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天詛之人
天詛之人
說不期待和謝有儀見面是假的。
花神祭是獸靈族最重大的節日,為慶祝神靈誕生和孕育了獸靈族,他們将生養他們的春花光當作花神。那一日,所有人團聚,不能争吵打鬥,以示對上天的感謝。
從來沒有誰和他度過一次花神祭,一個從小受盡冷眼、在泥裏摸爬滾打過來的少年,第一次那麽期待熱鬧的花神節。
街道在傍晚便亮起了燈,車水馬龍,摩肩接踵,小孩子朝着要買這個要買那個,大人們笑着說話,鞭炮聲和煙花炸開的聲音此起彼伏,熱鬧極了。
家家戶戶早就為花神祭準備好了東西,見到熟人都會給出一塊刻着自己獸形的靈石,用來表示他們的友誼長存,祝福對方靈力增長。見到喜歡的人,則會獻上一束精心準備的美麗花朵。為了表達對花神的尊敬,對方一般都不會拒絕。
經過一家攤點時,賀蔚然停住了腳步。他摸了摸自己的臉,然後買了一個面具,遮住了上半張臉。
謝有儀住的地方是春花光最好的地方,靈力濃郁,四季如春。
賀蔚然想着那人說的“我對你很有興趣”,想了又想,也沒想明白他是個什麽意思。是對他天生無靈力、受到詛咒有興趣,還是覺得他被人欺負很有趣?
他心裏一會兒高興,一會兒失落,十幾年的心情波動都沒今晚這樣來得大。不過他也沒想着要對謝有儀做什麽,他白天還沒來得及和他說一聲謝謝。
黑衣少年的腰間,別着一束花兒。
遠處,白天那些人用手肘捅了捅身旁在看東西的鱷魚精:“喂你看,那不是賀蔚然嗎?”
這群狼狽的少年回家收拾一番,又恢複了衣冠楚楚的樣子。
鱷魚精擡頭一瞧,胸膛氣憤地起伏幾下:“果真是他。好啊,得來全不費工夫。我就不信整不死他。”
躲過重重人群,賀蔚然終于來到了他的住處。他抓住一個路過的人問:“麻煩,住在這裏的那位謝小公子在嗎?”
那人不認識他,直接道:“不在啊。公子他方才和陸大人出去了。”
“好,多謝。”
看來是見不到他了。黑衣少年微微嘆了口氣,倒也沒多傷心,他拿出腰間的花束,心說只要他還在,他總能将花兒送到他手中的。
那些花兒生長在吞鯨湖旁,萦繞着幹淨的靈氣,看上去小巧可愛,不似那人的容貌那樣驚為天人,卻分外潔白無暇,和那人也一樣。他還上樹采了一條堅忍又好看的樹藤,将花兒紮了起來。
他沒什麽寶貝,偶然獲得的所謂寶物想必謝有儀也不稀罕,便想着只要這些小東西能讓他笑一笑就好了。
“期待下次見面。”賀蔚然輕聲道。
他一轉身,就見鱷魚精那幾人在逼近這裏。他将花束插回腰間,紮緊了些袖子。那些人便團團圍住了他。
“你們要做什麽?”賀蔚然警惕道。
“做什麽?”鱷魚精哼笑,狠狠道,“教訓你啊,有娘生沒娘養的東西。”
賀蔚然咧嘴一笑:“你說什麽天方夜譚。”
然後一拳打過去,将鱷魚精打得眼冒金星,轉身便跑。
他突然出手,一群人猝不及防,反應過來立刻道:“快追!今夜花神祭,他受到了詛咒,一定不能放過這次機會!”
他們說得沒錯,賀蔚然是天生受到詛咒的人,修靈不能精進,在人人歡喜的日子也要受到折磨。也許那人也知道這一點,不想在花神節碰到這麽晦氣的他才避開他?不過仔細想一想,那人肯定沒那麽有空因為他的行蹤就避開他啊。他今天怎麽這麽容易胡思亂想呢?
“還跑?”
看着賀蔚然的腳步明顯慢了下來,身後鱷魚精一聲怒吼,化出原形,後腿一蹬,猛地撲倒了賀蔚然。
鱷魚一說話便露出一排整齊尖利的牙齒:“我看你現在還有誰可以救你。”
朋友說道;“今天花神祭,不能殺生。我們還是注意着點吧。”
“哪有人管他是死是活。”鱷魚精道,“況且這裏這麽黑,四處無人,死了也沒人知道。”
朋友指了指天空:“高處有神靈。”
鱷魚精忍了忍,道:“行吧。不過得看你命有多硬了。”
其實不用他們動手,賀蔚然光是頂着詛咒在夜裏狂奔,他就覺得自己要死了。往常,花神祭都是詛咒發作得最厲害的時候,他都是找個洞穴藏起來默默忍過一晚上就好。今天實在是想做這件事太久了,就離開了療傷的窩,就為了看他一眼。
不過還好,他喘着氣,無聲地笑了笑,還好跑遠了,不然要是又讓他看到他這麽狼狽的樣子,他真的……
突然,他感到腰間的東西被一把搶走了。賀蔚然猛地看向那人。
“你以為你是什麽東西啊?醜八怪,還想給人送花兒,哈哈哈!”鱷魚精拿着那一束還沾着露水的花,似乎想到了什麽,嘲笑道,“你知道那人是誰嗎?多少人上趕着讨好他啊,你一個小混混,又亂又髒,還想接近他?做夢吧你!”
說着,他忽然将花兒扔到地上,擡起腳,慢慢踩了幾下。
賀蔚然提起拳頭狠狠揍向他,鱷魚精早有準備,張開口一把咬住賀蔚然的手,得意地笑道:“你的手,早該落到我肚子裏——啊!”
賀蔚然硬生生抓住他的舌頭往外拔,逼得鱷魚精不得不松開咬緊的牙關。賀蔚然笑容狠厲,手上毫不留情:“把花還給我。”
那人的朋友想幫手,又不敢輕舉妄動,便皺眉勸道:“賀蔚然你發什麽瘋?你一個受天詛的人,在花神祭都敢大逆不道沖撞首領的侄子,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
賀蔚然手上青筋突起,額上也是,眼睛發紅,是他們從未見過的狂怒:“我再說一遍,把花還給我。”
鱷魚精的舌頭被人抓在手裏,還像是抓繩子一樣狠狠繞了幾圈,嘴巴都快呼吸不了了,窒息的難受讓他的眼淚不由自主湧了上來:“你……松……松開……”
賀蔚然當胸給了他一腳。對方飛了出去,撞在牆角,牆“轟隆”的一聲塌了,石塊堆在鱷魚精身上将他埋了起來。他幾個朋友見狀,面面相觑,突然大吼一聲,齊齊沖向賀蔚然。
像是吃了什麽藥似的,賀蔚然手下的力度重極了,連獸形都不用化出來,一挑幾,直接将他們一一踢飛了出去。
但是那些花兒早就被鱷魚精踩碎了,沾上泥土和灰塵,半點兒都不像那個人了。賀蔚然慢慢蹲下去,一一撿起碎掉的花瓣,放在手心,收緊。
有人察覺到不妙,仰天長嘯,在黑暗的無人處顯得格外大聲。鱷魚精被人攙扶着,捂着胸口狠狠咳嗽,半天才緩過氣來,罵罵咧咧道:“你等着!”
賀蔚然一點兒都沒躲避的意思,站在原地,尚顯稚氣的臉龐沒有了平日的痞氣,透着幾分狠戾,夜色無人,格外瘆人。
鱷魚精抖了一下,又連忙挺直了腰,防備地盯着他,生怕賀蔚然暴起傷人。不一會兒,他的救兵到了。像是找到了靠山,鱷魚精冷笑道:“首領來了,我看你還能怎麽拽!”
“什麽事?”一道威嚴的聲音響起。
賀蔚然微微側頭,似乎什麽都沒放在眼裏。
鱷魚精驚喜道:“姑父!兩位表哥你們也來了!”
首領看了滿地狼藉,又看了看衆人對面的賀蔚然一個人,皺眉道:“賀蔚然你又惹事生非了。”他轉頭對鱷魚精說:“哪裏受傷了?”
鱷魚精道:“侄子無大礙。只是賀蔚然此人欺人太甚,天詛之人,在花神祭不好好躲着,還要出來禍害旁人。而且,姑父!這人還想偷偷進去打擾那幾位貴人。”
“什麽?”首領聲音提了起來。他眯眼看向旁若無人的賀蔚然,眼裏閃過一絲危險。這幾日,他為了迎接和招待器靈族那邊的人,可謂是費盡心思,生怕貴人一個不滿意,陸餘翎就滅了他們全族。
因此,他這幾天過得格外小心,千叮咛萬囑咐,嚴防死守着不讓陌生人接近他們的住所。
首領問道:“果真如此?”
賀蔚然回道:“是又如何?”
首領對賀蔚然顯然也是沒有耐心,看不慣許久了,負手沉聲道:“天上有天上的道門,族裏有族裏的規矩。賀蔚然你屢次犯禁,不知悔改,還目無尊長,我念在你無父無母的份上才多次放過你。可你不該在花神祭冒犯別人,還企圖沖撞貴人!”
賀蔚然從小就懂怎麽激怒人,皮笑肉不笑:“呵呵。”
首領臉一沉:“來人。”
“首領大人!”他身後黑暗處走出來兩個人,正是鱷魚精方才喊的兩位表哥。
首領道:“既然你不服,那就在這裏決鬥……”
賀蔚然冷聲打斷了他,道:“有種在鬥獸場決鬥。”
“你确定?”首領皺眉。
鱷魚精一喜。鬥獸場決鬥,就意味着賀蔚然輸了之後要将靈力給他們,還能作為他們的貨物賣出去,既可以侮辱一番這人,又可以賺些小錢和靈力。他急道:“這可是你自己說的!”
首領看了他一眼,道:“也罷。”
他回身,悠悠嘆了一口氣:“做人還是得看天意。天要你死,你便不得不死。”
賀蔚然将花兒插回腰間,用簡短的一句話表達了他的蔑視:“呵呵。”
鱷魚精大聲嚷道:“你等着瞧!我表哥可是族裏出了名的戰無不勝!這次你就別想有人來救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