間,白光已經落到了魔的身上,融進他們的身體裏。

只是須臾之間,融了白光點的魔就出現劇烈的應激反應。

他們大哭大叫大鬧着,有的以頭搶地,把自己撞得頭破血流;有的瘋狂刨地,用沙土往自己身上潑去;更有甚者直接撕扯自己身上血肉,瘋狂嚎叫……

衆魔兇相畢露,群魔亂舞,神态癫狂,看起來不像是受了賞賜後感到喜悅,而是因為極致的痛苦而發狂。

一段時間後,這些魔漸漸平息下來。

有的沒能熬過去,化成霧氣消散在空氣中;熬過去的則脫胎換骨,哪怕隔得很遠,胡九清也能察覺出來現在的這些魔和之前相比,實力強大許多。

雖然樣貌更加可怖,身形扭曲,但實力實打實的提升了數十倍。

胡九清心下一沉。

難怪他有恃無恐……

哪怕經過融合之後,魔兵數量銳減四分之三,但剩下的這些都是精銳中的精銳,整體實力比融合之前更上一層樓。

這時,耳畔突然響起一道聲音:“想知道的話,就過來找我。”

胡九清看過去,金龍仍舊注視着下面的衆魔,眼中無喜無悲,像是在看一群蝼蟻。

……那些魔在他面前,倒确實能算作蝼蟻。

胡九清看了一會兒,金龍還是沒看她。

如果不是她能聽出他的聲音,他就白說了。

在金龍出現後,腰側玉佩的閃光頻率就從恒定的微光變成了一閃一閃的微光。

胡九清摩挲着玉佩,感受着它溫潤的觸感,下定了決心。

不論如何,她總是要去看一看的。

她想知道封臨濰到底想幹什麽。

胡九清過去了。

她到達那裏時,正好趕上衆魔接受第二次“洗禮”。

衆魔痛苦不堪,根本沒注意到她,胡九清因此順利地進了山脈。

天空中的金龍變成了一道虛影,金龍本龍化為人型,在山脈裏等着她。

他淡聲道:“和我來。”

封臨濰帶着她來到了幽暗的山脈深處。

直到來到一處巨坑面前。

封臨濰問她:“你敢跳下去嗎?”

他說這話時神色淡淡,語氣也平平淡淡,不含絲毫嘲諷之意,聽上去真的只是随便問她這個問題。

胡九清毫不遲疑地點頭,笑了聲,然後斂起笑意,看向深坑,輕聲說:“比這更險峻的地方我都去過……不過跳下去而已,有什麽不敢的。”

封臨濰朝她伸出手,掌心平攤,幹燥平坦,指節如玉雕般修.長白淨,即便有繭也不影響美觀。

胡九清試探着把手搭上他的掌心。

下一秒,手被握住、收緊,她也被拉到他懷裏,腰肢被扣住,臉頰緊貼着他結實溫熱的胸膛。

淡淡的金光從他身上透出來,蓋住了兩人。

“抱緊我。”封臨濰說。

下一刻失重感傳來。

胡九清瞪大眼睛。

他竟然就這麽抱着她跳下去了!

濰:貼貼好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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