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第一百零二章
海同深走出會議室跟宗彬斌又交代了一番,就開着車離開了市局。十分鐘後,海同深的車停在了四季金融大廈的停車場內。季瞬早就等在了那裏,見到海同深後立刻上前去迎接:“海哥!”
“今天是職業女性了?”海同深打趣道。
季瞬扯了個燦爛的笑:“上班當然要正式一些,而且今天有會,我爸媽都來。”
海同深看了眼手表:“幾點的會?我看我要是來得及就去跟叔叔阿姨打個招呼。”
“不用,真的。”季瞬帶着海同深走到電梯間,低聲說道,“我現在跟你交流是屬于協助辦案,你要是直接走正門進了我家公司大樓,等不到明天,今天開盤我家股票就得跌。”
“私下見面是交情,公開拜訪那就有點兒別的意思了,對吧?”海同深笑道,“沒想到當年刺兒頭一樣的小丫頭現在也能跟我說出這種話來了。”
“不要再提小時候的事情啦!”季瞬把海同深帶進電梯,接着開始介紹起來,“我們這個項目地上55層地下6層,一共兩棟。兩棟樓1層到5層是商業裙樓,再往上就是辦公樓,B1到B3是停車場,B3的這部電梯就是寶庫入口,實際寶庫是在B4。經緯寶庫的安防等級确實不是最高的,但也是過了國際認證的,雖然對外說是跟銀行的安防差不多,但那只是因為走的不是同一套認證标準。這邊已經過了海關認證可以作為保稅倉儲場所,所以安全性絕對可靠。對了海哥,鑰匙和文件你都拿齊了嗎?”
“拿齊了。”海同深點頭。
“那就行,這地方可不是能刷臉進的,你要是沒有鑰匙誰也不敢讓你拿東西。”
說話間電梯已經把二人帶到B4,電梯門打開,寶庫的負責人已經等在了門口。季瞬率先出來介紹二人認識,互相打過招呼之後負責人就先把二人帶入了貴賓休息室。沒過一會兒,負責人敲門進入,說信息已經核對完畢,現在就可以帶海同深去寶庫提取物品。季瞬留在休息室,海同深則跟着負責人一路往深處走去。
負責人盡職介紹道:“您拿的這個鑰匙是開啓我們7×24小時自助寶庫的,這一部分的提取室是單獨房間,擁有AB門入口雙層安保,裏面有帶取物口的操作機器,除去操作臺和取物口外,其餘部分的箱體都是嵌在寶庫之內的。您進去之後先刷磁卡并輸入密碼,我們的寶庫系統會鎖定您存放物品的保管箱,并通過寶庫內部的機械手臂和傳送裝置将保管箱運送到取物口。這個過程大概需要兩分鐘,如果超過四分鐘沒有取物成功,您可以通過內部通話設備聯系我。另外,在您确認提取完全部物品并妥善收好後,也麻煩您通過通話設備告知,按照規定,我需要檢查确認沒有遺漏。”
負責人走到一扇看起來就十分厚重的門旁邊站定,刷卡打開了A門,他撐住門說道:“裏面的門需要A門關閉後才能用您手中的磁卡打開,如果您沒有其他問題,我就在門外等候了。”
海同深點頭,向負責人道謝之後就走進了房間。身後的門關閉落鎖,面前B門的指示燈亮了起來。這種AB門雙門互鎖裝置監獄裏也在用,所以海同深并不陌生,他走到B門前,刷卡打開了房門。提取室比外面的空間更狹小,最多只能容兩人同時站立,海同深站在機器面前,按照文字指導,先刷了卡,又輸入了亓弋貼在磁卡上的密碼,很快,不大的屏幕上就顯示出了提取進度。不到兩分鐘,提取口的蓋板就自動彈開,海同深用與磁卡綁在一起的鑰匙打開取物口,取出了裏面的一個小盒子。非常普通的馬口鐵盒,沒有鎖也沒有任何防護措施,海同深打開盒子,從防震海綿中拿出了另一把鑰匙。再次确認過沒有遺漏之後,海同深就通知負責人進來确認,之後完成了這一次的提取。
二人走出提取室,海同深說:“我想我應該還需要麻煩你一件事。”
“您請說。”
“這個。”海同深把鑰匙舉到負責人面前,“這個應該也是你們寶庫的鑰匙,對吧?”
負責人愣了一下,不過極高的職業素養讓他在一瞬間就做好了表情管理,他輕輕颔首,說:“這是我們機械保管箱所用的鑰匙。您要提取嗎?”
“要。”
“好,那您跟我來。”負責人帶着海同深轉了方向,乘坐電梯下到了B5。負責人說道:“剛才看到您提供的文件中有授權書和身份認證信息,我還以為是承辦的工作人員出現了失誤。原來寄存人确實是用到了這個保險櫃。”
“有什麽區別嗎?”海同深問。
負責人介紹說:“這一層是主客雙鑰保險櫃,能存放更多的東西,所以非寄存人本人開啓時需要更多的授權認證。理論上我們極少給出這樣的授權書,因為保險櫃裏存放的東西價值越高,我們給出授權書後所要承擔的風險也更高。”
“那除去理論上呢?”
“海先生不愧是刑警。”負責人說道,“實際上這種授權書總有存在的必要,只是需要的流程非常多,繁雜的流程可以阻擋一些并不是真的需要這項業務的客人。”
“要花更多的錢?”
“海先生誤會了,這裏的費用和自動保管箱的費用差別并不大,添加共同取用人也不用繳納額外費用,只是需要關系證明,比如結婚證、出生證等能證明親屬關系的官方文件。”
“只能親人?如果是朋友或者是合作夥伴呢?”
“有簽署過共同聲明的,或者是互為保險受益人,又或者是有遺囑公證之類的文件都可以。總之能證明共同取用人确實是受寄存人信任的就行。所以如果是要存放家庭貴重物品,絕大部分都是一家人來我們這裏做共同取用人認證,這樣就不用麻煩了。像您和寄存人這樣的情況,确實少見。”
海同深心裏開始疑惑,亓弋到底是用了什麽文件才讓自己成為了共同取用人。不過他還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就已經到了保險庫外。負責人剛才已經提前查看過海同深的鑰匙,讓同事做好準備,所以二人沒有等多長時間,就直接進入了保險庫。主客雙鑰保險櫃需要寶庫管理員和客人各自提供一把鑰匙才能打開,工作人員先插入鑰匙轉到開鎖位置,之後讓開了距離,讓海同深開鎖取物。
保險櫃內只有四個标準大小但薄厚不同的文件袋,海同深把文件袋全部取出,放在了工作人員剛才留給他的手提袋中,之後叫人來鎖好保險櫃。
負責人帶着海同深回到貴賓休息室完成取物登記,簽字過後,海同深問:“這個保險櫃可以保留嗎?”
“當然可以,寄存人預訂了一年的保管期限,現在還沒到期。”負責人回答。
“他付了全款?”
“是的,B5層的保險櫃是預付租金模式。不過這層的自助寶庫費用是按實際存放天數計算的,取出即視為合同終止。提前繳納的押金抵扣保管費之後多退少補。”
海同深想了想,說:“那這樣吧,你把我添加成共同取用人,然後更改付款方式,換成我的賬號。”
“好的,那您稍等,我去做一份補充協議。”
負責人離開之後,季瞬放下茶杯,目光灼灼地看向海同深。
海同深看了她一眼,問:“好奇?”
“嗯!特別好奇!”季瞬連連點頭。
“等能告訴你的時候自然會告訴你。”
“沒勁!”季瞬撇了嘴,“怎麽,那位哥哥也是富二代嗎?這裏的保管費可貴了。”
“知道貴,所以才轉成我的賬戶的。”海同深喝了口水,淡淡說道,“他啊……不窮,但是也算不上富,而且他的錢來得太不容易。說起這個,我還有件事想問你,我家隔壁單元同戶型那套房賣了嗎?”
“2單元的2201?那套房是我爸給我留的,怎麽了?”
“給你留的?”
季瞬有些尴尬地揪了下自己的發尾:“那不是小時候老想跟着你嘛,知道海伯伯要給你買房,我就纏着我爸把隔壁那套房拿了。”
“那你怎麽不住?”海同深淡淡笑了一下,揶揄道。
“哎呀別問啦!”季瞬端了茶杯掩飾自己的尴尬,“你問那套房幹什麽?你要買?還是你要給誰租?那房子現在有租客。”
“你租誰了?”
季瞬偏頭想了想,說:“我還真不知道租誰了,去年五六月份吧,我爸說給那套房找了個租客,是以前戰友的朋友還是什麽的,反正那房子空着也是空着,我就把密碼和鑰匙給我爸了。”
“知道了。”海同深心裏已經有了推測。
補充協議簽署完成,海同深又把那開啓保險櫃的鑰匙原樣存在了自助保管箱裏,之後他沒再逗留,拿着亓弋留下的東西直接回了市局。回去之後海同深把辦公室的門鎖好,仔細慎重地将文件袋裏的東西逐一拿了出來。
第一個文件袋裏是一部手機和幾張A4紙,上面是某個應用程序的操作流程。第二個文件袋最厚,裏面有當年沈婷一案的所有詳細資料還有相關的關聯調查。第三個文件袋裏是亓弋的一份體檢報告,以及用物證袋留存下來的沾有他血液的衣服、用專用拓印紙拓印下來的完整的十指指紋,以及帶有毛囊的頭發。而最後一個文件袋裏只有一份公證書。海同深将公證書翻開,裏面是亓弋的遺囑公證。亓弋就是靠着這份公證,成功把海同深列為共同取用人,讓他順利拿到了這些他不想讓別人知道的文件。同時,血衣和毛發提供了亓弋真實的DNA樣本,所以即便蘇行沒有想到通過精斑提取DNA,最終海同深也可以通過這些證據證明那具屍體并不是亓弋。而沈婷一案,就算海同深沒有去找白苓,他現在也能知道詳細情況了。一切都被算到了,所有事情都已經被預見到。在海同深不知道的時候,亓弋獨自一人完成了這樣大的布局。拿着這些東西,海同深重重地嘆了口氣,時至今日,他才得以相對完整地了解到這段時間亓弋都在做什麽,他也才後知後覺地理解了那些起伏的情緒。
很快整理好心情,海同深先把手機充上電,然後趁着這個時間着重去看第二個文件袋裏放着的諸多文件。
沈婷案的卷宗他已經拿到,在翻看确認過與從白苓那裏取來的內容相同之後,海同深就把重點放在了其他文件上。首先是一份檔案,這并不是早年間的檔案,上面的姓名也并不是亓弋,而是一個完全陌生的名字,檔案裏還附了一張照片,那孩子看上去七八歲的模樣,與檔案上登記的年紀出入不大,身上穿着校服,背着書包,看樣子是在放學途中被偷拍到的。校服上的校徽和縮寫看不清楚,但通過檔案可以推測,應該是雲曲大學附屬小學。通過相紙材質和照片像素可以推斷,這張照片的拍攝時間距離現在并不長,幾乎是與檔案同期。在這張照片的背面,是亓弋寫的字:“鐘提之子?”
亓弋畫了問號,應該是還不确定,但按照他的性格,既然能寫下來,應該是相對有把握的,只是沒有實質證據而已。海同深把這份檔案和照片放到一旁,接着去拿另外兩份來自不同福利院的證明文件副本,一份是遙城第一福利院的收養證明,裏面附有出生證和戶籍登記頁。另一份是俞江市社會福利院的入院證明。果然,正如白苓所說的那樣,出生證上寫的名字就是畢舟來。在這份複印件上,亓弋用筆把畢舟來這個名字圈了起來。再次翻看過文件上的調檔查閱時間後,海同深拿出之前梳理的時間線記錄,在上面同步記錄起來。調檔查閱時間是5月18日,也就是說,在“生日”那天,亓弋說的不知道資助人是誰應該是真的。而在那天之後,尤其是在發現屍塊之後,亓弋的情緒确實是有起伏,但因為時間跟案子疊加在一起,海同深只是單純地以為那是由案情逐步深入而産生的情緒反饋。
思考片刻,海同深登入系統,在戶籍系統中查找畢舟來這個名字。初步篩選之後他很快就鎖定了一條戶籍信息。那條信息上沒有曾用名,沒有戶籍轉出注銷,也沒有挂上逃犯的标記。同樣的,也沒有照片。這樣的戶籍信息并不少見,16歲以下的青少年及兒童很多都以戶口頁作為身份信息,并沒有身份證。而理論上,如果這個人年滿16周歲之後杜絕一切社會行為,也不需要身份證。所以畢舟來的身份是存在的,在轉入俞江市社會福利院之後,亓弋的身份也是存在的。可為什麽要留下這兩個身份?難道真的是從那個時候就有意培養他作為卧底?不可能。海同深很快就否定了自己這個荒謬的想法。亓弋說過,他是自己想當警察的,而且從來就沒有這樣的先例,和平年代,連入伍都是自願的,根本不可能有從小培養卧底警察的事情發生。那麽……應該是為了保護。假如亓弋真的是烈士後代,又有了福利院爆炸案的事情在前,留一個空白的戶籍信息在系統裏,在一定程度上确實能起到保護的作用。通過時間推算,爆炸案發生之後,亓弋并不是第一時間就被轉移走,而是在雲曲其他福利院又過渡了一段時間。這樣的操作,就更像是出于保護的緩沖。
梳理到這一階段,線索又卡住了,因為這明顯與109專案相關,109專案公開信息就那麽多,不公開的信息肯定查不到。唯一能套上關系了解到當年一線情況的蘭正茂此時又作為亓弋再次進行卧底行動的唯一聯絡人,主動切斷了與外界的聯系。海同深覺得自己此時跟真相隔了一個維度,自己看見的只是三維立體在二維平面上留下的投影,以為唾手可得,實際卻永遠無法觸到。他現在需要一個線索,一個引子,把自己從二維平面拉到三維空間中,只有這樣,他才能觸摸到真相。可究竟,什麽才是那至關重要的引子?
充了電的手機已經自動開機,海同深拿起來滑開屏幕,才發現手機沒有上鎖。手機的屏幕背景完全沒有被遮擋,海同深認得那個東西,那是最開始他送給亓弋的,後來亓弋說丢在抓捕現場的那枚指尖陀螺。所以,并沒有丢嗎?是亓弋把這個東西收起來了?不過這件事并不是現在的重點。海同深壓抑住自己亂飄的思緒,開始研究手機上的軟件。電話、通訊錄、短信和相冊這四個軟件被放在底欄,而主屏幕上只有兩個軟件,除了系統設置以外,另一個就是完全陌生的新軟件。
海同深拿着印有軟件教程的A4紙,點開了軟件。軟件的UI與現行的聊天軟件非常相似,只是底部并沒有輸入欄,而是一個無法點擊的灰框。屏幕上豎向堆疊了15個消息框,軟件教程已經寫得很清楚,出現在屏幕上的是未讀消息。這個軟件非常類似于閱後即焚,點開未讀消息之後會全屏顯示消息內容,停留時間10秒,之後這條消息就會被徹底删除。而軟件調用了系統相冊,所有已讀消息都會以照片形式出現在相冊之中方便後續查看。海同深把消息列表拉到最上面,第一條的時間顯示是6月11日的淩晨。也就是說,在消防隊和搜救隊還在瘋狂尋找亓弋下落的時候,他就已經通過這個軟件報過平安了,只是當時無人知曉。
海同深想了想,還是拿出自己的手機點開錄像功能,準備把這個過程錄下來。他呼出一口氣,點開了最早的那條消息,消息全屏彈窗顯示,卻只有一個句號。
海同深想起早些時候發生在兩家陽臺上的對話,他說過讓亓弋記得回消息,哪怕是個句號都行。原來亓弋記得自己害怕失聯,所以在那時就已經留下了個這個渠道。海同深不由自主地笑了一下,接着他又點開了其他未讀消息,後面的每一條都是句號。亓弋是10號那天離開的,從11號開始一直到今天,一天一個句號。
“傻子。”海同深輕嘆一聲。
與此同時,遠在緬北的,被亓弋握在手中的手機上,彈出了十多條消息。亓弋看着那些已讀通知,不由得勾起嘴角,在心底無聲說道:“比我想的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