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殺人償命
殺人償命
賀蔚然橫抱住謝有儀,像個搶親回來的劫匪一樣,一腳踢開門。
謝有儀:“……放我下來。”
賀蔚然穩穩當當把他放在桌上,雙手撐在他身旁,笑容不正經得很:“看我今晚表現?”
“嗯。”謝有儀一手推開他肩,讓他離遠點,“你先起開。”
賀蔚然如他所願撤離了一丁點。
他方才不知去哪兒了,頭發微濕,黑衣也是,顯得身材精悍,氣勢格外能唬人。
“你怕不怕鬼?”賀蔚然突然問道。
謝有儀平淡道:“自然不怕。”
“可我怕,”賀蔚然表情有些詭異的狡猾,“你會保護我嗎?”
“……保護你之前,能先讓我看一看你的傷口嗎?”雖然謝有儀為他治療過一次,但賀蔚然尾巴上的詛咒明顯就十分之難搞,不徹底清除幹淨,想想就很痛苦。
賀蔚然半絲猶豫都沒有,往床上一躺,一副任君宰割的樣子:“看看看,當然給看。”
說是這樣說,他卻沒有化出尾巴,兩條長腿随意搭着,仿佛在炫耀自己的資本。
謝有儀坐在床邊,打開瓶塞,開門見山,聲音平靜:“我當年是不是和你好過?”
賀蔚然一個鯉魚打挺坐了起來:“這這……”
他難得結巴了一會兒,然後覺得機不可失,清了清嗓子,摟過謝有儀的肩,狀似十分正經:“是!我們之前是最親密的情人,就差沒入洞房那種親密!”
謝有儀側耳,沒聽到那股噪音,看來這個并沒有違反規則。很好,說明這人瞎掰。
看着謝有儀的眼神,賀蔚然便明白他分辨出來了。
撒謊被當場識破,賀蔚然一點兒都不羞愧,反而更加親密地攬着謝有儀,給自己找了個好借口:“反其道而行之。是不是?”
開着的窗口突然閃過一道紅影。謝有儀不小心瞥到,手都抖了一下。
賀蔚然右手一揮,長鞭如蛇影快速飛出窗口,然後握住謝有儀的手,嘴上花花:“小公子不是說不怕的嘛?”
謝有儀面上平靜無波:“呵。”
賀蔚然被他的“呵”給可愛笑了,忍都忍不住。好半晌,他才順過氣來,道:“總有人不懂眼色,太遺憾了。”
也不知道他在遺憾些什麽。
謝有儀收拾收拾,随手戴上面具,起身打開門。
不一會兒,吵嚷的說話聲和火把的亮光朝這邊湧來。村長後面跟着一群人,最前面的是被銀鞭纏住的紅衣少年。
“放開我!”
其他人都被聲音引出屋子。四七一疑惑道:“發生了什麽?”
離得近了,他才看清那個少年,一頭霧水。
“仙人,”村長滿頭大汗,連連彎腰,“實在抱歉。阿彌的癔症又發作了,怪我們沒看住,打擾各位休息。還請仙人恕罪!”
少年掙紮着想擺脫銀鞭的束縛,滿臉通紅:“快放開我!你們這些壞人!”
“小朋友,”謝有儀揮揮手,銀鞭退回賀蔚然手中,他走到頹然倒地的少年面前,“為什麽在我們屋子外亂晃?”
“人吓人,會吓死人的知不知道?”賀蔚然說話就沒個正經。
阿彌抓着地上的草,手指沾滿灰泥,忿忿道:“我在找人,不是故意要吓你的!”
村長解釋道:“阿彌以前有個哥哥,兩人無父無母,相依為命,但後來他哥哥……不在了。阿彌一直覺得他沒有死,久而久之,便得了癔症,一時清醒一時迷糊。我們看他可憐,就讓人輪流看護他,免得他跑出去受了傷。可能是白天動靜太大了,讓他發了狂,打傷了看守的人,逃了出來。”
“他沒有死!他也沒有犯錯!是你們污蔑他!”阿彌突然大喊,拼命将手中的草扔向村長和村民。
成塊兒的泥土重重砸在他們身上。村長有些狼狽地擋了擋,尴尬道:“這孩子……發起瘋來就六親不認。”
有村人道:“阿彌平常不這樣的。清醒的時候他性格很好,還很怕生。”
村長見謝有儀他們不說話,便道:“我這就帶他下去,多謝仙人手下留情。”
方才銀鞭只是綁住阿彌,并沒有傷到他。
賀蔚然道:“好說。下次可不要在窗邊晃。”
“是是是,大家都散了吧,別打擾仙人歇息!”村長揮揮手。
既然無事發生,四七一他們都準備回屋睡覺了,就見謝有儀突然往前一步,單膝蹲下,一手撥開少年散亂的頭發,擡起他的下巴:“阿彌。”
阿彌露出清秀的臉龐,雙眼通紅,似乎飽含冤情而不得訴,一聽謝有儀叫他,忽然落下淚來:“求您救救他。”
村長大驚:“你這孩子說什麽胡話!”
“行了,”賀蔚然上前一步,“我們自會處理,這人留下,明天給你全須全尾送回去。”見村長還有阻止之意,他笑了下,說一不二的氣勢頓時壓制了他們:“怎麽?”
村人們面面相觑,想要拉住村長說什麽:“不行的不能讓阿彌……”村長呵斥他們一聲,回頭道:“我們哪敢幹涉仙人的安排,這就退下。只是他不善與人交談,我陪着他可以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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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正宜半只腳踏進屋子裏,才問道:“我能不能也進去聽?”
謝有儀不置可否。賀蔚然倒擺上主人的譜了,對謝有儀咬耳朵:“我就說我們獨處不了多久。外人總來打擾我們好事。”
宋正宜果斷進來。
秦惜雪原本應該是已經歇下了,聽到動靜披着外衣就出來:“發生何事?”
屋裏頓時多了好幾人,幸好地方很大,寬敞有餘。四七一任勞任怨地給他們添茶。
賀蔚然對他的存在見怪不怪,宋正宜一進屋就瞧見一個陌生大男人,登時朝謝有儀投去質問的眼神。
“喝口水。”謝有儀拿了杯給阿彌。
阿彌似乎恢複了神智,冷靜了一點兒:“多謝。”
宋正宜:“我們是飛霜島島主的弟子。你有什麽事情,和我們直說。”
秦惜雪想了一會兒,道:“師兄,我們此次前來,就是為了這事。”
見宋正宜看過來,秦惜雪便将他們來的目的一一道出。
在何北溪說出無根村的秘密之前,他們并不知道什麽河水吃人、生孩暴斃、外人踏足必死的怪聞。只是因為底下的人說這裏有異動,剛好秦惜雪想出城歷練,便選了此地。
他們說的異動,不是關于赤練銅文豚,也不是關于進出失蹤之事,是人吃人。
“人吃人?”宋正宜奇怪道。如果是人吃人,那麽與何北溪說的河水吃人就有些出入了。
阿彌猛地擡頭:“假的!不是真的!”
他渾身顫抖着:“求你們信我!不是我哥吃的!”
村長一直站在旁邊沒有說話,聽到這裏,嘆了口氣:“讓我來說吧。”
從前,無根村就是一個普通的村子,樸實安寧,民風淳真,因大河與島外相連,大多以捕魚為生,偶爾旱澇,接受飛霜城送來的物資,平靜地生存在飛霜島一隅。如果不是那一天發生的事,無根村可能就一直這麽默默無名下去。
一天,村民們出海打漁。出去時風平浪靜,不一會兒就狂風大作,雷暴雨襲來,大雨和海浪幾乎将整個村子都淹沒了。重整之後,大家都以為打漁的人回不來了,正在舉行海葬的時候,他們卻突然出現了,還滿載勝利品而歸,金銀珠寶、靈器珍物,應有盡有。
他們興奮地跟村人說,船被打翻時,他們因禍得福,被海浪卷進一個水晶宮,裏面全都是凡人夢寐以求的東西!
可想而知,他們自然搬了能搬的東西上船。帶回來的寶物太多了,夠他們享福一輩子,甚至靠着那些靈器,幸運的人還能觸及到原本根本沒有資格到達的世界。
阿彌也是其中一人。那次出海,他和他哥哥阿陶也去了。他們是孤兒,無依無靠,身無長物,能長到這麽大其實很不容易了。
和其他人一樣,他們倆都過上了一段好日子。
“難怪這裏很多東西看上去并非凡品。”四七一道。
“仙人慧眼。”村長繼續道,“就這麽過了三四年吧,我也糊塗記不清了。”
異常發生得悄無聲息。起初是村裏的小兒半夜啼哭,他們沒放在心上。後來,小孩子接二連三失蹤。一起上報之後,才驚覺消失的都是三歲以下的小孩子。但他們沒有法術,根本就束手無策,只能寄希望于有仙人來村裏。
到最後,懷孕的婦人若到了九月份,就會發生各種意外,防不勝防,最終情況都是一屍兩命。
“這和阿彌有什麽關系?”聽來聽去,都沒聽到重點,宋正宜皺眉,直接問道,“換句話說,是不是和那次打漁回來的人有關?”
“是這樣沒錯。”村長悠悠嘆息。
發現禍端是偶然。村長帶人在晚間清理河道時,突然聽到嗚嗚的哭聲。他們壯着膽子,劃船過去,就看到阿陶旁邊躺着一具小孩子的屍骸,嘴上沾血,眼眶發紅,手裏拿着麻袋往屍骨套,看樣子正準備毀屍滅跡。
“住手!”村長大聲喝道。
阿陶慌張失措,足底打滑,連着屍骨一起跌入河裏。
那時正是澇季,河水湍急,村長幾人費了好大勁才将他們打撈上來。
“幾人親眼所見,他抵賴不得。”村長眉毛耷着,相較于白天的精神奕奕,此刻皺紋漸深的臉龐在燈光下顯出幾分老态,“阿陶平素是個好孩子。但作為一村之長,我不得不給死去孩子的家人一個交代。”
幾人聽着,沒有說話。
這件事一聽,歷練多了的修士就知道情況很明朗了。打漁人出海,被怪物迷惑了心神,回來吸食人的靈氣,還專門要小孩子純淨的靈氣。
阿彌低垂着眼,顫抖得厲害,謝有儀按着他的手,才沒讓他當場崩潰。
賀蔚然看了一眼謝有儀,開口道:“村長,那另外出海的人呢?”
“在發現阿陶做了錯事後,我們派人暗中就暗中看着其他人了。後來果然都被一一抓到,我們就将他們……”村長沒聲了。
“将他們怎麽?”謝有儀忽然出聲問道。
“……殺人償命,我們只得将他們處以火刑。”
“看來無根村奇遇不少,規矩也多。”賀蔚然評價道。
“是、是啊,”村長說,“沒辦法,我們一介凡人,沒有靈力,比不得各位仙人。只能用規矩讓每個人都安分守己一點……”
宋正宜也道:“飛霜城離這兒遠,平常也管不到這裏來。有些規矩總是好的。”
“是啊。就怕有人徇私枉法。”謝有儀轉頭,收起手,道“阿彌,你可有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