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 31 章
給果仁洗完澡的第二天，袁秋麗和趙春深将它帶到了寵物醫院，做了個全身檢查。
檢查結果沒有什麽問題，果仁是一只六個月左右的小公狗，各項指标都正常。寵物醫生說：“就是有些營養不良，太瘦了。回去之後，你們給它多喂點肉，但是也不能喂太多，要維持在健康的體重範圍內。”
“好的，謝謝醫生。”
他們将小狗帶出了寵物醫院，旁邊就有一家寵物超市，他們給果仁買了許多食物和玩具，然後牽着狗繩，慢步歸家。
果仁主要住在趙春深的家中，袁秋麗便總是去趙春深家，看他，也看果仁。
因為每日都想與袁秋麗待在一起，趙春深漸漸将工作地點轉到了家中，他在家裏畫漫畫，然後用微信群跟徒弟、編輯和助手們溝通漫畫進度。
袁秋麗坐在沙發上，拿着一個鯊魚玩具，在逗果仁玩，她很支持趙春深的工作。在他工作的時候，她基本不會去打擾他。
二人在同一屋檐下，你做你的事情，我做我的事情，偶爾擡頭的時候，能看見對方的存在，就十分安心了。
趙春深終于把今天的分鏡畫完了，他往後靠在椅子上，握着拳捶了捶側腰。
袁秋麗捕捉到了這一幕，關切地問：“怎麽了？腰疼嗎？”
趙春深點點頭，他不得不服老。年輕的時候，這種工作強度完全難不倒他，現在可就難辦了。伏案工作的時間過長，腰酸背痛不可避免。
袁秋麗提出建議：“我幫你按按？”
“你會按摩？”
“……以前給期言按過。”
俞期言是一個非常認真的英語教師，伏案備課和批改作業的時間都很長，長年累月的，腰也就落下了毛病。
趙春深默了默，說：“好。”
在一起之前，他們沒有怎麽了解過對方之前的另一半。在一起之後，卻總是不可避免地提到這件事情。袁秋麗與俞期言在一塊生活了這麽多年，她受到俞期言許多的影響，周芳紅也同樣對趙春深影響頗大。
趙春深趴在沙發上，袁秋麗循着記憶，對着他的腰下手了。
“感覺怎麽樣？輕了還是重了？”
“輕了。”
袁秋麗就多用了幾分力氣，問：“現在呢？”
“剛剛好。”
袁秋麗許久沒有幫人按過摩了，開始的時候手法有些生疏，然後漸入佳境，她問：“舒不舒服？”
趙春深閉着眼睛：“很舒服。”
果仁咬着鯊魚玩具，它的牙口很利，很快就咬爛了鯊魚的頭，露出了裏面的填充棉花。
趙春深的呼吸逐漸變得綿長，袁秋麗以為他要睡着了，就停止了按摩，打算去找塊小毯子給他蓋上。她起身的時候，趙春深卻抓住了她的手，說：“秋麗。”
袁秋麗只好在沙發邊緣坐下來，問：“怎麽了？我還以為你睡着了。”
“沒有，我只是在想事情。”
“在想什麽？”
趙春深轉了過來，變成了躺着的姿勢。他說：“前兩天，我從工作室回來的時候，看到你來了家裏，正在廚房做飯，我看着你的背影，想到了芳紅……我不是故意要聯想到的，我立刻将芳紅抛出了腦海中，但這兩天我一直在想這件事情，我覺得很對不起你。芳紅已經去世很多年了，我看到你的時候，不應該想到她的……”
趙春深說了一大堆，主要就是想說，他不應該這樣想，這樣對袁秋麗來說，是一件很不公平的事情。
“這不是你的錯。春深，我……我有時候看到你，也會想到期言。我不是拿你們做對比，你們都是獨立的個體，我很清楚，我只是想到了他，但從來沒有把你當成替代品。”袁秋麗坦白地說，“我們是沒有辦法控制自己的想法的。我以前也會想，如果期言沒有生病，如果期言還在人世，那我是不是會過得更加幸福一些？可是遇到你之後，這樣的想法就少了很多，雖然還會時不時地想到他，但是現在，你是第一位的。”
趙春深沉默片刻，說：“我還是覺得愧疚。秋麗，芳紅雖然已經去了，但她一直在我的心裏，她一直占有一個位置。現在，這顆心裏多了你，可她也還在。我有時候覺得，我很壞，我不想将芳紅從我的心裏抹去，卻希望你的心裏只有我一個人。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情。有時候我又在想，芳紅離開了，我跟你在一塊，好像前不着村，後不着店，既對不住芳紅，更對不住你。”
果仁咬爛了鯊魚玩具，見沒人理會自己，就用嘴叼着鯊魚玩具來到了袁秋麗的腳邊，繞着她轉圈圈。
袁秋麗用另一只手拍了拍果仁的頭，然後說：“可是，腦海中一瞬間想到什麽，不是我們可以決定的啊。春深，我想到期言的時候，你會生氣嗎？”
“當然不會。”趙春深說，“就是……心裏會有點堵，我知道，這種情緒是不對的。你有你的過去，我也有我的過去，如果……”
如果俞期言和周芳紅沒有離世，如果她的丈夫和他的妻子依舊在他們的身邊，如果趙春深沒有搬來金庭小苑，如果那天在馬路上他沒有扶袁秋麗一把，如果袁秋麗和趙春深不斷猶豫……
那麽多的如果，只要發生一個，都會讓他們走不到今天這一步。
袁秋麗握緊他的手，說：“你說得對，你有你的過去，我也有我的過去。緣分既然讓我們走到了今天，就說明這是最合适的事情，我們為什麽要糾結這麽多呢？”
年輕人最常聽到的話就是“珍惜時間，把握當下”，老年人很少會聽到這樣的話，但他們可以自己跟自己說。
“嗯。”趙春深不是喜歡鑽牛角尖的人，跟袁秋麗談話之後，也覺得沒什麽好糾結的了，“我們好好享受現在的時光，珍惜當下的幸福，不想那麽多了。”
“也不是說完全不能想。但是你不要一個人想，不要藏在心裏默默消化，什麽事都可以跟我談談，好嗎？”
“好。”趙春深坐起身來，“謝謝你，秋麗。”
袁秋麗還沒說什麽，突然覺得腳底下有異樣，低頭一看，果然是果仁尿在了地板上。
趙春深也看到了，他彎腰提起果仁，立馬教育它說：“這已經是第三次了，事不過三，下次你再亂尿，就罰你不準吃飯。”他的語氣很嚴肅，果仁察覺到了，将身子縮成一團，耳朵也藏起來了，應該知道這樣做是不對的了。
袁秋麗說：“我去拿抹布清理一下。”
“等等。”趙春深讓袁秋麗抱着果仁，“你來教育它，我來清理吧。你是教師，好好給它講講道理。”
袁秋麗啼笑皆非，只好把果仁提到陽臺上，遠離事故現場，開始跟它“講道理”。
果仁在家亂尿第二次之後，趙春深和袁秋麗又帶它去看了寵物醫生，寵物醫生說它身體健康，讓他們好好訓練一下。他們就把果仁帶回家，按照網上的方法訓練它了。
幾天的訓練過去了，他們以為果仁已經可以出師了。沒想到，今天又來了這麽一出。
其實也沒什麽好講的，小狗不懂事，他們有耐心，多教幾次就得了。袁秋麗拍拍果仁的頭，問：“你是因為不聰明所以學得慢，還是因為太聰明所以故意不聽話？”
果仁自然回答不上來，它對着袁秋麗發出了“嗚嗚咽咽”的聲音，像是在乞求她的原諒。
袁秋麗說：“再有下次的話，就罰你的晚飯裏全是狗糧，沒有零食。”
果仁流浪的時候總是吃了上頓沒下頓，來到趙春深家裏之後，突然就能吃飽肚子了。但它總以為每頓飯都是最後一頓飯，所以每次吃飯，都用餓死鬼的态度吞下碗裏的飯，從不計較好吃不好吃。但養了幾天之後，它可能就漸漸安心了，知道狗糧沒有零食好吃，天天都在想辦法讨零食吃。
它聽懂了“坐下”，學會了握手，按理說應該是一只聰明的小狗，怎麽還沒學會好好上廁所呢？
袁秋麗想不明白，覺得也不能用人的思維去理解狗，她摸摸果仁的毛，觸感很好，柔軟得像是在摸搖粒絨。
趙春深清洗好了地板，又往地板上噴了點除臭劑，他也來到了陽臺，問：“秋麗，教育得怎麽樣了？”
袁秋麗說：“啰嗦了一通，也不知道有沒有嫌我煩。”
“養小狗也像養小孩，也要有正确的方法，無限的包容和耐心。”
“是啊。”袁秋麗感慨道，“好久沒有帶過孩子了，不熟練了。”
“小月不是孩子嗎？”
“不一樣的。但母親跟當奶奶，是很不一樣的。”
趙春深覺得這個觀點挺值得探讨的：“哪裏不一樣？”
“對于孫子孫女，我會教導他們，但不會讓他們受到我很大的影響。我不是覺得我教得不好，但是他們有自己父母，我當了那麽多年的老師，知道父母教育才是最重要的，影響力最大且最久遠的。我相信我的兒子和兒媳，所以我不會多加幹預。”袁秋麗打了個比方：“如果一個孩子是一顆種子，父母的愛和教育就是土壤、陽光和雨露，再隔一輩的我們或許能當肥料，也有作用，但不是最重要的。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我當然明白。怎麽辦？”
“什麽怎麽辦？”
“聽你說話，我的腦中總是靈感爆發，剛剛又爆發了。”
“爆發不好嗎？”
“好，可是……我畫漫畫的速度沒有爆發靈感的速度快。”
“沒關系，慢慢畫。”袁秋麗将果仁放走，“還有很多的時間呢。”
她跟他說過，她要活到一百歲。
趙春深就說，他也會努力活到一百歲零三的，那樣，他們就可以陪着對方，一起離開了。
但心想事成的反義詞，是事與願違，他們誰都沒有達成心願。不過，那是後話了，現在還是很好很好的時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