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 38 章
晚上,月光透亮,在地上點綴點點清輝。趙春深和袁秋麗帶着果仁出門散步,空氣中有潮潤淡雅的花香味。
袁秋麗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問:“你跟我求婚的時候,買的花為什麽是藍色滿天星?”
“你知道藍色滿天星的花語是什麽嗎?”
“夢境、夢幻、思念。”因為趙春深給她送了一捧藍色滿天星,所以袁秋麗還特意去查了這種花的意思。
趙春深笑了一聲,說:“我查的時候,網上說這代表深深的思念。”
深深的思念,一語雙關,既表示思念之深,也有趙春深名字裏的“深”字。
袁秋麗也笑了,她說:“你是把每種花的花語都查了一遍嗎?”
“也沒有。”趙春深說,“去買花的時候,一眼就看中了它,覺得跟你的氣質很像,然後查了查花語,就确定下來了。”
趙春深一只手牽着狗繩,果仁在前面颠着跑,樂乎極了。另一只手牽着袁秋麗,袁秋麗夜間視力不好,她以前都是趁着天黑前出去散步的,但是現在有了趙春深,有人牽着她,晚上出去散步也沒關系。
就算看不清路,身旁的人總會提醒她,給她一種很踏實的安全感。
趙春深問:“果仁今天是不是又吃多了?”
袁秋麗說:“是啊。它乖乖地吃完了狗糧,然後來找我要零食,我想表揚它,就給它多喂了兩條肉幹。”
“好,那我們今晚散步散久一些,讓它減減肥。”
“嗯。我們也多走一些,俗話說,一天一萬步,活到九十九。”
“九十九……還沒達到目标呢。”趙春深說,“我們每天走一萬一千步,活到一百歲。”
“好,走一萬一千步,活到一百歲。”袁秋麗重複了趙春深的話,明明也沒什麽好笑的點,可兩人就是同時笑起來。好像空氣中漂浮着快樂因子,他們只要在呼吸,就是快樂的。
他們散步散得差不多了,快要回家的時候,被兩個人攔在了公園門口。
其中一個人戴着黑框眼鏡,手裏拿着幾張紙,另一人舉着相機,問:“爺爺奶奶,你們好,我們是Y城大學的學生,最近在做一個作業,是關于老年人的愛情的,請問可以采訪一下你們嗎?問題不多,也沒有涉及到隐私的問題,有的問題如果你們不想回答也沒有關系,直接提出來就好了,總而言之一切都以你們的意志為準,請問可以耽誤你們一些時間嗎?”
趙春深看向袁秋麗,袁秋麗想了想,說:“我可以,你呢?”
“我也可以。”趙春深說。
“那我現在開相機了。”負責攝影的人說,他舉起相機,将攝像頭對準了袁秋麗和趙春深二人。
戴眼鏡的大學生問:“請問爺爺奶奶在一起多久了呢?”
趙春深說:“一個多月了。”
“啊?”
“啊?”
兩個大學生異口同聲地表示驚訝。
“怎麽了,有什麽問題嗎?”袁秋麗問。
“沒問題,只是……我們以為你們是在一起多年的夫妻,沒想到弄錯了……”眼鏡學生有些懊惱。
袁秋麗心如明鏡,幾乎是瞬間就明白了:“你們做的采訪計劃裏,采訪對象是相互陪伴幾十年的夫妻?”
舉相機學生點點頭,說:“是的。”
趙春深一開始有些懵,現在也反應過來了:“那現在?”
眼鏡學生說:“對不起,是我們的錯,做采訪計劃的時候我們沒有考慮到這一點,如果你們還願意接受采訪的話,我們可以繼續采訪。我想了想,将采訪的範圍擴大一些,也能讓采訪更有內容深度,我們的作業一定能做得更好的。”
舉相機學生也附和道:“是的是的,爺爺奶奶如果不介意的話,我把這一段删掉,我們重來。”
眼鏡學生看了一眼提綱上的問題,說:“這些問題我現在就可以改,這也算是考驗我的應變能力了,可以寫進作業的反思部分。”
袁秋麗聽他們口口聲聲都是作業,覺得這份作業必定很重要,這也是兩個認真的學生,她還是盡力幫助他們吧,于是她答應了繼續接受采訪。
而袁秋麗答應了,趙春深自然也就答應了。
眼睛學生重新問了一遍:“請問爺爺奶奶在一起多久了呢?”
趙春深也重新答了一遍:“有一個多月了。”
“是誰先向對方表白的呢?”
趙春深舉起手:“是我先表白的。”
“奶奶是馬上就答應了嗎?”
袁秋麗點頭:“是的。”
“爺爺和奶奶認識多久了?”
“半年左右。”
“你們在一起之前,對方做過的最打動你的一件事是什麽呢?”
袁秋麗看了一眼趙春深,暗示他先說。
趙春深想了想,說:“她打動我的事情太多了……嗯,最打動我的一件事……應該是她跟我讨論我的漫畫的時候。”其實還有很多事情,在趙春深的心裏沒有先後順序,但是采訪必須要說一件事,他就選擇了談論漫畫。因為這意味着他們能夠相互理解,而相互理解是很難得的一種投緣。
“爺爺居然是漫畫家?”
“是啊。”
“不好意思,說了句題外話。輪到奶奶了,爺爺最打動你的一件事情是什麽?”
袁秋麗其實沒有想好,她很難說自己具體是在什麽時候被打動的,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趙春深已經住進她的心底了。
但是采訪還是要好好回答的,她說:“他是漫畫家,很多年前我就看過他的漫畫了,一直是他的粉絲。當我知道他就是我心目中最好的漫畫家的那一刻,應該是他第一次打動我的時候。”
袁秋麗沒說“最打動”,她巧妙地換了個說法,說成了“第一次打動”。
不過兩個學生也沒有太在意這些細節,眼睛學生繼續問:“你們有想象過,對方年輕時候的樣子嗎?”
這個問題是他臨時改的,采訪提綱上寫的是“你們在年輕的時候有想象過,對方老了之後的樣子嗎?”。
趙春深和袁秋麗異口同聲:“想象過。”
“是什麽樣的呢?奶奶先說?”
袁秋麗說:“我想象的其實不是模樣,只有一個模糊的輪廓。在我的想象裏,他應該是驕傲的,意氣風發的。”
輪到趙春深了,他說:“我想象中她的模樣,其實跟現在差別不大,只是更年輕了。在我心裏,老了的她比年輕的她還要好看。”
袁秋麗悄悄地紅了耳根。
眼睛學生笑着說:“爺爺奶奶的感情真好。下一個問題,平時在家裏,誰做家務做得比較多?”
趙春深說:“認真算起來的話,可能是一半一半,我們都不想讓對方太辛苦,所以家務都是搶着做的。有時候她搶在我前頭,有時候我搶在她前頭,所以算下來是一半一半。”
袁秋麗說:“雖然是這麽說,但家務還是他做得多一些。他起床起得比我早,每天的早飯都是他來做的,不僅如此,等我醒來的時候,他已經把需要澆水的植物都澆好了。而午飯和晚飯我們一般是一人做一頓,一個人做飯,就換另一個人洗碗,所以綜合來說,還是他做得多一些。”
“你們會怎麽稱呼對方?”
趙春深:“直接叫名字,不叫姓。”
袁秋麗:“我也是。”
“你們有想象過,如果有一天對方先離你而去的情況嗎?如果那一天真的到來了,你們會怎麽做?”
啊,這真是一個超級殘忍的問題。他們說出口的都是,兩個人要平安健康地活到一百歲,誰也不先離開誰。但不說出口的話,就一定是沒有想過嗎?不是的,趙春深和袁秋麗都想過這個問題,只不過他們只是自己在心裏想,都沒有跟對方提過。
現在這個學生這樣一問,就好像把一層遮光布給抽掉了,将兩人原先想藏起來的問題重新拉到了陽光之下。
還是趙春深先回答:“我有想過這個情況,如果那一天真的到來了,我想,我會非常孤獨吧。”
袁秋麗說:“我也想過,如果他先離我而去的話,我……我應該也活不了多久了。”
俞期言離世的時候,袁秋麗收到了很大的重創,她不僅一次想過,要不跟着俞期言一起離開這個世界算了。可最終還是舍不得,她還是走出來了,走過難以言說的悲傷,跨越與愛人死別的痛苦,繼續活在陽光底下,努力讓自己過得幸福。
她知道,這也是俞期言希望看到的。
可如果現在趙春深也離她而去,袁秋麗不知道,她還有沒有這個能力,再承受一遍這樣的傷痛,再從傷痛中走出來。所以她在思考這個問題的時候,她想的是,如果有朝一日,趙春深走在了她的前頭,她也許活不久了。一個被思念和孤獨折磨的老人,怎麽能長壽無恙呢?也許別人可以做到,但她是做不到的。
趙春深聽到袁秋麗的回答,忍不住身軀一震,他看向袁秋麗,喉結滑動了一下,心也顫了顫。
眼鏡學生又問了幾個問題,趙春深和袁秋麗都慢慢回答了。
“好了,采訪結束,多謝爺爺奶奶的配合。真的十分感謝你們,耽誤了你們的時間,也是真的很不好意思。”
“沒關系,能幫到你們,奶奶覺得很高興。”
“剛剛還問了些不那麽好回答的問題,爺爺奶奶都一一回答了。你們是我采訪過的人裏面最配合的一對,爺爺奶奶一定要幸福啊。”
趙春深說:“借你吉言。”
他們與兩位學生道別,然後繼續往家的方向走。
“秋麗。”
“嗯?”
“我會好好吃飯,好好鍛煉,每年都去健康體檢,一定會活得很久很久的。”
“好。”
“所以,你不要擔心,也不要想一些不好的事情。我們還有很長很長的時光。”趙春深突然想到了一個詞,說:“我們要長相厮守。”
袁秋麗握緊他的手:“好,我們要長相厮守。你沒有害怕過嗎?”
害怕終于以為自己不再會孤獨的時候,命運再跟你開一個巨大的玩笑。他們到了這個年紀了,不怕得不到,只怕失去。
趙春深說:“當然害怕過。”
“有什麽辦法,可以讓自己不要害怕?”
“我沒有辦法。”趙春深苦笑了一聲,“我的害怕一直都在,它跟着我,如影随形。而我能做的,就是珍惜現在的每一天,珍惜自己身邊的每一個人,不給自己任何後悔的機會。”
“我一直都很珍惜,我以後……會更珍惜的。”
沒有人知道命運會在何時直轉而下,所以珍惜一切,珍惜愛的人,珍惜彼此的溫度,也珍惜抓不住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