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 30 章
袁秋麗和趙春深在一起之後的一個星期,兩家人都知道這件事了。
趙春深說出來的時候,趙冰凝用一種“我就知道”的神情看着他,絲毫不驚訝,她最喜歡的老師和自己的父親在一起了,她由衷地為他們感到高興。
“你們想要結婚嗎?”趙冰凝問。
趙春深沒有正面回答:“現在還不是時候。”
“也是。”趙春深這頭告訴趙冰凝,趙冰凝轉頭就跟丈夫和幾個孩子說了。
而袁秋麗那邊,家裏人的反應明顯大了些,因為人多,也因為不熟悉趙春深,所以都圍着袁秋麗,問長問短。
尤其是俞周律和俞州白兩兄弟,問得越來越細,趙春深多大了?家裏有多少人啊?多高多重?有沒有慢性疾病?他們家的人同意嗎……
袁秋麗覺得耳邊嗡嗡嗡的,說:“這些我知道就行,你們想要知道的話,就去隔壁問他吧。”
反正就住在隔壁,孩子們問那麽多,也是因為不放心自己。既然如此,讓他們直接接觸趙春深,就是最好的辦法了。
俞周律說:“确實需要去,不過不是現在,要隆重一些。媽,你挑個日子,我們兩家人吃頓飯吧。”
他的完美主義十分嚴重,甚至在母親尋找新伴侶這件事上,他也力求做到嚴謹。要讓對方挑不出他們家的錯,要看清楚對方一家的品性,還要讓彼此都高興,最重要的是讓母親高興。
袁秋麗猶豫着說:“不用了吧?”
她覺得一起吃頓飯是有必要的,但是沒必要搞得這麽隆重。
俞苑彤勸爸爸:“爸,奶奶和趙爺爺是長輩,只有孩子們見家長才要隆重一些,從來沒見過家長見孩子這麽嚴肅的。我覺得呀,我們兩家人一起吃頓家常飯就好啦。反正之前二姑媽婚禮的時候,你們和趙爺爺也已經見過了……”
俞橙和俞州白也支持俞苑彤說的話,少數只能服從多數,俞周律妥協道:“好吧,那找個時間,我們一起吃頓飯。”
挑了個秋高氣爽的日子,兩家人正式一起吃了頓飯,地點定在了酒店。因為他們孩子輩和孫子輩的人加起來太多了,兩家人商量了一下,覺得定在酒店最合适。
出發去吃飯前,袁秋麗問趙春深:“緊張嗎?”
趙春深深呼吸一口,說:“有點。”他現在的心情,像是年輕人準備見家長那樣,有些擔心。擔心對方的家人會不喜歡自己,進而擔心這種不喜歡會影響與愛人的關系。
袁秋麗知道,她家的人比趙春深家的人多許多,趙春深的壓力會比自己的大。她笑着說:“放心吧,在我們家,沒有人會不喜歡你的。”
“為什麽?”
“因為我喜歡你,他們就會喜歡你。”袁秋麗對自己的孩子很有信心。
“愛屋及烏,是吧?”
“可以這麽說。”
被袁秋麗安撫了一下,趙春深果真沒有那麽緊張了。
他們準時來到了提前訂好的酒店,兩家人坐了一個大桌,十分愉快地吃了一頓飯。沒有刁難,沒有問長問短,也沒有各種考驗和眼神的評判,就連俞周律都收斂了自己的挑剔屬性,覺得趙春深還是配得上自己的母親的。
飯桌上,最高興的人居然是秦仲。
秦仲坐在俞月的身邊,說:“你的奶奶和我的外公在一起了,以後我們就是一家人啦。”
俞月敷衍地點了點頭,飛快地往桌上夾着菜。她有了新的爺爺,覺得很高興,要是能每天都能去酒店吃飯,那就更加高興了。
袁秋麗做夢也想不到,在去酒店吃完飯的第二天,俞月抱着一只髒兮兮的小狗,和秦仲一起,站在了她和趙春深的面前。
“這是怎麽回事?”袁秋麗微微眯着眼睛,問自己的孫女。
“我和秦仲在公園玩的時候,看到了這只小狗,小狗好可憐,我就把它抱回來了。”俞月問,“奶奶,你可以先幫我養着它嗎?”
秦仲幫着俞月說話,也對自己的外公說:“外公,這只小狗真的很可憐的,不會咬人,只會嗚嗚嗚嗚地叫。它流落街頭,吃不飽,穿不暖,它需要一個家。外公,你和奶奶就收留它吧。”
趙春深看向袁秋麗,用眼神詢問她的意見。
袁秋麗哪裏抵抗得住孫女眼巴巴的神色,而且,她也挺喜歡小狗的,她沒有考慮多久,就答應了下來,說:“好,奶奶幫你們養着。”
“歐耶!”俞月跳了起來,若不是手中還抱着小狗,她真想沖上去擁抱奶奶,“奶奶,我最喜歡你啦!”
秦仲弱弱地看着小狗,說:“我們說好的,一人一半。”
趙春深問:“什麽一人一半?”
“小狗的一半屬于小月,還有一半屬于我。”秦仲認真地說:“所以,外公和奶奶也要一起養小狗,不能只讓奶奶一個人養。”
俞月說:“是的,我們一人一半。”
趙春深和袁秋麗啼笑皆非,他們只好應下“一人一半”的請求,一起養這只小狗。
俞月将小狗放下,說:“奶奶,趙爺爺,那就交給你們啦。我和秦仲還沒玩夠,秦仲,走!”
秦仲跟在俞月身後,跑出了家門。袁趙二人只能寵溺地看着孫兒孫女的背影,喊一句“跑慢點”。
趙春深說要給小狗洗個澡,袁秋麗也想幫忙,但趙春深覺得小狗太髒了,他不想讓袁秋麗來處理。
袁秋麗很久沒有體驗過這種被寵着的感覺了,這不是子女們對她的孝順,也不是學生們對她的尊敬,而是寵溺,不願意讓她髒、讓她累,卻願意自己動手的寵溺。
她彎起嘴角,壓住了想要幫忙的心,搬了張凳子來到小院子,看趙春深拿了個大盆放水,一手按住小狗,不讓它亂跑。
趙春深說:“秋麗,你洗過狗嗎?”
袁秋麗搖搖頭。
趙春深說:“我也沒洗過。可以幫忙查查,怎麽洗狗嗎?我……騰不開手。”
袁秋麗笑意加深,說:“好。”她查過了之後,說:“需要用專門的狗狗沐浴露,水溫不能太涼也不能太燙……現在沒有專用沐浴露,是出去買還是叫跑腿?”
趙春深說:“叫個跑腿吧,我不放心讓它獨自留在這裏。”
袁秋麗叫了跑腿,沐浴露十幾分鐘就可以送到。他們聊了會天,沐浴露就送到門口了。趙春深調好水溫,讓小狗先湊到水盆邊,從視覺上适應一下。
小狗很乖,雖然看到水的時候有些害怕,但可能是感受到了他們的善意,它只是叫了幾聲,并沒有逃跑。
趙春深撫摸着它的背,安撫着小狗,慢慢地說:“沒事的,乖乖的,洗完澡之後就是漂亮的小狗了。”
也不知道小狗聽沒聽懂,趙春深将它放進水盆裏,他怕小狗抗拒,所以水盆裏的水很淺,堪堪沒過小狗的肚子。
趙春深已經用水調好了小狗沐浴露,他慢慢地搓洗着小狗,問:“秋麗,你怎麽不說話了?”
袁秋麗笑着說:“你想聽我說什麽。”
“什麽都好,跟我聊着吧。”不然他會覺得無聊。
袁秋麗就說:“給它取個名字吧?”
“你來取吧。”趙春深手上動作不停,“是小月撿來的。”
袁秋麗看着被洗去污泥的小狗,白亮的毛上有幾塊黑色的圓點,腿很短,眼睛很亮,像是井裏嵌了兩顆黑葡萄,它用毫不戒備的目光看着趙春深,整個洗澡過程乖得不行。袁秋麗問:“叫果仁怎麽樣?”
“好啊。”趙春深毫不猶豫,對着小狗說:“果仁,你有名字啦,果仁,你喜歡嗎?”
果仁“汪”了一聲,尾巴搖得更加歡快了。
袁秋麗用幹毛巾将洗完澡的果仁包起來,回到屋裏,用吹風機把它的毛吹幹,然後就放它跑回院子裏了。
趙春深和袁秋麗站在院子邊,看果仁懶洋洋地趴在地上,眯着眼睛曬太陽,十分享受的模樣。
“為什麽要叫果仁?有什麽特殊含義嗎?”趙春深這才問。
袁秋麗說:“取名的時候沒有想什麽特別含義,但如果非得給個含義,我剛剛也想到了。”
“是什麽?”
“果仁都是有果殼的,對于果仁來說,果殼就是家。現在,我們就是它的果殼,有我們在的地方,就是它的家。”
“這就是語文教師的天賦嗎?”
袁秋麗又被他逗笑了,她說:“剛剛你給果仁洗澡的時候,我想到了一句話。”
“什麽?”
“歲月安穩。”
袁秋麗說:“小的時候,鄰居家也養了一條狗,但是他們家沒什麽錢,狗越養越瘦。我看着心疼,總是從家裏偷偷拿點剩飯剩菜給它吃,但它也沒長多少肉。再後來,那家人就把狗炖了吃。那個時候我不懂事,覺得他們殘忍,後來長大了,才知道他們也是迫不得已。”
在那個時代,維持溫飽不是所有家庭都能做到的事情。袁秋麗長大之後才明白,如果他們不吃掉那條狗,那條狗也會活活餓死。在他們眼裏,這條狗遲早都是死,還不如死在他們的肚子裏,也算是死得其所了。死得有價值,有信仰,有力量。可是袁秋麗雖然明白了,但沒有釋懷。她很喜歡狗,在退休之後,她不是沒有動過養狗的念頭,但一想到鄰居家的那條狗,她又打消了這個念頭。
她害怕,害怕自己接納了一條生命,卻不能陪它終老,或者讓它好好終老。她恐懼,她怕付不起這個責任,因此她退縮了。
但看到果仁被溫柔地搓洗的時候,袁秋麗突然覺得很幸福。果仁不是她一個人的,也是趙春深的,不管發生了什麽事情,他們都可以一起承擔,一起解決。
果仁一定會好好地長大,健康且快樂。
趙春深問:“是因為果仁還是因為我?”
“什麽?”
“你感到歲月安穩,是因為什麽?”
袁秋麗思考了幾秒,才反應過來,原來趙春深是在吃果仁的醋呢。她露出酒窩,說:“是因為你們。”
趙春深說:“也得排個先後。”
“你跟狗也計較?”
七十一歲的人,跟一只可能還沒到七個月的狗,計較什麽呢?
“我不管。”趙春深任性地說。
每個人談戀愛,都能練就返老還童的本領。老人也不例外,趙春深幼稚地計較,蠻橫地吃醋,與果仁争奪在袁秋麗心裏的先後位置。
袁秋麗無奈:“自然是你在前。”
趙春深滿意了,他眯起眼睛,也覺得幸福。地上全是陽光的碎片,他在心裏拼湊出了未來的樣子。
應該也是這樣,明媚,澄澈,輕盈得像是五顏六色的肥皂泡。
俞月和秦仲畢竟是小孩子,因為覺得小狗可憐而救下小狗,但将小狗交到袁秋麗和趙春深手上之後,他們就沒怎麽管小狗了。這只叫不上品種的小土狗,徹底成了袁秋麗和趙春深的寵物。就這樣,他們家裏來了新的成員,一條流浪小狗從此有了安身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