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 21 章

趙冰凝的三個孩子分別是秦婉兒、秦俏靜和秦仲。

她每個月都至少會擠出一天的時間，帶丈夫和三個孩子去趙春深的家中吃一頓飯。

這天，秦耀輝和趙冰凝帶着孩子來到了金庭小苑。趙春深早就做好了飯菜，等着女兒一家人的到來。他喜歡清淨，也喜歡熱鬧，所以他不跟孩子們一起住，但喜歡他們時不時地來探望自己。

秦耀輝讓孩子們去洗手，然後坐過來吃飯。坐在飯桌前，他們會聊聊最近的生活。

秦婉兒先說：“外公，前幾天月考，我拿了年級第五名，老師又誇我有進步呢。不過啊，我也沒有多少名次能進步了，排在我前面的就那幾個人，我只要能保持着現在的成績，就算很好了。”

秦俏靜“哇”了一聲，說：“姐，你好凡爾賽啊。”

她今年十四歲，讀初中二年級，學習成績位于班裏的中游水平，不算好，也不算差，表揚和批評通常都輪不到她。

趙春深問：“凡爾賽是什麽意思？”

他總是能從兒孫的口中聽到一些新鮮詞彙，有一些他知道，有一些他不知道。不知道的詞彙，他總會問一句是什麽意思，趙春深是一個想要跟上時代潮流的人。

趙冰凝替女兒回答，說：“就是一種用低調的方式來炫耀的說話方式。比如，一個人如果說‘哎呀，我的銀行卡只剩下幾百萬了，我好窮啊’這樣的話，那麽別人就會說他是在凡爾賽。”

趙春深受教了：“原來如此。”

秦婉兒說：“我可沒有凡爾賽，我只是實話實說而已。拿年級第五名，也不是什麽很厲害的事，不能說是炫耀吧。”

秦俏靜：“……你又在凡了。”

秦仲沒有眼見力，絲毫體會不到兩個姐姐的暗潮洶湧，他說：“我學會洗碗了。”

“什麽？”秦耀輝心想，這個兒子被自己的母親寵成金菠蘿，他可是連水煮蛋都要別人剝殼的人，怎麽可能學會洗碗？什麽時候學會洗碗了？

秦仲說：“是真的，等會吃完飯之後，我來洗碗。”

趙春深為孫子作證：“是真的。”他将俞月的事情告訴了他們，說：“現在的小仲可厲害了，不僅會洗碗了，還會晾衣服了。”

“啊？那還真得好好感謝袁老師和她的孫女了。”趙冰凝說。

秦耀輝知道隔壁住的是自己老婆的中學老師，一開始聽到的時候，他也覺得有緣，他說：“以後就把小仲丢在外公家裏，等學好了所有的家務活之後，再把他接回來。”

秦仲鼓起腮幫子，含糊不清地說：“爸爸你想得美。學會了之後我就不回去了，一直住在外公的家裏，幫外公幹活。”

“你偏心。”秦耀輝指責兒子。

“每個人的心都是偏的，這還是你告訴我的。不偏心的人才不正常呢。”

更小一些的時候，秦仲以為每個人的心都是長在中間的，不偏不倚，不左不右，可爸爸告訴他，不是這樣的，每個人的心都是偏的。他問為什麽，爸爸說因為這是人體結構。秦仲就記住了。

這邊父子倆在說話，另一邊母女也在說話。

眼看着焦點都在秦婉兒和秦仲身上，趙冰凝覺得自己也要關心一下二女兒，她問：“俏靜，學校前幾天不是也有月考嗎？考得怎麽樣了？”

秦俏靜言簡意赅：“不好。”

趙冰凝一怔：“不好是什麽意思？”

是“跟好的比起來沒有那麽好，但也還過得去”的意思，還是“很差，爛極了”的意思？

秦俏靜抿了抿唇：“不好就是不好的意思啊，沒有姐姐好。”

秦婉兒瞥了一眼秦俏靜：“這不是廢話嗎？”

要是秦俏靜的成績比她好，那可真是見鬼了。

秦俏靜“啧”了一聲，說：“你成績好又怎麽樣？拽什麽拽？成績好了不起啊？”

“在學校裏面，成績好确實挺了不起的。老師會因為一個學生成績好，而給她一些原本不應該給的特權，而別的同學也會喜歡跟成績好的人當朋友，因為成績好的人可以教他們寫作業，或者直接把作業給他們抄……”秦婉兒認真地說，“我不拽，但是成績好确實了不起。你成績不好……”

趙冰凝觀察着秦俏靜的臉色，打斷了秦婉兒的話，說：“婉兒，媽媽知道你很棒，但你的妹妹也很棒啊。她的成績雖然沒你的那麽好，但是她的身上也有別的閃光點，也會讓老師和同學喜歡的……”

秦俏靜哼了一聲，說：“媽，你讓姐姐說下去啊。我成績不好又怎麽樣了？”

“不用了吧……”趙冰凝還試圖打圓場。

“你成績不好，那是你自己的問題。別人都懂的笨鳥先飛的道理，你既然沒我聰明，為什麽不努力些呢？”

“我受夠了！”秦俏靜站起身來，“我不吃了，我出去走走。”

趙冰凝就坐在秦俏靜的旁邊，她伸手拉住了秦俏靜，說：“俏靜，坐下，外公還在吃飯呢，你這樣像什麽話！”

女兒和兩個孫女的談話，趙春深都聽見了，他覺得吃得也差不多了，于是放下了筷子，正準備說話的時候。趙冰凝“咦”了一聲，問：“你手臂上的是什麽東西？”

衆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秦俏靜的手臂上，秦俏靜下意識地往下扯了扯自己的袖子，說：“沒什麽。”

她的聲音弱了許多，甚至有種心虛的感覺。

“沒什麽？”趙冰凝不相信自己眼花了，她抓住女兒的胳膊，想要将她的袖子往上扯。

秦俏靜甩開母親的手，跑到趙春深的旁邊，抿住嘴唇：“外公……”

趙冰凝看秦俏靜的行為，更加驗證了自己的猜測：“俏靜，你過來，不要以為躲在外公背後就萬事大吉了。”

秦耀輝不明所以，問：“冰凝，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

都是自家人，沒什麽不能說的，趙冰凝态度嚴肅，對着秦俏靜問：“你是不是紋身了？”

“紋身？”

秦耀輝和秦婉兒異口同聲，都覺得不可思議。趙春深較為冷靜，表情都沒有變，而秦仲還不知道紋身是什麽東西，所以也不明白大人們為什麽那麽震驚。

趙春深說：“你們這麽大聲做什麽？都冷靜點，別吓着孩子了。”

秦俏靜咬住下唇，現在只有趙春深站在他這邊，她更加不敢回到父母的那邊了，而是緊緊抓住了趙春深。

“爸，她才十四歲啊！我怎麽可能冷靜下來？”

“那你就在家裏好好冷靜，我帶俏靜出去走走。”

“好啊，外公，我們快走。”秦俏靜小聲地說。

“爸！”要不是趙春深在這裏，趙冰凝一定要把秦俏靜牢牢抓住，問清這件事的來龍去脈。

趙春深臉色不改：“冰凝，耀輝，你們在家陪兩個孩子，我和俏靜出走走走。”

在外公的庇護之下，秦俏靜順利地溜出了家。

走出了家門之後，秦俏靜才松了一口氣。但她放松不下來，困境只是暫時解決了，等她回去了，還是要面對父母的怒火。

“你紋了什麽圖案？”趙春深問孫女。

秦俏靜撩起袖子，給外公看了，那是一把箭的圖案，箭上了弦，對着不遠處的一輪太陽。這個圖案不大，紋在了肩膀往下一些的地方，平時穿短袖的話，其實也不太看得見。

趙春深收回目光：“挺好看的。”

秦俏靜放下袖子，驚訝地說：“外公，你不說我嗎？”

趙春深很疼她，她是知道這一點的，所以才會躲在外公的身後，把他當成護身符。但是外公居然完全不責怪她，這是她沒有想到的。

“為什麽要說你？”趙春深笑了，“你忘了外公是做什麽的了？”

“記得啊，外公是有名的漫畫家，可厲害了。”

“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你既沒犯法，也沒違背道德，違背良心，你只是在身上紋了個喜歡的圖案，外公覺得你沒有做錯事，自然不會說你。”

“要是爸爸媽媽也像外公一樣想就好了。”秦俏靜吸了吸鼻子，“等我回去之後，他們一定會罵死我的。”

“沒事。我們在外面待久一些，等你爸爸媽媽冷靜得差不多了，我們再回去。”

趙春深帶秦俏靜來到了一家甜品店，問：“你剛剛是不是沒吃飽，要不要再點些吃的？”

他知道秦俏靜剛剛在飯桌上一直在說話，其實沒吃多少東西。秦俏靜問：“可以嗎？”

“當然可以啊。”

“可是……”

“怎麽了？”

秦俏靜低下了頭：“剛剛飯桌上都是外公辛辛苦苦炒出來的菜，我沒有吃多少，現在還在外面點吃的，我覺得好內疚。”

“沒有關系，只要你吃得開心，外公就開心了。”趙春深和藹一笑，将菜單推到秦俏靜的面前，說：“點吧。”

秦俏靜點了一份紅豆雙皮奶，還有一份楊枝甘露。

“外公，你要吃點什麽嗎？”

“我不用了。”

服務員開了單，将小票放在桌上。

“俏靜，想跟外公講講這件事嗎？”

秦俏靜盯着桌上的小票，雙手在餐桌下交疊，沉默了一會，她說：“這個圖案在紋身店裏面還挺流行的，很多人都喜歡這個圖案的含義，将箭對準太陽，意味着永不放棄，永不認輸。可在我這裏，這個圖案不是這個意思……我怕告訴了外公之後，外公就不會喜歡我了。”

趙春深溫和地說：“不會的。”

秦俏靜咽了口唾沫，說：“太陽很耀眼，我想将太陽射下來，太陽的光就不會灼傷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