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少年
少年
小瘋狗似的岑青玖撲上去就搶過了饅頭。
可那孩子也是餓極了，忽而從她背後撲上來，小拳頭亂打在她背上。她嘴還沾上饅頭邊就被這孩子一拳打在脊背上，疼得龇牙咧嘴，氣得轉身就将他按在地上打。
兩個小人纏鬥在一起。
最後人狠拳頭硬的岑青玖贏了。拿着已經被捏得變了形的白面饅頭放在嘴邊，張開嘴，想想又又瞥了眼那孩子。
那孩子蜷縮在牆角，雙手抱着膝蓋，低垂着小腦袋，琢磨着已經掉眼淚了。
于心不忍，她伸手撇了一半，不情不願地遞過去：“給，再哭就不給你了。”
小家夥破涕為笑，伸手來接，忽而盯着她的臉：“是你——！”
岑青玖一愣，繼而瞪大了眼珠子，站起來一看，這可不就是之前那個城牆底下惹得羌沅打架的孩子們的一個嘛！
她覺得心裏憋着一口氣，又說不上來，好像不是自己該有的感情，而是記憶裏的。
對，是記憶。
她恍然間好像看到一個小女孩氣得跳腳，對着眼前的小男孩一整叽裏呱啦地亂叫。
那時的羌漉，抱怨因為他，她和哥哥失散了。
“喂！你怎麽了？”小男孩擡頭問她。
“我和我哥哥失散了，因為人太多了。”她愣了下，回道。
“那你.......叫什麽名字？”他問。
她聞言，驀然瞪大了眼睛，嘴裏不受控制地吐出兩個字：
“羌漉。”
“我叫羌漉。”她重複道，腦海斷斷續續地閃過零碎的記憶，飄渺不定，她努力去回想，卻向伸手抓了一把雲一樣無力。
她忽而覺得自己沒辦法控制這副身體，似在其中，又好似脫離懸浮在空中看着似的。眼睜睜地看着她問道：“那你叫什麽？”
“我......我叫裴塵。”
裴塵？！岑青玖震驚地盯着那個孩子，細細看過去，那眉眼，可不就是裴塵小時候嗎？她之前看他，完全是在看一個陌生人，這感覺......這感覺就像第一次見一樣。
是過去自己的感覺嗎？
裴塵拿着那半個饅頭，随着她蹲在角落裏開心地啃着。羌漉用蹩腳的泱語和他天南海北地吹，有時候說到激動了，也不管什麽語了，眉飛色舞地講着她在羌國的事。
小裴塵聽得一驚一乍的，黑白分明的瞳子裏全是驚羨。
羌漉說完了累了，喘口氣問：“你呢？你從哪裏來？”
他眼神暗淡下去，搖搖頭。
“哦哦~我知道了!你是乞丐是不是？哥哥說泱國也有乞丐。”羌漉道，“那這樣，你以後就随着我好了，等我找到我哥哥，就可以分你許多好吃的好玩的。”
小裴塵盯着她亮閃閃的眸子，使勁點頭：“嗯！”
到了晚上，兩人找了處荒廢的寺廟，在裏面堆着幹草垛，就蜷縮在一起睡了。
夜裏，漆黑一片。
岑青玖察覺到冷意，知曉自己又能控制這身體了。她縮了縮手腳，悄聲問：“你冷不冷？”
“......你冷了？”他小聲問。
“......有點。”她猶疑道，“你冷麽？”
“不冷。”他應。
岑青玖畏寒，冷得直發顫，伸手一撈，将背着她睡的裴塵撈在懷裏緊緊抱住，沒臉沒皮道：“騙人。我抱着你，這樣你就暖和了。”
小裴塵在她懷裏身子一僵，過了會，漸漸放松下來。
她抱着小小的裴塵，心裏舒服地喟嘆，嘴角滿意地勾起來，閉上眼睡去。
夢裏不知身是客。
她變成了小羌漉，每日帶着小裴塵游蕩在泱都的大街小巷，插科打诨，四處玩鬧，也忘了要去尋她哥哥羌沅。
山間遍野都是她的身影，後面跟着個小尾巴追着。
有時候為了填飽肚子，她就拉着小裴塵沿街賣慘，逢人就撲上去纏着，倒也能騙得幾個銅板。運氣好了還能順個錢包，吆喝着他跟着跑去吃頓好的。
羌漉調皮狡黠地勾着一個荷包繞在指尖，驚得小裴塵一愣一愣的。久而久之，他也習慣了。
這樣饑一頓飽一頓的，日子也就過去了。等羌漉玩夠了想起哥哥羌沅，卻早就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了。
她的泱語說得越來越溜兒，帶着小裴塵竄遍無數個旮旯角，最愛跑去酒樓蹭個位置聽說書先生講一些江湖豪俠的故事。
她聽得興起了，跑出酒樓後，一路竄上個石臺上，高聲揚言：“阿塵！我以後要當個蓋世英雄！”
岑青玖聽得頭皮發麻，不禁捂臉，丢人啊。
小裴塵擡頭呆呆地看着她，眸子裏綻放出純真的崇拜來。
從那以後，羌漉做什麽都要扯上行俠仗義。
“走！行俠仗義去！”她老這麽念叨在嘴邊，披着鬥篷甩在身後，倒真有點模樣。
裴塵到哪都跟着她，相依為伴，一晃便是六年。
這日，羌漉聽聞泱國郊外有場圍獵，興奮地直嚷嚷，帶着裴塵就直往那趕。兩小人不知怎地竟還真的竄進去了。
羌漉擅騎，看着一群人縱馬揚鞭羨慕的不行。裴塵在旁邊擔憂地盯着，遠遠地還能看到他父皇裴祯在林中騎射。
他害怕被發現，所以一直躲在暗處。
前方忽而一陣騷動，刀劍相戈，平白蹦出來一群黑衣刺客，直襲着裴祯的命門而去。領頭的刺客高喝，羌漉聽得不真切，岑青玖卻聽到了。
那人說：“把公主交出來！”
羌沅的人？
正想着，她就看到羌漉從不知哪個角落跑出去，撿了一把哪個死人手裏的劍就迎上去。人雖然小，卻是從小就舞刀弄槍的。
裴祯在馬上提劍相抗，護衛軍與刺客們纏鬥在一起，場面混亂，誰也沒想到裏面混進來個小人。
刺客被清得差不多時，有個刺客發了狠，提劍刺去，羌漉腦子一抽，想也沒想就撲過去擋下。中劍倒下時，腦袋砸在塊石頭上，當場就暈在了裴祯的馬前。
岑青玖只覺得心口疼得厲害，心道自己當年怎麽能這麽蠢！
“阿漉！”裴塵驚得從藏身的林子裏跑出來，大喊一聲。
“你是塵兒？”他皺眉，有些不确定走失了六年的孩子竟然還活着。
“父皇……”他應道。
裴祯提着馬缰，俯視着這個走丢了又突然出現的小兒子，循着他的目光看到馬蹄下暈倒的小姑娘，揚聲問：“你認識她？”
裴塵雖小，但也知曉她身份的特殊性，忙搖頭。
裴祯猜想這孩子肯定是在外面和這丫頭野混不敢實說，便沒再細問。
裴塵看着中劍後血流不止的羌漉，擔心地要哭出來。
裴祯瞥了眼，眼神示意道：“岑禦，這丫頭救了孤一命，你負責救她。”
在裴祯的安排下，岑家收留了羌漉。裴塵被裴祯帶回了宮。
她在那場逞英雄的意外中撞了腦子丢失了記憶。
從此岑家多了個小女兒，岑青玖。
岑青玖看到這裏，記憶算是慢慢回來了一半，心中滋味複雜。
之後的記憶，便是兩國因為一些原因關系破裂不斷交戰。她想明白了，因為她的原因，哥哥羌沅上位後第一件事就是不顧一切地攻打泱國。他想方設法地要找回她。
可是她，卻陰差陽錯地上了戰場，和自己的國家對立了那麽多年。
造化弄人啊。
“恭喜将軍，找回記憶。”腦子裏突然聽到九九九的聲音。
岑青玖本來就聚精會神地想事情，被他的聲音吓得一跳。
“可是你之前說讓我找的那孩子……”她突然意識到什麽，“之後陪我在戰場多年的人是裴塵？！”
九九九滿意地回她：“你可終于開竅了。”
“可是……”她猶疑着，那些斷斷續續的模糊記憶漸漸拼湊完整，像失色的畫在茫茫白霧中漸顯出了輪廓色彩。
她看到他的臉了。
他在不知道哪一年來到軍中。
到軍營裏第一天就徑自走到她面前，盯着她道：“我叫阿塵，我以後跟着你好嗎？”
那時，她以為是小孩子膽怯，擺擺手随意笑道：“沒問題啊！”
似那六年裏一樣，他便一直都随在她左右。跟着她，護着她，陪着她，不争不搶，只是伴着她度過無數個寂靜無聲的暗夜。
在玉門關的大漠裏盯着漫天星辰發呆，在行軍小道裏聽着聒噪蟬鳴，在軍營裏挑燈夜讀，喝酒耍劍。
她想起來了，全都想起來了。
心口悶得生疼。
最後一戰，殘陽如血，泱國抵不住羌軍的進攻，節節敗退。她帶着最後一支軍負隅頑抗，最後萬箭穿心，扶着劍柄跪倒在城門口。
她累得閉上了眼，耳邊聽到有人沖過來，緊緊抱着她大喊。她掙紮着睜開眼，看到他滿臉驚慌失措，眼淚花了她一臉。
他之前莫名消失了好多年，她恍惚了，也不知道看到的是不是他，欣慰地一笑，伸手撫他臉的手無力地滑了下來。
岑青玖想起來了，是他！是裴塵！她以為她在哪次戰中死了，卻又出現了。
“快醒醒！醒醒！先生！”
“先生！”
“先生！！”
岑青玖猛地睜開眼，耳邊的聲音散了，眼前放大了一張臉。
“裴塵！”她脫口而出，坐起身來。
排版太擠了，換一下，渣作者的電腦修好啦~
明日白天會盡量更一章噠~頂鍋蓋爬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