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心不在焉

心不在焉

若即若離索質量很好,好就好在它根本解不開。

執畫人和謝有儀說起此法器的緣由時,一貫冷漠的神情不無鄙夷。

若即若離索,上古法器,相傳是由某個癡情男子鍛造出來的。他喜歡上他的師兄,但是那人已有心上人,半分眼神都沒有給過男子。男子因愛生恨,上天入地苦尋上千種材料,花費數年,才練出這條神器。

後來,他施法設計将若即若離索系在兩人手上。果真如他所料,師兄舍棄了他原來的心上人,對男人百般讨好。男人得償所願,在法器的作用下,兩人從未分開過。

“得不到真心,只能依靠器物來迷惑人心,實屬可笑。”執畫人看着手中的紅索,搖頭道,“可憐他師兄。”

謝有儀喝着酒,也笑了,叫了聲:“芝大哥。”

芝蘭郁回過神,入目便是謝有儀含笑的臉,一時怔住,好半晌才回過神:“長歡你莫要這樣看着一個人。”他的手指無意識摸了摸身旁擱置的長錦盒,随後,拿起酒杯一飲而盡。

謝有儀喝完了,随手抛下酒杯。銀制雀紋酒杯在鋪着的紅地毯上發出悶悶的一聲響。

人間富貴的長歡樓頂閣,靡靡之音若隐若現,酒香色暖。

謝有儀就坐在最上方的位子,長腿随意搭在扶手,素色錦衣在燈光下着柔柔的光。他仿佛醉意稍起,一手撐着腦袋,長發似鴉羽,如玉雪頰泛起淡淡的紅。

“我長着一雙眼睛,為什麽就不能看人了?”謝有儀搖着頭嘟囔道。

芝蘭郁坐在他身旁,盯了好一會兒謝有儀,才收起若即若離索,剛要起身做些什麽,就聽門外傳來少年人肆意的聲音:“他在不在裏面?”

門口似乎有人回答了。很快,門就被人一把推開了,還有小侍着急的阻攔:“聞公子,主人在招待客人,不能進去……”

“我找我師兄,快滾開。”聞子玉不耐煩道。

長歡樓的人仿佛習慣了他的橫沖直撞,又或許是得了謝有儀的吩咐,影衛都沒有強硬地阻攔。

謝有儀似乎有些心煩,閉着眼就扔了一個空酒壺過去。

酒壺骨碌碌在地上滾了一圈,來到聞子玉腳下。聞子玉的視線從酒壺慢慢移向座上的那個人。

芝蘭郁面無表情,仿佛很不待見他,遙遙舉起酒杯,自顧自喝了。

聞子玉眉宇間掠過一絲淡淡的殺意。他轉身,從小侍手中接過紅布托盤:“你們退下。”

“你來做什麽?”謝有儀淡聲道。

樓下聲色交錯的樂音被關在了門外。

聞子玉走到謝有儀身邊,将托盤放在桌上,旁若無人地跪下來,提起酒壺斟酒。清澈的酒緩緩流入酒杯。他抿了抿唇,拿起酒杯,微微伏在謝有儀膝上:“師兄,我來給你認錯。”

芝蘭郁對外人甚為冷漠,坐在一旁,眼觀鼻鼻觀心。

“你有什麽錯?”謝有儀眼睛都沒睜開。

“我不該對那奴隸下狠手。”聞子玉低頭,沮喪道,“師兄不要生氣了,你好久都沒理我了。”

謝有儀睜開眼。

黑暗中,船劃開波浪的水聲和船艙下驚慌失措的叫喊聲喚回了他的思緒。

謝有儀低頭看了看鮮豔的紅索。

賀蔚然笑得理所當然,拍胸脯保證道:“我絕對不動用若即若離索的其他法力。這個就是讓我可以很快找到你……”

謝有儀斜睨他。

賀蔚然不一會兒就被盯得敗下陣來,讪讪地摸了下鼻子,小聲抗議道:“你總不讓我跟着,我沒辦法。”就只能想些歪門邪道了。

不過謝有儀若是不願意,他又怎麽可能強求。再不濟他就寸步不離跟着謝有儀,睡覺跟着,睡醒了就更跟着。

仿佛看透了他的想法,謝有儀扯住中間一段紅繩,又在賀蔚然頸項上繞了一圈,抓着繩子将這人拉近了一點,語氣半點不虛:“那就來找我吧。”

“不過你要是敢耍其他花招,不要怪我不客氣。”他又補充道。

這人出現得蹊跷,從未出現在他的記憶,卻以一種霸道的姿态自诩曾經認識他。說不是陸餘翎的奸細都沒人信。

不過,就算他是又如何。連能納天地入體的靈聖靈仙都奈何不了他謝有儀,更何況一個尚未渡劫的獸靈?

紅繩完全消失了,但手腕上還留有被松松綁住的感覺。

賀蔚然摟住他的腰,仿佛抓住了送上門的珍寶:“自然聽謝小公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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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阿彌分別後,村長一路回到了自己的家裏,絲毫沒有注意到身後跟着人。他自家房子裏也有很多玉石寶器,是很富裕的狀态。

只見村長走到院子裏,在月色下,用棍子撬開一處青石板。仿佛進出過許多次,他動作熟練,跳進了漆黑一片的地窖裏。

蹲趴在屋頂的一行人面面相觑。

庚子瑜輕聲問道:“要不要跟下去?”

“不了,先靜觀其變。”宋正宜回道。

很快,村長又爬了上來,手裏拿着一罐東西。那瓷罐是青釉荷葉形的,深色雲雷紋明顯。不知道裏面裝的是什麽,村長很寶貝地抱在懷裏。

他又往剛才來的方向走去,腳步輕盈,半點不見年過花甲的老态。

“走!”宋正宜眯起眼,起身。

四七一和何北溪齊聲道:“你們先去。”

四七一縱躍,兔起鹘落,安靜地拉開沉重的石板,敏捷地鑽了下去。何北溪慢慢爬下屋頂,小心翼翼地跟了進去。

庚子瑜眯了下眼。

宋正宜莫名覺得這突然出現在謝有儀身邊的男人有點眼熟,但實在想不起來是誰。

“開誠。”宋正宜忽然出聲叫道。

一直沒說話的南開誠上前一步:“城主?”

“你怎麽了?為何今日都心不在焉?”宋正宜問道。

南開誠沉默。

“先解決這裏的事情。”宋正宜說,“情緒可變,但不可耽擱正事。”

南開誠低頭:“屬下知錯。”

飛霜城離這兒太遠,如果不是來尋謝有儀,他根本不知道這裏有這樣稀奇的秘聞。宋正宜想着,皺起了眉。究竟是底下的人隐瞞,還是這個消息一直被封鎖于此?

如果前者,那回去就得嚴查;如果後者,又是誰有通天的本事,悄無聲息就将禍害撒下飛霜島?

他們尾随村長,發現他又是去了祭壇。

但與方才空空如也的祭壇不同,這個時刻,村民從四面八方湧來,手上無一例外捧着一罐壇子。

“這些人在白天都沒出來過吧?”

修靈之人耳聰目明,因此他們都能看清楚,那些壇子都是同樣的青釉荷葉形和深色雲雷紋。

“他們在幹什麽?”庚子瑜遠遠望着。

村長放下罐子,跪下,如白天大家所見那般,口中念念有詞。游魂一樣的村民也照做。一時間,寂靜村莊的上空回旋着他們的默念聲,宛如祈禱,又似詛咒。

不久,散如星羅的罐子口中發出白光,在祭壇中間合聚,醞釀成一大團光芒。仿佛是從污泥中挑出來的,靈光中滲透着絲絲血紅。

“是聚靈術!”南開誠認出來了。

宋正宜神色一凜。

忽然,三人齊齊往後縱跳,躲開了剎那間便來到眼前的光刃。

宋正宜揮劍,冷枝和光刃相撞,铿锵作響。

安靜下來的時候,他們看到前面的村民正死死盯住這裏。村長精神煥發的臉龐拉出一抹詭異的笑:

“遠道而來的客人,我們無比歡愉。”

“歡迎你們來到此地。”

黑燈瞎火中,四七一兩人正在地窖中摸索着,冷不丁聽到這句話,不禁一陣毛骨悚然。

光亮伴随着“轟”的石門開啓聲照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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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艙底下進的水越來越多,一半的船體已經沉入海裏,衆人神情倉皇,阿陶連忙指揮着人去放小船。

因為百年來無根海都平靜如鏡,長輩都信奉着海裏有神在護佑。因此,經驗使然,他們并沒有多充足的準備。小船只有兩三只,還年久失修,不知能撐多久。

“我們現在怎麽辦?”秦惜雪抓着自己的劍,神色焦灼。

這是個問題。他們三人是靈修,禦劍飛離這片海不是什麽難事。但這些手無寸鐵的普通人就不同了。

秦惜雪糾結的是,現在這些場面究竟是村民回憶裏發生的事情,還是他們又真實重演了一遍?回憶裏的還好,起碼不會對後面的事情造成影響,如果是……

“阿陶不是死了嗎?”賀蔚然打斷了她的思緒。

謝有儀和秦惜雪看向他。

賀蔚然像個剛醒的豹子一樣伸了個懶腰,望着風雨欲來的海面,仿佛下一刻就要撲向他的獵物。他說:“這些人都已經死了。”

秦惜雪恍然大悟。在阿彌和村長的口述中,這些出海的人都已經死了。如果是所有人都在重演,那麽他們不應該存在。而秦惜雪方才明明感受到他們體征和常人無異,所以他們都是活人。

“那我們救是不救?”她問道。

賀蔚然側頭看往謝有儀。

謝有儀:“沒發現嗎?他們并沒有向我們求助的意味。”

他們是修士,普通人遇到麻煩肯定會問修靈之人。沒有求助的意思,就說明他們有解決的辦法或者後路。

意識到自己又忽略了一點異樣,秦惜雪陡然清醒了過來。她突然發現了一個問題:為什麽她一進來這裏就好像失了智似的,這麽明顯的線索她都不懂。

這個無根村到底是什麽鬼地方?會吸人精神靈力的嗎?

“不必擔憂。”謝有儀忽然輕笑一聲,說,“天道他最擅長的是誘發人性中的惡。”

賀蔚然直白道:“就是說,小姑娘腦子不好不要賴天道。”

秦惜雪:“??”

她怒目而視。賀蔚然摸了摸脖子上已經隐了的紅繩,不無滿足地笑了笑。阿陶他們忙着逃生。

大家都有自己的心思。所以就仿佛沒人看見,謝有儀凝視海面時,手指微微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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