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第 22 章

在秦俏靜的心裏，姐姐就是那個太陽。秦婉兒天生聰明，不用費多少精力，就能穩在年級前列，她也漂亮，是那種讓長輩都喜歡的、很舒服的漂亮，她還很會說話，跟誰都能聊上一兩句，朋友多到能在金庭小苑裏排上一圈。而秦婉兒有多耀眼，秦俏靜就有多麽普通。

是的，她不聰明，也不笨，她不漂亮，也不醜。她是那種普通到丢進人海裏面，就再也找不出來的人。

媽媽更喜歡姐姐秦婉兒，爸爸更重視弟弟秦仲，她連出生的順序也十分尴尬，上下都有人，她是最容易被忽略的中間的那個。

她也确實被忽略了。

姐姐自信且高傲，總是用成績來壓她。秦婉兒知道秦俏靜成績不好，她會憑空生出一種優越感，覺得秦俏靜不聰明又不努力，人就廢了。她在學習上如魚得水，所以站着說話不腰疼，她不知道，秦俏靜在學習上也很認真，她也很想考出一個讓父母都覺得驕傲的成績，但她就是做不到，她有什麽辦法呢？

還有弟弟秦仲，他的成績也很一般。但是秦仲有爺爺奶奶的支持，去爺爺奶奶家裏玩的時候，秦俏靜曾經偷偷聽見過奶奶這樣對爸爸說：“耀輝啊，我知道小仲的成績不太好，但是他才讀四年級，你們兩口子不要太緊張了，也不要給他那麽多的壓力。小仲現在還是個小孩，正是應當快樂玩耍的年紀，你讓小仲放松一些，明白嗎？”

躲在牆後面的秦俏靜不明白，難道她就不是個小孩嗎？難道她就不應該放松嗎？為什麽奶奶不為她說話？她不明白。

秦俏靜說：“那天，有個同學跟我說了一個事，她跟我的情況差不多，不過她是有一個哥哥和一個妹妹，她告訴我，她紋身了，為了得到父母的關注，她去紋身店紋了一個圖案，在手腕上，很明顯的位置。她紋身的第一天，她的父母就發現了，那一天她的哥哥和妹妹都沒有得到父母的關注，她的父母跟她聊了一整晚，明白了她所受到的種種委屈，下定決心要改正，說以後會對她好……”

秦俏靜聽到這件事之後，也動了心。她想，如果她也去紋身，然後“不小心”讓秦耀輝和趙冰凝看見她身上的紋身，他們是不是也會将目光投放到自己的身上。她也不貪心，她不要他們全部的愛，她只是想要公平一些，想要得到屬于自己的三分之一的愛。所以她去了紋身店。

去到紋身店的時候，她猶豫了，因為她害怕。害怕紋身的疼，也害怕紋身的感染風險，更害怕去除紋身的麻煩。

但她最後還是決定紋身了，只不過，她紋在了相對不明顯的地方。紋身确實很疼，秦俏靜強忍眼淚，心想，如果紋身之後爸爸媽媽還不關注她，那她一定會被氣死。

可是，紋身的第一天，她回到家的時候，秦耀輝和趙冰凝都不在家。秦仲說：“今天是爸爸媽媽的相遇紀念日，他們出去吃飯了，冰箱裏面有盒飯，姐姐你吃吧。”

秦俏靜的勇氣來得快，去得也快，到第二天的時候，她已經不敢讓父母看見自己的紋身了。她消極地想，算了，告訴他們也沒有用，什麽都改變不了，她不會變聰明，不會變漂亮，也不會變成男孩子，她依舊會是最不被喜歡的那一個。

跟父母吵一架，除了惹他們生氣，讓自己也不開心之外，還有什麽意義呢？她就老老實實地當不被關注的孩子吧。秦俏靜想好了，決定讓紋身成為一個秘密，一個只有她自己才知道的秘密。

只是沒有想到，這個秘密沒有守多久，就被趙冰凝發現了。

雙皮奶和楊枝甘露都上來了，秦俏靜各吃了一口，她克制住失落，說：“媽媽的反應跟我想象的一模一樣，因為看到了我的紋身，所以她感到憤怒。我想過的，如果是姐姐和弟弟紋身了，媽媽的第一反應肯定是擔心，而不是氣憤。”

趙春深聽完整件事情，沉默了一會，然後他問：“你有想過，直接跟爸爸媽媽說嗎？”

“我不敢直接說……”秦俏靜十分敏感，“他們都那麽忙，如果我主動找他們說這件事情，他們可能會覺得我是在無理取鬧。”

“我了解冰凝。如果你不直接跟她說的話，她可能永遠都意識不到這件事情。俏靜，外公能夠理解你，但是溝通才是解決矛盾的最佳方式。你不喜歡婉兒總是拿成績壓你，那就直接告訴婉兒，跟她說，你不喜歡爸爸總是偏心弟弟，那就直接告訴爸爸，說你讨厭他這樣的行為。你得先讓他們知道，他們才會反省自己的行為。”

秦俏靜喃喃道：“他們知道了之後，真的會反省嗎？”

“冰凝和耀輝不是不講道理的人，他們對你的愛，跟對婉兒和小仲的愛是一樣的。你不去試試，怎麽知道呢？”

“我害怕……”

“害怕什麽？嗯？告訴外公。”

“我害怕，我跟他們談過之後，換來的只是更大的失望。我害怕，他們依舊偏愛姐姐和弟弟。”

“別怕。”趙春深拍了拍孫女的肩膀，說：“外公站在你這邊，如果你跟他們談過之後，他們一點改變都沒有。那外公就幫你揍他們。”

為了逗秦俏靜高興，趙春深還将手握成拳頭的形狀，在空中揮了揮，做出作勢要揍人的模樣。

秦俏靜果真笑了，他說：“外公，這可是你說的，你要給我撐腰。你要一言既出，驷馬難追。拉勾。”

趙春深與秦俏靜拉勾，保證會站在她的這邊。這讓秦俏靜感到高興，也讓秦俏靜有了底氣。

秦俏靜問：“外公，你為什麽對我這麽好呢？”

“因為你是我的外孫女啊。”

“那你也會對姐姐和弟弟那麽好嗎？”

“如果我說會，你會不高興嗎？”

“說實話，那當然是不高興的。”秦俏靜吃完了一碗紅豆雙皮奶，感覺心情好了些，果然甜品能給人帶來好心情，“雖然姐姐和弟弟都是我的親人，但我希望爸爸媽媽最愛的人是我，我這樣的想法，是不是很自私？”

“當然不會。每個人都是這麽想的。”

“外公也會嗎？”

“外公也會。”

“那你是被偏愛的那一個，還是不被偏愛的那一個呢？”

這個問題太難回答，趙春深只有兩個兄長，一個遠在海外，另一個已入黃土，他們三兄弟的感情很好，趙春深從不覺得父母有過偏心的時候。

他說：“在我們那個年代，生活挺難的，外公的父母都很努力地工作，我和哥哥們每天想的事情是怎麽才能過上更好的日子。所以，爺爺沒有留意過這件事情，也不知道我屬于哪一種。”

年少時的趙春深忙着生存，忙着生活。哪裏有想過這麽多的問題？在十幾歲的趙春深看來，他吃一根玉米，大哥吃一根玉米，二哥也吃一根玉米，那就是最最公平的事情了。

“這樣嗎？”秦俏靜沒體驗過餓肚子的滋味，但她能想象出來，她露出了心疼的神情，說：“外公現在熬出頭了，想吃什麽，就能吃什麽了。”

“可是外公老了，很多你們能吃的東西，外公都不能吃了。”

“炸的能吃嗎？”

“吃了上火。”

“烤的呢？”

“太硬，咬不動。”

“啊？”世界上最能治愈人心的東西就是美食，外公真可憐，什麽都不能吃。秦俏靜完全忘了自己的煩惱，她好心疼外公。

趙春深說：“外公不可憐，等你活到外公這個歲數，就會知道，其實這也沒什麽。”

順其自然罷了。

“等我活到了外公這個歲數，外公就會不見了。我不要，我不要活到外公這個歲數，我永遠也不要長大了！”

“傻孩子。”

兩爺孫又說了一會話，趙春深覺得趙冰凝冷靜得差不多了，問秦俏靜想回家了沒有，秦俏靜知道，逃避無法解決任何的問題，所以她點了點頭。

他們回到了家，秦婉兒和秦仲被勒令上樓了，趙冰凝和秦耀輝坐在客廳裏，等着兩人回來。

秦俏靜一回到家，心裏又“咚咚咚”地打起了鼓，趙春深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不必緊張。

“俏靜，過來坐下。”

秦俏靜慢吞吞地走到沙發邊，坐了下來，趙春深坐在外孫女的旁邊，說：“有話好好說，不準發脾氣。”

趙冰凝說：“知道了。”

在他們出門散步的時候，趙冰凝和秦耀輝也聊了許多，他們不是将全部過錯都推到女兒身上的那種父母，他們有反思，也有愧疚。

“你紋的是什麽圖案，給爸爸媽媽看看。”

秦俏靜一言不發地将紋身露出來，給他們看了。

秦耀輝終于開口了，他說：“挺好看的……很有力量。”

秦俏靜說：“我也覺得。”她心想，如果你們知道在我心中，太陽意味着什麽，就不會這麽覺得了。

趙冰凝問：“為什麽要去紋身？你知不知道，洗掉紋身是很麻煩的事情。”

趙春深用鼓勵的眼神看着秦俏靜，說：“說吧，有外公在，不怕。”

字句從嘴角冒出，因為剛剛已經跟趙春深說過一遍了，這一次的述說流暢了許多。秦俏靜将所有的委屈都吐了出來，她沒有哭，聲音卻發抖，她握緊拳頭，說：“……因為我想得到你們的關注，所以我去紋身了。但是我紋身的那天晚上你們不在，到第二天的時候，我又不敢告訴你們了，就這樣過了好多天，直到今天，你們才發現了。”

趙冰凝神情凝固，秦耀輝眉頭深鎖，秦俏靜的目光在二人的臉上跳躍，看過來，又看過去。

沉默在客廳蔓延，沉默在敲打着這對中年父母的心。最後，秦耀輝先開口了，他說：“俏靜，爸爸對不起你。”趙冰凝緊随其後：“媽媽也覺得很抱歉。”

秦俏靜仰起臉，她擠出一個笑容，表情很難判斷是傷心，還是釋懷。

秦耀輝說：“爸爸以後會注意的，會更加關心你，将更多的注意力放在你的身上，怎麽樣？爸爸快要升職了，等爸爸升職之後就不會那麽忙了，以後會有更多的時間陪伴你……”

“媽媽會跟你的姐姐談談，讓她不要總是拿成績壓你。媽媽希望你不要有太大的壓力，俏靜，我從來沒有說過，你一定要以你的姐姐為榜樣，考出讓我們驕傲的成績。媽媽既希望你能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做到最好，也希望你快樂，這兩者不是沖突的，你明白嗎？”

秦俏靜吸了吸鼻子，說：“我明白了。”

趙春深說：“好了，既然都談開了，那就早點睡覺吧。時間不早了，俏靜明天要上學，你們明天也要上班。”

幾人互道了晚安，眼看着女兒和孫女都進房了，趙春深去收拾了廚房的垃圾，準備将垃圾扔了再睡。

他去扔垃圾的時候，看到了剛扔完垃圾的袁秋麗。

“這麽巧啊。”袁秋麗也看見了他。

趙春深笑了：“你現在一眼就能認出我了嗎？”

袁秋麗也笑了：“因為跟你已經很熟了。”

“怎麽這麽晚出來扔垃圾？”趙春深将垃圾扔進廚餘垃圾的分類桶中。

“周律和州白來家裏吃飯，吃得晚了些。”

“一起回去嗎？”

“好啊。”

垃圾站離他們的家不遠，沒幾步路就到了，趙春深跟袁秋麗說了好夢，袁秋麗回贈了他一句美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