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濰x九·6

濰x九·6

不遠處傳來呼嘯的風聲。

耳畔是咚、咚、咚的心跳聲。

他的心跳快的有些不正常。

胡九清悄悄擡頭看他。

這一看，讓她吃了一驚——封臨濰的臉色怎麽這麽差？

之前遠距離看時還沒看出來，現在離得近了，就發現他臉色蒼白，唇色發青，唇瓣緊抿，眉宇間甚至萦繞着漆黑魔氣。

——他面無表情的時候她也看過，但臉色好歹是鮮活的，不像現在這樣死氣沉沉。

胡九清小聲問：“封臨濰，你怎麽了？”

封臨濰的回答是用食指指腹壓住了她的唇瓣，聲音輕不可聞：“噓。”

周圍忽然傳來了不只是風聲還是哭嚎聲的嗚嗚聲，離她極近。

胡九清掌根撐在他胸膛上，稍稍拉開一些距離，看到周圍景象。

她和封臨濰身上都有一層淡淡金紅色光芒籠罩着，而光罩之外，是前一會兒才見過的灰白光芒。

這些灰白光芒被藏在一個個身形扭曲的黑影中，而這些黑影正飛速往上蹿升，好在坑口有一層透明網膜，只要黑影撞上去，就會被分解開，只有灰白光點能通過網膜的過濾，來到地面。

那些嗚嗚的哭嚎聲就是從這些黑影體內發出來的。

再往下看，能看到不遠處有一個漆黑的洞口，仍有源源不斷的黑影從洞口冒出來，悍不畏死地朝着上方入口沖去，哪怕結局是粉身碎骨也毫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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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九清都懷疑它們根本沒有靈智，只有殺戮本能。

話說回來……

胡九清看了眼封臨濰眉眼間萦繞的魔氣。

他現在半阖着眼，長長睫毛在眼睑下落出一片深重陰影，讓他顯得比平時多出幾分脆弱。

胡九清仔細盯着那些魔氣看，差不多确認了：封臨濰身上的魔氣和洞口湧出的魔氣幾乎一模一樣。

難道他的魔氣是從這裏吸收的麽？

封臨濰忽然睜開眼睛，道：“到了。”

話音剛落，兩人便腳踏實地。

胡九清忍不住擡頭望了望上方的漆黑洞口。

它仍舊在湧出大股大股漆黑濃郁的魔氣。

封臨濰淡淡道：“別管了，你動不了它。”

胡九清收回視線，看向封臨濰，直接地問：“那是什麽？”

封臨濰不打算瞞着她：“魔窟。”

他一直沒打算瞞她。

從給了她能自由出入魔界的“鑰匙”開始，他就在期待着這天的到來。

……說期待，其實并不準确。

他既盼望着她來，又不想她來。

既想她能發現、知道更多的事情，又不希望她趟進這灘渾水裏。

封臨濰在心中自嘲一下，心想我可真是個矛盾的人。

胡九清沒注意到他這一瞬的神色，而是垂眸喃喃道：“魔窟……”

她擡起頭直視封臨濰，直白地問：“你身上的魔氣，是源自魔窟麽？”

封臨濰的臉色微微變了。

于是胡九清知道自己說對了。

她福至心靈，茅塞頓開，快速道：“你堕魔，是因為吸收了魔窟的魔氣對不對？但你為什麽要吸收魔窟的魔氣？”

她忽然問：“魔窟産生的魔氣，和魔界本來的魔氣有什麽區別麽？”

封臨濰抿緊唇，看起來不想回答。

然而胡九清一直緊盯着他，似乎不問出答案誓不罷休。

封臨濰“啧”了一聲，移開視線，低聲說：“當然有。”

他邁動長腿往前走，因為手還扣在胡九清腰間，帶着她不得不一起往前走。

胡九清試圖掰開他的手，沒能掰動。

“魔窟産生的魔氣，是能污染非魔生物的，被污染的生物必死無疑，無藥可救。”

胡九清悚然一驚。

無藥可救？

她追問：“但你吸收了魔窟的魔氣……”

封臨濰只道：“我不一樣。”

具體是怎麽不一樣，他沒有說。

胡九清盯着他利落分明的下颌線看，冷不丁冒出一句：“你現在這樣，是因為被魔氣反噬了麽？”

封臨濰腳步一頓。

他冷淡地反駁：“不是。”

見胡九清還要再問，封臨濰突兀地笑了一聲，懶散地道：“我說，胡九清，你問這些，該不會是想醫治我吧？看出我現在狀态不好，所以要醫治我？”

他故意這麽說，果然讓胡九清不說話了。

封臨濰斂起笑意，臉上又恢複成面無表情的模樣。

但下一秒，他就聽到她低低的聲音：“我……不知道。”

封臨濰看向她，眼裏有詫異。

不知道？

胡九清心中一團亂麻。

她此刻有點理不清了。

按理說，趁封臨濰現在狀态糟糕，她應該殺了他的，但不知道為什麽，她下不去手。

不但下不去手，還有點心軟，覺得他這樣子有點……可憐。

像一只被大雨淋得濕透透的塌毛小狗一樣。

明明受了傷，還非要逞強，死鴨子嘴硬。

胡九清推開了封臨濰。

也許是因為封臨濰有些震驚，所以這回她沒受到什麽阻力。

兩人間隔開了一小段距離。

胡九清理不出來，只好先強迫自己去想別的事情。

她想起還留在地面的那些魔，他們正在接受魔窟魔氣的提煉，等他們被提煉完……會進化成怎樣可怕的怪物？

到那時，還有誰能擋得住這支所向披靡的魔族精銳軍？

胡九清忽然擡眸看向封臨濰。

這一看，她才發現，封臨濰竟然一直在看她，所以兩人第一時間就對上了視線。

剛緩和些的氣氛慢慢又凝重起來。

兩人間氣氛劍拔弩張，誰也不讓誰。

胡九清沉聲說：“那些魔兵……封臨濰……你真的想毀滅這個世界嗎？”

聽到她問話的那一刻，封臨濰心中竟然松了一口氣，但與此同時，他心中多了些說不清是遺憾還是什麽的情緒。

封臨濰抛開雜緒，還是反問：“不可以嗎？”

胡九清怒視着他，他無所謂地回望過來，唇角還勾起一抹漫不經心的笑意。

胡九清壓下怒氣，沉聲問：“那你的手下們呢？他們對你盡心盡力，竭盡全力輔佐你，卻因為你的一己私欲，就要被無辜地斷送性命，你就不會于心不安嗎？！”

封臨濰斂起笑意，面無表情道：“與你無關。”

兩人僵持住了。

許久，胡九清才輕聲說：“如果真有這麽一天……我一定會殺了你的。”

封臨濰重新勾起唇角，笑着應了：“我等你來殺我。”

不過……也說不定。

封臨濰神色莫測，輕聲說：“說不定還不等到你動手，時間就替你實現願望了呢。”

胡九清警覺地問：“你什麽意思？”

封臨濰已經轉身往前走了，邊走邊笑：“沒什麽意思，就是逗逗你。”

胡九清：“？”

她剛想再說些什麽，就見前方忽然出現一方……溫泉？

說不準那是不是溫泉，一邊漆黑如墨，一邊純白如雪，黑的那邊一直翻滾不休，白的那邊倒是平平靜靜。

兩邊形成了一種極致的對比。

泉水出現後，封臨濰就停下了。

他靜靜地看着泉水，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胡九清忽然想起他之前說要她陪他一起泡溫泉，該不會就是泡這個池子吧？

這個池子一看就很不正常！

白的那邊靈氣蒸騰，黑的那邊卻魔氣翻騰，雖然中間界限泾渭分明，但很難保證泉水不會變質。

神是不能泡魔泉的，魔是不能泡靈泉的。

胡九清默默後退一步。

就是這一步，讓封臨濰忽然把目光放在她身上。

胡九清：？！

下一刻，封臨濰大步過來，一把将她攔腰抱起！

胡九清：“？？？”

胡九清：“封臨濰？？放我下來！！”

封臨濰理都不理，徑直來到池邊，不知從哪兒拿出一條捆神索，不甚熟練地把她捆起來，然後将她丢進了靈泉。

捆神索上的靈氣把他的手灼燙出了一大片紅痕，仿似下一秒就要讓皮膚起泡；靈泉被濺起的泉水濺在他的衣袍上，瞬間将沾有魔氣的衣袍腐蝕出一個個孔.洞。

……這些泉水要是濺在他身上，恐怕會直接讓皮膚潰爛吧。

封臨濰毫不在意，只盯着她，手一揮，魔泉岸邊便有藤蔓蜿蜒生長，繞過池面，來到他身邊，自發地編織成了一把藤床，好讓他能坐着歇息。

“以後每日來這裏泡一會兒。”封臨濰說。

胡九清疑惑了：“你……”

她想說你為什麽對我這麽好，但是說出來似乎有點自作多情了。

可，泡靈泉對她實在是有百利而無一害，在這裏泡着，被充足濃郁的靈力浸潤着，讓她體內的一些舊傷都有了根除跡象。

如果長期泡下去，她體內的一些隐疾肯定是能根除的，實力也會精進。

胡九清嘆了口氣。

封臨濰正捧着一本冊子，聽見後瞥她一眼，淡淡道：“無聊？”

胡九清：“……不是。”

她納悶道：“你圖什麽呢？”

封臨濰沒有回答。

于是胡九清把目光聚到他手中的書上。

剛開始她沒能認出來。

慢慢地，她逐漸感覺到了一絲熟悉。

胡九清震驚道：“你偷看我畫冊？？？”

封臨濰慢條斯理地糾正她：“不是你的。”

這是他在胡父胡母房間看到的。

胡九清：“…………”

她覺得很羞恥。

那上面畫的都是她不懂事的幼年時期，其中有很多都是“黑歷史”。

胡九清惱怒道：“你別看了！”

封臨濰慢悠悠翻了一頁，道：“就不。”

胡九清臉頰快要紅到冒煙了。

啊啊啊怎麽會這樣！

她忍氣吞聲：“那你要怎麽樣才可以把畫冊還我？”

封臨濰狀若沉思：“不如……”

胡九清屏氣等着他的後半句話。

封臨濰笑着看她，慢慢道：“不如……”

他看起來想要說什麽，但臨說前忽然改口。

“不如你給我做頓飯吧。”

嗯？

胡九清謹慎地确認:“只是做一頓飯？”

這麽容易？

封臨濰:“嗯。”

胡九清問:“還有別的要求嘛？”

封臨濰搖頭，搖到一半忽然頓住，一字一句道:“不要和別人重複的。”

換句話說，就是他要獨一無二的。

獨一無二啊……有點難度，但不是不能實現。

胡九清爽快地答應了:“可以！”

封臨濰眼中露出一點笑意，揮了揮書冊，道:“等做好再給你。”

胡九清說:“那你現在別看了。”

封臨濰好整以暇地說:“那我用什麽打發時間？”

胡九清甕聲甕氣道:“我可以給你講故事。”

封臨濰思考了一下，覺得可行，便答應了:“可以。”

于是胡九清便從聽過的故事裏挑了幾個出來，慢慢講給他聽。

說着說着，她發現封臨濰睡着了。

雖然眉宇間還是有魔氣萦繞，皺着的眉頭卻慢慢松開了。

胡九清失笑，沒再開口，也閉上眼睛小憩起來。

封臨濰這一覺睡得很舒服。

他吸收的魔窟魔氣太多，已經快要到達極限，偏偏最近因為放掉不少精血導致身體有些虧損，魔氣反噬，讓他的清醒時間越來越少。

封臨濰心知這樣不是辦法。

如果再這麽放任下去，他很可能會淪為沒有理智的殺戮野獸——就像魔窟裏出來的魔那樣。

他沒有辦法再淨化靈泉，也暫時沒辦法再吸收魔氣，只能退而求其次，讓魔界的魔替他分擔這些魔氣。

……反正，這些魔最後總是要消失的，那就在消失之前，盡到最後一份力量吧。

沒想到這個過程正好被胡九清發現了。

雖然她好像誤會了什麽，但沒關系，這不重要。

這件事情，有他就夠了。

封臨濰伸了個懶腰。

這還是魔氣失控以來，他第一次睡得這麽好。

一醒來，他就替胡九清解了捆神索，把她拉上岸，正準備順便給她揉揉被捆的地方時，她忽然睜開眼睛。

封臨濰猝不及防地和她對視了。

“你想幹嘛？”胡九清問。

“……沒什麽。”封臨濰說。

他把不小心沾上靈泉的手藏到袖子裏，假裝無事地站起身，卻被拉住。

衣袖被撩開，露出血跡斑斑的手。

因為皮膚白，所以血色更顯眼。

胡九清擡眼看他，沉聲道:“這叫沒什麽？”

封臨濰移開視線，沉默以對。

好半響，他嘴裏才蹦出來三個字:“不礙事。”

正在給他塗抹傷藥的胡九清聞言，狠狠在傷口處按了一下。

封臨濰手極快地抖了一下。

胡九清冷笑:“這叫不礙事？”

封臨濰:“……”

他不說話了。

胡九清忍不住說:“我發現你這人……”

“你怎麽這麽不把自己當回事啊？”

封臨濰冷冰冰地說:“關你何事。”

胡九清氣笑了:“行，算我多管閑事。”

她把藥膏塞到他手裏，欲轉身離開，道:“那這剩下的你自己抹吧，反正不關我事。”

她往前走了一步，邊走邊念數。

一、二、三——

手臂被拉住了。

拉住她的手瘦削有力，骨節泛着用力的白。

“……別走。”在她身後，封臨濰幹巴巴地說。

濰（憋了又憋）:別走。

奶玉:？

隔壁奶玉看到笨嘴濰的表現後連夜給他郵寄一本《說話的藝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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