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套路
套路
朝陽殿漸漸散盡了熱鬧,眼見着泱都又要染上陰霾,衆人心中都是一陣唏噓。
岑青玖避開人群,尾随那邀月國師,登上了邀月閣的觀月臺。
那一襲白衣的男子遺世獨立,負手而立在月下。岑青玖站定在後面,出聲:“邀月國師。”
“我就知曉你會跟來。”邀月轉過身來,白衣鍍着一片清輝的月光。
岑青玖微笑道:“國師今日在朝陽殿算下一卦,卻不願多說。想必是不可為外人道也。現在,這兒只有你我二人,還望國師告知一二。”
邀月眸光微閃,唇角微揚,道:“岑将軍果然聰明。”
岑青玖震驚了:“你——你知道我......你到底是什麽人?”只不過一霎,她便冷靜下來,質問他。
邀月負手踏步走向觀月臺前端,站定道:“邀月只是邀月,這邀月閣的守閣人。你驚奇地不過是我為何知曉你的前世。因為破城之時,有一人抱着你萬箭穿心的屍體來求我,救你一命。”
岑青玖不可置信地往後一退,驚道:“逆天改命?怎麽可能?!”
邀月忽而輕笑起來:“以命抵命,他用他來生的五十年,換你今生五十年。如若不可能,将軍怎會站在此地與我說話?”
“誰?他是誰?!”岑青玖上前逼問,眸光凜冽如寒鐵,道:“我岑家上下、數十萬的兄弟們全都死了!這世上哪還有人願意救我?”
邀月任由她怒吼,淡淡地拂袖,許久:“不可說。”
“呵!”岑青玖聞言不由冷笑,揚手一劍就架在他脖頸上,語氣冰冷:“你既知曉我,便知道我殺人從未留情。說是不說?”
邀月不為所動,閉上了雙眼,清俊的臉上毫無波瀾:“将軍,你殺不了我。”
“铮”地一聲,岑青玖手中的劍被人用暗器擊落在地,“誰?”她轉身四處張望。然而四周靜谧無聲,空無一人。
再轉身,那邀月卻不見蹤影,她再去尋,卻發現人站到了身後,心中一驚。
“你、你什麽時候過去的?你、你裝什麽神,弄什麽鬼?”岑青玖有些氣惱。
邀月失聲輕笑:“将軍,貧道一直都站在這兒。”
岑青玖不由心底一虛,心想自己不知道對方底細,還是不要妄自胡來。她将劍撿起插回劍銷。
邀月盯着岑青玖的眸子,靜靜地道:“岑将軍,你心中有怨。”
岑青玖抱劍扭過頭去:“我沒有!”
“你有。”邀月否決她,“你此生的命已改,本不該想起前世的殺戮紛争,可你卻在四年前想起來了。”
岑青玖一怔,心想:“自己難道不是一覺醒來便是回到宣明十三年嗎?難道......”
“沒錯,你從出生起,便與前世大不相同,今生也再不是天狼孤星。”邀月肯定了岑青玖心中的猜測。
岑青玖急忙問:“什麽天狼孤星?我變成了什麽命?那人是不是能左右我今生?你之前在朝陽殿說的孽緣又是什麽?”
說話間,從遙遙高樓上飛射來一支箭羽,破風而來,擦過岑青玖的臉龐。她下意識轉身避開,再回頭時,那邀月這次是真的沒有身影了。她再回過頭去看那根箭上竟然還有紙條。
岑青玖伸手将紙條拿下來,上面只有兩個字:“護裴。”
護裴......護裴......岑青玖在心裏默念兩遍,猜想那背後的人一定是知道什麽,他要自己護裴,護的又是何人?三日後,留在宮中的裴家人只有五公主裴祈、六皇子裴祈和七皇子裴塵。
“先生!”正思索着,觀月臺上疾步跑來一個人,岑青玖迅速将手中的紙條塞入袖中,待看清了來人,斂下神情道:“七皇子怎麽知道我在這兒?”
裴塵微喘着氣,笑道:“我見岑将軍出宮的轎子沒有你的,又便想你可能還未出宮。又想起你白日裏在殿上與邀月國師......所以猜想你來了這裏。”
岑青玖疑道:“怎麽這麽喘?”’
裴塵有些不好意思,道:“天氣有點冷,我跑着來就......”
岑青玖:“七皇子,天色已晚,臣先行出宮了。”
裴塵道:“那我送先生一步。”
兩人下了觀月臺,坐上備好的車辇,緩緩地穿過寒風凜冽的宮道。
車辇上,岑青玖一手握劍,端坐在另一側,腦海中還在思緒萬千。忽而手上的劍被觸動,她警戒地握緊劍柄,擡首卻看到裴塵一臉驚訝,拿着一個散着袅袅餘溫的暖爐看向她。
岑青玖了然,原來他是要給她手中換上暖爐,頓然臉色緩和了些。裴塵大着膽子将手中的暖爐塞進她手中,高興道:“先生,三年未見,我以為你與塵兒生隙了。那日我在倚月樓喝得太醉了,醒來全都記不住了。這次你能進宮來,塵兒想着一定不能再惹先生生氣。”
岑青玖手中撫着暖爐,有些疑慮地看着這小崽子,心想要不是她前一陣扮成宮女見識他別番模樣,此刻還真會被他這乖巧的模樣給糊弄過去了。
岑青玖輕點頭,應道:“七皇子言重了。三年前本就是臣的失職,現在陛下皇恩浩蕩,願意不計前嫌讓臣重回淵學監,臣自當會盡力輔佐七皇子。”
裴塵低垂着頭,略有些委屈地道:“父皇讓塵兒監國,可塵兒才疏學淺,恐難當重任。”
岑青玖撫慰道:“七皇子不用擔心,朝中大臣自會教于你如何監國。”
“可......”裴塵抿唇,小狗似的眼神濕漉漉地看着岑青玖,道:“塵兒一個人在宮中,甚是孤苦......先生可以住在宮中嗎?”
“胡鬧。”岑青玖看着他可憐的小眼神,心中有異樣,下意識地出口訓斥,轉過頭去,道:“臣乃朝堂臣子,怎可住進宮中?更何況臣是女子,怎可平白引起非議?七皇子還嫌臣現如今在泱都的惡名不夠響亮嗎?”
今日泱國的帝王寧願與羌國兵戎相見也不願犧牲美人。
想必天下又要開始大談什麽美色誤國,禍國殃民了吧。
岑青玖心中一怔,這......前世的裴祯,不正也是因為妖妃羌萼一再退讓羌國的無理要求,割地求和,劃城相送,最後終于退無可退,才一怒之下要向羌國開戰,敗只敗在泱國內奪嫡之亂,外戚争權,奸妃賣國,佞臣惑主,從朝堂內就鬥散了。
裴塵見她不說話,許久才小聲嗫嚅道:“先生莫氣,塵兒知錯了。”
岑青玖回過神來,“嗯”了一聲。
到了宮門口,岑青玖下了車辇,轉而坐上宮外将軍府的車辇。拉開簾子,裏面正坐着一個身穿宮裝的女子,正是假扮成“青袖”的紅宴。
岑青玖抿唇一笑,道:“紅宴,今日多虧你了。”
紅宴點頭:“玖爺的吩咐,小的自然不敢懈怠。”
岑青玖坐在她一側,朝車外駕車的何隐低聲道:“轉向淳元門後方去。”
紅宴訝異道:“玖爺這是還要回宮?可陛下不是三日後便會禦駕親征嗎?”
岑青玖:“我自有考量。将面具給我。你速速準備一個我的模樣的人.皮面具,替我回将軍府,明日進宮前再與我換過來。”
紅宴聞言,低頭道:“是。”
車辇小心翼翼地行至淳元門後的城牆角,一個淡青色的影子在宮牆上一閃而過。
岑青玖低頭匆匆走在宮道上,準備迅速趕往景陽宮。
路過一個路口時,恰好遇到裴塵回宮的車辇,岑青玖準備快速走過時,被個尖細的聲音呵斥住:“大膽賤婢!七皇子的辇駕你也敢闖!”
岑青玖無奈地搖頭,忙低下頭去,跪拜在宮道旁,變了嗓音瑟瑟發抖道:“奴婢知錯!”
“青袖?”車辇裏的人聽出她的聲音,一只手擋開車簾,看向她。
岑青玖應聲道:“回七皇子,是奴婢。”
裴塵看着低垂着頭的青袖,想起今日在朝陽殿,心頭一轉,捋出了些頭緒,不由挑眉暗笑,正色問道:“青袖不是在景陽宮當值嗎?怎麽大晚上還在這晃悠?”
岑青玖心裏暗罵這小子擺譜,但還是老老實實地垂首答道:“奴婢這幾日都被劉公公派去給朝陽殿幫襯人手,剛剛才忙和完,正要回景陽宮。”
“哦?”裴塵尾音上揚,清冽的聲音中帶着一絲愉悅,說出來的話卻有三分埋怨:“青袖你今日忙了一日,還要去景陽宮值班?這劉公公也不懂得體恤一下下人。”
岑青玖聽他這麽一說,就怕他要扯什麽幺蛾子,連忙低頭道:“奴婢多謝七皇子關心,劉公公平日裏待人極好,這都是奴婢份內的事,奴婢并不覺得累。只是陛下那邊......”
岑青玖心想:“說得這麽明白,你該是要放人了吧。”
哪知道,一雙雪底玄面絨緞鑲金絲的靴子卻出現在她眼前,她詫異地擡首,只見裴塵彎腰向前,伸出一只手,道:“天這麽冷,怎麽還一直跪在地上,起來。”
岑青玖愣了下,忽而感覺鼻尖有一點冰涼,她下意識地伸手,準備去摸,卻被裴塵一掌握住,他一使力,便将人提起向前傾了傾。溫熱的掌心緊緊握着她早已冰涼的手,天邊飄起了片片雪花,撲簌簌而下。
“下雪了......”她揚起頭,喃喃道,臉上不經意間露出純真的笑意來,透過面具上的眸子,被裴塵捕捉在眼裏。
“進來。”略有些霸道的聲音在耳畔響起,甫一擡頭,岑青玖被他摟入大氅中緊緊裹着,“暖和暖和,今晚先随我去塵元殿吧。父皇那邊我自會派人說一聲。”
岑青玖在他溫熱的胸膛前,嘴角有些抽搐地笑笑:“奴婢......謝過七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