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 19 章
秦仲是趙冰凝的第三個孩子,一個如果不是因為奶奶重男輕女就不會被生出來的男孩。奶奶對他的偏愛還是在他身上留下影響了,他比一般的十歲男孩要任性些、嬌氣些,無理取鬧些。趙冰凝怕這樣下去,秦仲會漸漸長歪,于是她開始不斷找借口,把秦仲從他奶奶家裏帶出來,轉而帶到趙春深的家中,讓趙春深管管他。
這天,趙冰凝又将秦仲帶到了趙春深的家中,說:“爸,這個周末……”
趙春深坐在客廳中,戴了副老花鏡正在看書,他瞥了秦仲一眼,說:“知道了,這個周末我來帶他。”
秦仲熟練地跑去廚房,打開冰箱,看看裏面有什麽好吃的。趁他不在客廳,趙冰凝嘆了口氣,低聲說:“如果不是因為我們夫妻倆都那麽忙,我是想親自帶他的。”
趙冰凝和她的丈夫都是醫生,都忙。趙春深說:“沒事,你們忙你們的吧,小仲我來帶。”
曾經,他沒有盡到一個好父親的責任。如今他也想改正當年的錯誤,負起好外公的責任。
“漫畫那邊……”
“工作室那邊挺好的,有睿誠看着。”
“那我就放心了。”
趙冰凝走後,秦仲跳到沙發上,問:“爺爺,小月在隔壁嗎?我想跟小月一起玩。”
小月就是俞月。他們倆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就在金庭小苑裏吵了一架。原因很簡單,秦仲一個人出來玩,不小心摔了一跤,沒有受傷,但是他嬌氣慣了,平時摔倒了都有奶奶扶他起來,趙春深不知道他偷跑出來玩了,這裏沒人扶他,他就坐在地上,哇哇大哭。
俞月也被送去給袁秋麗帶了,她在奶奶的零錢包裏摸了一張十元,準備去小賣部買點零食,但是沒走幾步,就看見了在地上哭得眼淚鼻涕糊成一團的秦仲。
她連忙跑過去,扶起了秦仲,問:“你沒事吧?摔傷了嗎?要不要去醫院啊?”
俞月看秦仲哭得那麽厲害,以為他肯定受傷了,結果秦仲站起來之後,說:“謝謝你,我沒有受傷,不需要去醫院。”
“你沒有受傷,哭得這麽大聲是什麽?”
“我疼。”
“摔倒了就自己站起來,沒有人教過你這個道理嗎?你多少歲了?”
“十歲。”
“你好丢人。”俞月五歲的時候就已經明白,摔倒了要自己站起來的道理,居然會有人十歲都還不知道,以為坐在地上哇哇大哭,就能變得不疼一樣。
秦仲被寵慣了,哪裏被人說過“丢人”這個詞,他像只被陡然抓住脖子的小雞,臉漲得通紅,他提高音量:“你說什麽?我才不丢人呢!”
“你就是丢人。”俞月看不起這樣的男生,“丢死人啦丢死人啦!”
他們就“丢不丢人”這個問題說了一通,兩個小孩也說不出什麽大道理,只是一個拼命地說對方丢人,另一個拼命地反駁說自己不丢人。直到趙春深和袁秋麗分別出來尋找自己的孫子孫女,這場争吵才落下了帷幕。
秦仲一看見外公,就有了底氣,他指着俞月,說:“外公,她說我丢人!”
而俞月也握住了外婆的手,指着秦仲:“奶奶,我看見他摔倒了,明明什麽事都沒有,但是他不站起來,就坐在地上哭,你說他丢不丢人?”
趙春深和袁秋麗對視一眼,都無奈地笑了。
“小仲,你沒有受傷,摔倒之後是完全可以自己站起來的。你覺得疼,你坐在地上哭,也許你覺得這不丢人,可是別人會覺得你丢人啊。如果你不想別人覺得你丢人的話,就自己站起來。當然了,如果你不介意別人怎麽看你的話,你也可以一直坐在地上,直到你哭得舒服了為止。”
趙春深這麽一說,秦仲也覺得自己有些丢人,他扯了扯自己的衣袖,說:“以前我摔倒了,爺爺奶奶都會來扶我的。”
不僅會來扶他,臉上還會露出那種“天都要塌下來”的表情,對他噓寒問暖,關懷備至。今日他摔倒了,身邊沒有親人,還被一個陌生女孩奚落了,心理落差大得很。
趙春深問:“如果你想一直有人在你身邊,關心你,照顧你,那為什麽要偷偷跑出來玩呢?”
秦仲無言以對。
另一邊,袁秋麗也在跟俞月談話。
“小月,你不能因為他摔倒了,不自己站起來,就這樣說他。”
“為什麽啊?奶奶,你跟我說過,摔倒了是件很正常的事情,摔了之後自己站起來就好了,可是他都沒有做到。”
“因為,你不能拿我們的标準去要求別人啊,而且對方還是一個陌生人。你不了解他,不知道他是在什麽樣的環境中長大的,就不能随意評判他。”
“不能這樣做的話,我應該怎麽做啊?”俞月很愛奶奶,也很尊敬奶奶,既然奶奶說她這樣做不對,那應該就是不對的,她要改。
袁秋麗拍了拍孫女的頭,說:“你可以把他扶起來,安慰他幾句,然後在心裏誇贊自己,今天我又做了一件好事,我真棒。”
看見摔倒在地哇哇大哭的陌生人,可以去扶起他,可以去安慰他,而不是嘲笑他。
俞月記住了,她說:“好,奶奶,那我是不是要跟他道歉啊?”
“小月,你覺得呢?”
俞月不覺得道歉是一件丢臉的事情,敢作敢當是她的風格,她走到秦仲的面前,大聲地說:“對不起,我不應該說你丢臉。”
秦仲雖然任性,心地卻不壞,他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我也要跟你說對不起,我不應該……跟你吵架。”
兩個小孩都不記仇,笑一笑,這事就過去了。
從那以後,秦仲和俞月總是能在金庭小苑碰到,他們漸漸熟悉起來,秦仲喜歡跟俞月玩,俞月也不反感秦仲。
“外公不知道小月在不在隔壁,帶你去問問?”
“好啊。”
爺孫倆來到隔壁,趙春深按了門鈴。
袁秋麗開了門,旁邊是紮了兩條麻花辮的俞月,她們穿了外出鞋,看起來是要出門了。
趙春深說:“小仲想跟小月玩,你們這是要出去嗎?”
“正準備帶小月去公園玩,你們……”
秦仲立刻舉手:“外公,我也要去公園玩!”
趙春深問:“可以一起嗎?”
袁秋麗看俞月點了頭,就說:“可以。”
于是俞月和秦仲蹦蹦跳跳地走在了前頭,趙春深和袁秋麗跟在了後面。
袁秋麗看着他們的背影,說:“沒想到小月跟小仲能玩得這麽好。”
趙春深露出笑容:“說起來,我還要感謝小月。”
“為什麽?”
“小月是個自立的孩子,跟小仲不太一樣。”趙春深将秦仲的爺爺奶奶的事情告訴了袁秋麗,說:“小仲現在将小月視為榜樣,能讓他改掉不少壞習慣。”
都是被寵出來的壞習慣,現在秦仲還小,還比較容易改回來。
袁秋麗也知道這事,趙冰凝跟她提過,不過只是簡單地提了幾句。袁秋麗搖搖頭,說:“活到這個歲數了,我還是不理解那些重男輕女的人是怎麽想的。”
都是自家的孩子,她能理解因為性格差異導致的喜歡排序不同,卻不能理解因為性別而導致的偏愛。
趙春深深有同感:“我也不能理解。”
袁秋麗笑了:“算了,沒必要理解他們。”他們也只是普通人,沒有辦法改變別人的思想,他們做好自己就行了。
趙春深點點頭,他們來到公園,俞月和秦仲要玩滑滑梯,他們就在一旁的長凳上坐下,看着他們玩。
“對了。”趙春深突然想起一件事,“星辰是不是要找補習老師?找到了嗎?”
袁秋麗跟他提過這件事,她搖了搖頭,說:“本來找好了一個,但是上過一次課之後,那個老師說星辰的基礎太差,完全教不了。我也不知道,星辰的基礎是不是真的這麽差,還是這個老師太沒有耐心了。”
趙春深說:“我的大孫女,叫秦婉兒,今年讀高一,也是理科生,成績還不錯,穩在年級前五十。如果你們願意的話,她說可以來試試,她想自己賺些零用錢。”
“可是……”袁秋麗猶豫道,“她也還在讀書,這樣會不會影響她的成績啊?”
“完全不會。婉兒是那種很聰明的學生,她原本就沒有将全副心思都用在學習上面,她的周末都用來做自己感興趣的事情了。放心,婉兒不會用學習的時間來輔導星辰的,如果她接下了這個任務,這只會讓她的娛樂時間變少。”
“好,那等星辰來了,我跟他說說。趙先生,多謝你了。”袁秋麗沒想到,自己只是随口提了一句,沒想到趙春深還真的放在心上了,還問了自己的孫女。
“不用謝,舉手之勞罷了。”
趙春深看到秦仲在奔跑過程中又摔倒了,這回他沒有賴在地上不起來,也沒有哭,而是自己站起來了。
俞月鼓起了掌,向他豎起大拇指,說:“你有進步了诶!”
秦仲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塵,咧開了笑容,說:“那當然!我還丢人嗎?”
“不,你一點也不丢人!你很棒!”
“真的嗎?”秦仲說,他只是自己站起來了而已,這樣就很棒了嗎?
俞月點頭如搗蒜:“真的!奶奶說過,所以願意為了進步而努力的人,都是很棒的人!所以,哪怕你只是有了很小的進步,但都是值得被表揚的!”
趙春深側過頭,問:“你真的說過嗎?”
袁秋麗“嗯”了一聲:“上幼兒園的時候,有一門課叫手工課,小月的手工是做得最差的那一個,她很傷心,她來跟我說,老師表揚了班上所有的人,唯獨沒有表揚她,因為她做出來的東西實在沒有可以表揚的地方。我讓她把她做出來的東西拿給我看,然後馬上再做一個。我把兩個作品放在一起,誇贊她有進步,非常棒。然後就說了這麽一句話,沒想到她記下來了。”
俞月不僅記住了袁秋麗的話,還拿她的話去鼓勵秦仲。趙春深說:“真好。”
兩個孩子在公園裏玩你追我跑的游戲,被追到的人要答應追到的人一件事情。俞月是追的那一個,在運動方面,男孩子天生就有優勢,秦仲知道自己的優勢,如果他盡全力跑,俞月永遠也追不上他。
所以他悄悄地放慢了步伐,讓俞月成功地抓住了他,俞月喘勻了氣,才說:“你要學洗碗!”
秦仲十歲了,從來沒有碰過洗碗水。他說:“好吧,我學洗碗。”
願賭就要服輸,不是嗎?他不要再做丢人的小孩啦。
是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