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63章
毛球 ◇
◎想報仇◎
幾年前連城的夏天還沒這麽燥熱, 甚至起風的早晨都要披上校服外套。侵占暑假補課本就是件令人痛心的事,相比高中最重要的一年,這也算不上什麽。
學校還是有點人性, 沒有讓準高三生按照正常點來上課, 只要八點上課前到教室便可以。湯亞想趁這時間之前背點東西, 所以她來學校比較早,又不好意思讓湯家單獨再送一次,丁玉也便跟着過來。
他最近睡眠嚴重不足,已經到上課都能打哈欠的地步。不知道誰早上開了風扇, 正坐在風扇地下的丁玉吹得有些頭疼,起身去教室最後面補覺。
上次遲到的事似乎被遺忘,丁玉都回憶不起來那位校醫面容,
只不過心理醫生——他小小地打了個哈欠,睫毛沾上濕潤, 學校怎麽會請心理醫生。
清晨光景幽幽, 兩人吃罷飯後往教室走,被突然傳來的歡呼聲吓到,湯亞詢問才得知老師都去開會, 今天第一節沒人來上課。
“那我們是不是可以去別的地方玩?”丁玉眼睛亮起, 他不想回湯家, 裏面空氣令他覺得不舒服,甚至算得上窒息。
不知道他最近為什麽都不肯收心,湯亞還以為他是從暑假綜合征裏還沒走出來,當下敲了下丁玉腦門:“玩個頭,肯定是要學生在教室上自習。”
話雖這麽說, 但她依舊警告丁玉:“別想偷偷跑出去, 被發現會被記過扣分。”
“哦。”
這時的丁玉還正值年少, 笑起來嫩得都能掐出水,晃晃身子都是滿身的蜜:“知道啦。”
果不其然,就算老師沒來還是由班長抱來一大堆卷子,哀嚎聲中,卷子挨個發下去。
丁玉雖然不喜歡上課,但他學習能力經過所有老師一致認可,但他偏偏就不肯努力,不然上國內那幾所頂端學府壓根不成問題。
不到一小時便做完三套綜合卷,丁玉在後桌羨慕的眼神裏将卷子交給班長,自己則從後門溜出去。
早上進校門時,他無意間瞥見有棵梧桐樹上挂了東西,白乎乎的像是毛絨團子。丁玉喜歡女孩子才喜歡的小玩意,他将秘密隐藏得極好,甚至吃住在同一屋檐下的湯亞都沒發現。
梧桐林後面是辦公樓的偏門,除了一樓外每層都有連廊,就是為了方便教師直接前往教室。
也方便遲到翻牆的學生偷偷從這裏溜進去,以最快的速度抵達教室,還能說一句上廁所忘記了時間。
他憑借印象向前走,直到找過去五棵樹,丁玉才發現挂在樹枝上的團子。白白軟軟還有兩條大耳朵,是當下最流行的安撫毛球。
不知道誰是挂在這裏,丁玉不好直接上手抓,他伸出食指輕輕去碰毛乎乎的球,感受到指尖傳來的柔軟後勾起嘴角。
趁它主人沒有發現,他稍微摸一摸應該不礙事吧?
這般想着,落在毛球身上的手指也從一根變成五根,柔軟絨毛擠滿丁玉每個指縫,令他渾身都有過電般快樂。
“你喜歡這個嗎?”
就當丁玉陷入自己的小世界,從身後突然響起的聲音令他吓了一大跳,瞬間收回手轉身,面前站着先前接住他的男人。
“雲、雲老師好。”不知是不是學生天生對老師都有敬畏心,就算是學校的心理醫生也讓丁玉有點害怕,畢竟他是逃掉自習在校園裏亂逛。
似乎察覺他的緊張,男人推了推眼睛笑笑:“我不管扣分,不用這麽怕我。”
被人輕而易舉猜中心思,丁玉不好意思低下頭,手揣進外套口袋。
“今天沒有課嗎?”雲修然邊說邊轉身上樓,可目光還是落在丁玉肩膀。
就算心中有些緊張,在他行為暗示下丁玉還是擡腳跟上。
“有的,但是老師都去開會了。”
說完丁玉眨眨眼,好奇面前男人為什麽沒有參加。
“這樣啊,估計我們這些不是正式教師的人不需要參加吧。”不回頭也能猜到少年腦袋裏都在想什麽,雲修然對湯家撫養方式表示滿意,不同于以後接管家業的女兒,丁玉跟她一比單純的就像只白兔。
用兔子勾引兔子上鈎,不枉他将東西挂在樹上。
心理咨詢室在三樓,整個弧形房間都是雲修然一人獨屬的辦公室。進門便能看到擺在正中央的超大木頭桌子,丁玉甚至懷疑都能圍坐八人。
“喜歡?”
單純到甚至都不用套話,雲修然只掃過去便能看出丁玉心中所想,不去管他好奇四處打量的視線,他示意人坐在對面。
根本就不需要進行過多的交流,雲修然打開剛才沒看完的資料,目光時不時落在對面小小打哈欠的少年:“老師開完會估計也要近半個小時,要是困就睡會兒吧。”
末了,他看了眼資料上的人名:“丁玉。”
男人聲音低沉,落在夏日陽光裏卻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這種感覺對于握住毛球的心情不同,丁玉覺得有些不安,又有點害怕。
但面前人可是老師,老師怎麽可能會傷害學生?
抱有僥幸心理,丁玉将頭埋在胳膊間,随着資料翻動聲意識開始迷糊。
真奇怪,他想。自己從小睡眠便不好,時時半夜噩夢驚醒,為什麽這次能這麽迅速困意便彌漫心頭?
可接下來的黑暗令丁玉顧不得思考那麽多,渾身一顫陷入深眠。
直到房間呼吸聲緩慢而又平穩,坐在對面的男人才合上本子,拿起放在手邊的蓋子輕輕壓在噴霧上。少年已經對外界聲音沒有反應,雲修然站在他身邊,低頭凝視丁玉被校服領口遮住的後頸。
食指微微挑開,目光落在那處白皙後,雲修然眼神微閃,上揚的嘴角意味不明。
——
陰沉一早上的烏雲總算落下雨點,宋永元甩了甩傘撐開,稍稍往身旁人那邊偏移。雖然他是對當年連城的綁架案好奇,現在丁玉又突然提起,這兩者之間肯定有關系,但他好奇心不重也沒有刨根問底。
由于下雨氣溫驟降,青年穿的還是短袖薄褲,宋永元目光下移,都能看清他腳踝處被凍得有些發紫。
生怕他感冒,宋永元開口提議:“等下跟學委說一聲,下節課咱們請假吧?”
雨幕綿綿,周圍學生腳步匆匆,他沒有等到回應,直到臺階下開始有了積水,來上課的學生漸多,偶爾有視線落在丁玉這邊,他才緩口氣擡頭。
“不用,這節是兩個學院的公共課,他不敢攔。”
盡管對江開的行為表示懷疑,但宋永元也沒有說什麽,起身跟上差點被雨淋濕的青年:“慢點,要是感冒可就麻煩了。”
不知是不是環境以及下雨受寒的緣故,整堂課下來丁玉頭腦都有些昏昏沉沉的,甚至連老師點名都差點沒聽到。課程過半他實在是撐不住,手指支住腦袋一聲不吭過了半節課。
如果他坐在教室中央或許還好點,畢竟人多也能帶過來點溫暖,可不願被人盯,他便獨自坐在最後排。
期間有十分鐘的休息,教室也是安靜到極點,從前面過來的腳步聲格外刺耳,最後停在丁玉坐的這片區域。不想擡頭看來人是誰,丁玉依舊将臉埋在胳膊裏,一動不動等那人識趣離開。
丁玉腦袋有些昏沉,不明白怎麽在外面坐了會兒就難受。
手腕貼在桌子上,涼意順着未好的手腕一點點傳到丁玉四肢百骸,令他控制不住的哆嗦。
來人看起來并不識趣,甚至還靠得更近,透過縫隙都能看到他鞋帶。出乎意料的,一個熱乎乎的東西放在丁玉手邊,人一聲不吭走掉,似乎就是來為丁玉送這個東西才過來。
直到腳步聲消失,丁玉才微動手指,擡頭看向源源不斷散發熱氣的東西。
是擁有信天翁圖案的巴掌大的熱水袋。
“......”
丁玉擡頭時許信鴿還沒坐下,他正好對上青年笑眯眯的眼睛,随後許信鴿舉手朝這邊揮揮,才再次坐回自己的位置。
“哪來的熱水袋。”溜達完回來,注意到丁玉放在桌面的東西,宋永元有些好奇:“這麽關注你?”
“嫉妒了?”
聽不出話中情緒,丁玉将東西推到男生面前:“你自己拿走用吧。”
“我現在要被關窗戶的教室悶死,”宋永元拒絕,注意力落在丁玉微微偏紅的眼睛,“真的不要緊嗎?難受我們就走,反正也點完名了。”
能跟他調侃幾句已經耗盡丁玉全部力氣,他松懈下來精神搖頭,再次趴在桌子上假寐。
生怕他睡着後再受涼,宋永元只能壓低身子跟人絮絮叨叨,就算青年擡手堵住耳朵也不肯罷休。
不知過了多久,絮絮叨叨的聲音消失,不知從哪來的毛毯落在丁玉肩頭,随之而來的是少年人輕飄帶笑的嗓音:“要是不舒服,就讓哥哥睡吧。”
鋪天蓋地的冷木香侵蝕周圍空氣,可宋永元卻沒有吭聲,他率先注意的是李墨安的眼睛。
由于丁玉趴着便沒看到,向來如海洋般浩瀚的湛藍,此刻因憤怒遍布了血絲,像是剛經歷完一場屠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