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趙高啓戚桑線

趙高啓戚桑線。

番外4:趙高啓線

不敢等救護車,蘇文軒直接把人扶起來帶到車上,自己上醫院了。

練安含着淚眼一直抱着爸爸,一路上都在喊他,可是無論怎麽喊他都無動于衷,深深昏迷不動。

蘇文軒把車飙到醫院。已經等在那兒的醫護人員馬上把人從車上接過去。

送進去後兩人被攔在急救室門口,練安哭着臉看蘇文軒:“嗚嗚嗚嗚哥哥……”

蘇文軒馬上把她抱到懷裏:“不哭不哭,沒事的啊,沒事的練練,乖,不怕。啓叔身子很好的,不會有事的,你相信哥哥。”

“嗚嗚嗚嗚。”她還是擔心得要命,控制不住歇斯底裏大哭。

蘇文軒揉着她的腦袋哄,一邊哄一邊轉移她的注意力,說道:“哥哥給你姑姑姑父打電話,不怕啊,他們來了就沒事了,再不濟咱就轉院,是吧?絕對不會有事的。”

“唔。”小家夥盡管傷心不已還是馬上擡起頭給他讓位置。

蘇文軒拿出手機給父親撥了個電話過去。

末了,他拉着練安去落座:“練練,再給誰打個電話呢?給你爸爸,還是舅舅,得跟他們至少說一聲。”

小家夥吸着鼻子,眼淚汪汪地說:“打給爸爸吧,不要跟在德國的爸爸媽媽說,他們在蜜月呢……”

“行,那我打給你爸爸。”

蘇文軒怕她一直聽電話內容更抑郁,就走到安全通道去打了。

這個時間國內已經是第二日清晨了,天光未亮。

難得沒有出差就在北市的梅令弘清早接到蘇文軒的電話,下意思地緊張,來不及下床他就接通了:“文軒?怎麽了?練練怎麽了嗎?”

“沒事,她沒事。”

梅令弘整個人松了一口氣:“那怎麽了?有什麽事?”

“弘叔,啓叔他前幾天來紐約出差,今天到家裏看練安,本來我們三個打算去超市買菜回來做飯的。”

“嗯。然後怎麽了?”

“然後啓叔忽然身體不适,倒地昏迷了。”

梅令弘一下子掀開了被子,人坐到了床邊:“你說什麽?高啓,昏迷了?”

“對,我送來急救了。”

梅令弘不理解:“他身子一直很好,沒聽說有什麽毛病啊,怎麽會忽然……你跟你父母說了沒有?”

“我說了。”

“那行。我現在準備過去,但是沒法那麽快,最快的飛機也得兩三個小時後起飛。急救一般不會那麽長的時間,在這幾個小時裏,你有什麽消息馬上跟我說。”

“好。”

掐了電話,梅令弘自己打了兩個電話出去,一個讓人安排飛行行程,一個是安排工作。

打完又給曾山打了一個,如果他延遲幾個小時去,讓曾山提前去。

最後,想起來要給女兒打一個。

“練練。”

“嗚嗚嗚嗚嗚嗚嗚爸爸。”小家夥的哭腔一下子透過聽筒鋪天蓋地彌漫而來。

梅令弘眉頭深皺:“沒事啊寶貝,沒事沒事,你高啓爸爸身子向來很好的,他不會有事的啊,不會的,你相信爸爸。”

“嗚嗚嗚嗚可是……”

“沒有可是,不怕,爸爸最遲中午就會過去了,不怕啊,沒事。”

“唔唔。”

安撫完孩子,梅令弘靜靜坐在床邊,他等司機給他回消息,一時間不知道做什麽,就那麽發着呆。

這時候身後床上傳來窸窸窣窣的小聲音,接着,床頭牆上點亮了一盞微弱的橘黃色夜燈,把伸手不見五指的房間照亮了一絲絲。

梅令弘回頭,和微醒的妻子對上眼。

她問:“怎麽了?趙高啓生病了?”

“嗯。”

“嚴重嗎?”

“不清楚,就是昏迷了。”

“這樣……那你能去嗎?”

“他要是在我上飛機前情況穩定,我就開完會再去,”他早上有個重要的會議,“如果不穩,我該去還是得去,總不能因為一個會議而把人放着,上次孩子骨折是沒有生命危險,這次他不一樣,我不能放着不顧。”

以為妻子無論怎麽樣都會反對,一定要他開完會再去,但是沒想安靜了一瞬,對方點點頭:“那你起來洗漱吧,別坐着了。會議有事情的話,我會替你解決。”

梅令弘意外地看了眼妻子,但是來不及多說什麽,便馬上去浴室了。

等他出來,妻子從衣帽間櫃子中取了一套衣服放在裏面的沙發,走出來對他說:“你換吧,司機來了。是八點的飛機,直接去機場,不能再耽擱了。”

她走到床頭櫃取了他的手機和證件,到衣帽間直接丢到他西褲口袋。

梅令弘套上西服,只來得及簡單說了句謝謝便匆匆走了。

曾山幾乎是和他同一時間到的機場。

梅令弘說:“如果高啓一會兒有消息,人沒事,你就先去,我開完會馬上就去。文軒還小,他是主不了事兒的,他父母的話,和高啓年紀差太多,不像我們這麽熟悉,我不放心,還是要有個我們自己人去。

而且練練很慌,沒有大人在她很慌。”

“我明白,你不用說,我知道的。”

紐約的夜不知不覺黑了下去。

這場急救确實沒有持續多久,約莫一個小時左右大門就被打開了。

蘇文軒一下子站起身沖過去。

小練安一直站在門口的,此刻被驀然打開的門吓到。

蘇文軒把她抱在懷裏,雙手摟着她的小身子在懷,自己問醫生:“怎麽樣?我叔叔沒事吧醫生。”

“沒事,病人沒大礙。”白人醫生點頭道。

蘇文軒深呼口氣,一顆心都掉了下去。

小練安含着哭腔仰着頭怯怯地問:“我爸爸沒事了是嗎?沒有生命危險吧?”

醫生低頭,微笑對她道:“對的,沒有大礙,不會有生命危險。不過什麽時候醒來這個得看他身體情況,至少幾個小時吧。”

“那我爸爸是怎麽了?”她哭着問,“為什麽會昏迷呢?”

蘇文軒也着急:“他是怎麽了?身體有什麽病嗎?”

醫生搖頭:“目前看來沒有,他昏厥的病因是因為短時間內腦供血不足,心律驟然失常所致。至于發病的原因就不好說了,比較廣,你們可以自己想想,病人在昏迷前有沒有什麽,”他比劃了一下手,“情緒激動、受到外部的刺激什麽的。”

蘇文軒一愣,不會是被他氣到的吧……

“這……他沒什麽刺激啊,就是罵我了一頓。”

小練安仰頭:“哥哥,爸爸罵你了?”

“嗯。”

“為什麽?”

“沒事,是哥哥自己說錯話了。”蘇文軒摸摸她的腦袋,“應該不是的,啓叔度量沒那麽低,應該還是他身子有什麽問題。”

趙高啓把他訓斥一頓也就是了,也不是什麽殺人放火的大事,他罵完就消氣了,不可能真把自己氣倒了。

遠處電梯口這時出來兩個中年人,遠遠的其中的女人便朝急救室門口喊:“練練。”

小家夥回頭:“嗚嗚嗚嗚嗚大姑姑。”

“哦不哭不哭,沒事的啊,沒事。”女人上前把她摟在懷抱,“爸爸不會有事的,放心,絕對不會有事,不怕的。”

蘇文軒的父親見醫生已經已經出來了,就馬上問了下情況,得知沒事,安下心去。

夫妻倆帶着孩子随護士一起推着病人去病房。

蘇文軒想起來還要回電話,便重新去了安全通道。

北市機場的貴賓室裏,大清早的人并不多。

接完電話雖然可以延遲點去了,但是離上班時間還有一會兒,梅令弘便沒馬上走,和曾山探讨了起來。

“受刺激?怎麽會呢。”梅令弘不解,“總不能真是被文軒氣到吧?可是文軒說他認錯态度不錯,高啓罵完心情很好地在和練練說話,沒有生氣了啊,他們一家三口還打算去超市呢。”

曾山搖頭:“高啓怎麽可能因為文軒氣到,那小子還夠不着,練練又好好的,不能是因為這個。”

“那是他本身身子有問題?可是他的身子是所有人中最好的。”

曾山知道,別人一年到頭來多多少少要有個小毛病,可是趙高啓的身子跟銅牆鐵壁似的,這些年裏除了那年他載着君熹在路上被隋鶴宗算計出了車禍,他受了個小傷,除此之外他都沒什麽毛病傳出來。

他出國的前一天晚上喝酒時也看不出什麽不舒服,心情倒是……

想到這,曾山心裏生起了一絲疑慮,可是這個事已經說開了,也确定不可能的,他怎麽還會因為這個事情受刺激而嚴重到昏迷呢?

可是除了這……也沒有其他說得通的原因了。

這事曾山還不敢跟梅令弘說,怕擾亂了他去開會的思緒。

兩人沒說出什麽名堂,很快梅令弘得去上班了,就離開了機場。

曾山如期登機飛了紐約。

他到時已經是十幾個小時後,這段冗長的時間裏,梅令弘也已經在晚了他六個小時後起飛了。

遺憾的是趙高啓直到梅令弘到時還未曾醒來。

醫院在這期間已經給他做了整個身體檢查,說他身體很好,沒有任何毛病,昏迷主要原因還是受外部刺激或一時間的情緒激動。

梅令弘和曾山都很摸不着頭腦。

小練安很擔心爸爸,就守在他身邊哪也沒去,也不去上學了。

趙高啓是在所有人的擔憂中,在昏迷近兩日後的十四號中午轉醒的。

他微睜的眼見到的是趴在床邊的女兒,小朋友手裏捏着個小羊羔娃娃,兩只手掌緊緊抱着,眉眼卻是鎖着的,看不出任何開心。

娃娃是爸爸和姑父的同事來探病時給她帶的玩具,可是她沒心情玩。

似乎是感受到被子微微動了動,小家夥仰頭看去,随即愣住,好一會兒才驟然溢出哭腔,喊道:“爸爸……”接着起身朝他撲了過去,“爸爸爸爸,你醒啦。”

外面在客廳中說話的曾山和梅令弘馬上進來。

“高啓,你醒了,有什麽不舒服嗎?”梅令弘湊近,彎下腰微笑問道,随即摁了下鈴喊醫生來。

趙高啓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張小臉,張了張口,嘶啞的聲音喊出了一句:“桑桑……”

曾山和梅令弘都一愣。

兩人對視一眼,又低頭去看他。

曾山坐下,摟着練安在懷:“高啓,你想你家桑桑了啊,練練長得像桑桑小時候,我也常覺得。”

梅令弘伸手拍了拍趙高啓的肩:“高啓,你還有不舒服嗎?你前兩日怎麽會……”

趙高啓似乎在這幾段話裏才漸漸清醒過來,他轉動眼珠子看梅令弘:“兩日?”

“對,已經十四號中午了,你是十二號不舒服的。”

趙高啓一下子呼吸急促,睜大眼睛:“手機,我手機呢。”

練安說:“爸爸要手機幹嘛?你手機可能還在家裏。”她拿出自己的手機喊在家裏的蘇文軒給送來。

話落她看着趙高啓,擔憂地趴在他身上:“爸爸怎麽了?你哪裏不舒服?”

趙高啓擡起僵硬的手撫了撫她的腦袋,末了看曾山和梅令弘:“你們,你們幫我去找人,問醫院,問醫院那個叫戚桑的病人在哪兒……”

曾山和梅令弘都呆愣住,雙眸都忘了眨。

回過神來,梅令弘深呼吸:“高啓,你還不清醒嗎?”

曾山忽然按住他,把他拉起來再帶着小練安出去。

“怎麽回事,他說的什麽……”梅令弘滿是擔憂。

“你們先出去,你相信我先出去,我來和他說。”曾山把門關上。

回去坐到床邊,曾山按住趙高啓的手:“高啓,你知道不知道你剛剛在說什麽?你好像說胡話了。”

“沒有。”趙高啓反手握住他,眉頭深皺,艱難地把那天接到的電話說了。

曾山整個人發僵,瞳孔如被冰封住,一眼不眨的,“可,可是,這個電話是真是假……”

“你幫我去找,先找!!”趙高啓激動道,“只剩一天了,只剩一天了,他們要斷了治療,你去找。”

“我去我去。”曾山立刻起身,“你別着急,我立刻去,一定會找到的。”

曾山火速出了門,把練安叫回去陪着爸爸後拉着梅令弘出門。

“曾山,怎麽回事……高啓他不清醒了……”梅令弘困惑地開口。

曾山邊走邊和他說起這事的來龍去脈,從趙高啓出國前一晚到今天這一刻。

話音落地,梅令弘一陣暈眩,剎住了腳步扶住牆才沒摔倒。

“令弘。”曾山忙去扶他。

梅令弘呼吸紊亂,雙眼怔愣地盯着地板,震驚程度沒比趙高啓低。

任何人聽到這樣的事情都不會無動于衷,饒是他們這些世家子弟從小接觸的事情比常人多了不少,秘辛聽了許多,但也沒有離譜到聽說這種事情,一個已經離世十三載的故人,忽然驚聞尚在人世。

梅令弘記憶中最後一次見戚桑,是她從覽市要回北市去上課,她跟他說,等她這兩年裏把婚事解決了,和趙高啓結婚了,就把練練接走去養,他不用再為這個孩子費心了。

但不久後再聽到她的消息,是她車禍重傷,再然後,是四十天後不治身亡。

那會兒最依賴她的練安沒了這個媽媽,好一陣不開心,總想和她打電話,每次都要拿各種理由哄騙她。

趙高啓那會兒整個人都是頹廢的,酗酒度日,也沒有精力去覽市看孩子……

“桑桑,怎麽可能……可能還在……隋家想做什麽?有什麽深仇大恨要這麽報複高啓!”梅令弘惡狠狠道,氣得不行。

曾山:“先找到再說,保不準還是隋家放的假消息耍我們的。”

梅令弘點頭,他根本不敢百分百相信的。

曾山找到院長,院長喊來住院部的一個醫生。

人一來就說:“哪位是趙先生?我這兩天一直打電話,但是都關機了,我還以為您不來了。”

曾山和梅令弘聞言,心頭都突突跳,因為這話證實了趙高啓真的接到了電話,事情也就有了幾分真實性。

曾山說:“我倆不是趙先生,是病人的親屬,你帶我們去看看她。”

醫生眯了眯眼,“先充錢,正常來說我不能透露病人的隐私,充了錢才能證明一下你們的關系。”

曾山從錢包裏掏出一張卡甩在院長桌上:“充,充五百萬!”

院長:“……”

他悠悠撚起卡遞給邊上的一個護士。

護士馬上去充值。

待充值完畢回來,那個醫生才帶着他們倆走去病房。

曾山讓對方介紹一下病人的情況,免得最後還是搞錯了。

醫生:“病人的中文名字叫戚桑,中國人,戶籍似乎是北市城西。這些是之前送她來的人留下的信息,除此之外除了年齡,沒有其他特殊信息了……”他說了年齡。

聽着話的兩人不斷對視,這個年齡沒有錯,是比趙高啓大三歲……

醫生:“病人是車禍重創而導致的植物人狀态,已經入院四年了。”

兩人剎住腳步,梅令弘不解地問醫生:“怎麽是四年。她應該,應該生病……十幾年了啊。”

“哦,她是轉院過來的。”

曾山:“轉院?為什麽會轉院?因為病情嚴重嗎?”

醫生搖頭:“據我所知,不是的,她上一個醫院是在麻省總醫院,再上一個醫院是約翰霍普金斯,前面還有一個醫院,這位病人一個醫院待了幾年就會被家屬轉院,幾年前就轉到我們這裏來了。”

如此說來,基本已經确定是了。

梅令弘問:“是誰給她帶來的?”

醫生攤手:“這個不清楚,貌似都是一些雇傭的工作人員,她的家屬這些年,我記憶中就來過一二回,每人來一回。”

“那為什麽要把人放在醫院,她家人不帶她回去?”曾山又追問了關鍵點。

醫生:“因為這個病人情況不穩定,不适合在家裏。”

兩人心口一突,再次對視。

“你帶我們去,馬上帶我們去。”梅令弘道。

“ok,請,就在住院部八層最盡頭的一間病房。我不知道為什麽她的家屬忽然失聯,無影無蹤,原本賬戶裏的錢也被退走了。”

曾山和梅令弘再次四目相對了起來,都想到了龐鐘雨找趙高啓失敗的那個事。

然後她把錢撤走了?

住院部就在這一棟樓的隔壁,有連廊相通,走過去後坐電梯到八層就行。

門一開,整個通道安靜得落針可聞,除了陽光從走廊盡頭的窗戶照進來,在地上鋪滿了一層碎金,其餘根本感受不到這裏的一絲人氣。

梅令弘和曾山再一次眼神交纏,彼此都走得很慢。

越靠近盡頭那間病房,兩人腳步越慢,或者不能說是慢,而是一種不敢落腳的遲鈍,每一步都擡腳很慢,落地也遲緩,說是近鄉情怯也不貼切,或者更多的還是無法接受,所以不敢近身。

終于,幾個人停在了大門前。

醫生要打開門,忽然曾山制止了他,說:“您有這個病人的照片嗎?”

醫生回眸:“你們要看照片,不看人嗎?”

梅令弘懂曾山的意思,接話:“給我們看看照片,讓我們做做心理準備。”

“ok。”醫生邊掏手機邊嘀咕,“你們都是病人的家屬那為何你們這些年都不來看她呢 。”

這話對兩人來說,像針紮了一樣,簡直有口難言。

曾山只能吩咐醫生:“一會兒,我會請病人的丈夫來看她,您見到他的時候,不要問這句話,除非他問你,不然你什麽都別說 。”

醫生無所謂地聳聳肩:“ok。”

他點入手機相冊:“很巧,原本是沒有照片的,這一張是昨日我拍攝的,因為一直聯系不上那位趙先生,所以我打算明天若還聯系不上,我将登報找尋她的親人。”

“謝謝……”難怪高啓說只有三天,明天是最後一天,但是他們應該不會随意斷了治療,至少要先登報找一番家屬。

還好,這家醫院還算負責。

醫生将手機屏幕轉向他們。

梅令弘和曾山雙雙閃了閃眼,一下子呼吸都停了。

再定睛去看……看清照片中那張臉的那一刻,兩人的呼吸都沉重起來,梅令弘握緊了曾山的手臂,用力到曾山應該吃疼,只是他自己雙拳緊握控制着身上的顫抖,所以并沒有察覺到任何疼意。

不知不覺屏幕熄滅,兩人都有些汗流浃背,痛苦地蹙着眉,扭頭看彼此。

照片中的人除了瘦弱很多,不像當年活生生的人那般靈動軟乎,其他的,完全完全,就是當年的模樣,甚至她似乎過了十幾年還是一點年紀的變化都沒有,蒼白的皮膚上五官依舊年輕,還是當年二十多歲的模樣。

這對兩個人來說,那種巨大的沖擊力不知如何形容。

梅令弘每年都會去幾次墓園,練安有什麽事,自己有什麽事,結婚,生子,他都會去掃墓告訴她。

練安當年給了趙高啓後,他出獄的第一時間就是去掃墓,告訴她,這孩子如今也算是被你們養了,你心願可以落下了。

可是,眼下的人,活生生地就在這間病房裏。

看到照片的一刻讓人覺得五髒六腑都燒了,燒得難受。

“令弘 ,你在這等我,我去找高啓,我去帶他來。”曾山說。

梅令弘擔心道:“我們尚且不敢進去,高啓會不會受不了?他剛醒來。”

“無論如何他都得看到,他會受得了的,終歸是喜事,不是嗎?”

二人你看我我看你,半晌,梅令弘點頭,“對,你去找他吧。”

曾山二話不說馬上下了樓去同一棟樓的五層。

他們之間,只差三層樓,這十三年,三層樓;三層樓,十三年。

曾山蹙着眉跑去病房,推門而入。

趙高啓在卧室中,他剛拿到手機,那個手機被醫生打電話打到關機了,眼下正在充電開機。

忽然看到去而複發的曾山,趙高啓的眉頭當即跳了跳,死死地盯着他。

曾山快速走到床邊:“高啓,”他握住他的手臂,用力,點點頭,“我和令弘找到那個醫生了,看到了,桑桑的照片。”

趙高啓眼神瘋狂閃動:“真的?那人呢?”

“在,就在這裏,她還在。”

趙高啓一下呼吸急促。

曾山按住他,給他拍了拍背,“你緩緩,緩一緩 ,我帶你去看她,她就在樓上的病房,在八層。”

趙高啓一下子掀開被子。

“爸爸,”練安茫然地看着他又看看曾山,“叔叔,要幹什麽。”

趙高啓下了地彎身看孩子,“寶寶,在這待着,你在這等爸爸,哪兒也別去,乖,在這待着,爸爸有點事。”

說完趙高啓就迅速起身往外走。

他身子還虛弱得很,下地走路會有些頭暈,手腳也綿軟無力,但是這些都無法控制他的速度,他大步流星地往外走。

曾山還不忘找了個外套給他披在病號服上面,怕他着涼了,眼下的紐約快零度了。

将他帶進電梯,曾山一路和他安撫:“你見了人別激動,高啓,這是好事,你要想着這是個好事,不要難過,不要激動,要保重你自己的身子,這是最重要的,不然你住着院沒法子來看她。”

才三層距離,話剛說完就已經到了。

曾山将人帶出去,往右邊的通道一扭頭就看到了梅令弘和醫生的身影。

趙高啓深呼吸,舉步走了過去。

“您就是趙先生。”醫生和他打招呼,“我是給您打電話的醫生。”

趙高啓深深望着這個人,仿佛有種夢開始實現的節奏,一切就是從這個醫生開始的。

看着來人一身病號服,醫生似乎也明白了他為何一直打不通電話。

曾山對醫生說:“開門吧,我們進去看病人。”

醫生扶上門把手,一摁,推開。

趙高啓扭頭看着門,抿着唇深呼吸,再靜靜地邁開腿,走了進去。

病房不算大,只是一間還算可以的普通病房,穿過一道幾米的玄關,右手邊就是一張沙發,而沙發對面就是一張床,還有各種醫療器械。

在玄關盡頭那一塊視野開闊處,所有人的目光一下全都落在了床上。

梅令弘和曾山甚至一瞬間剎住了腳步,不敢繼續往前,趙高啓也站停了。

他站在離床不到三米遠的位置,閃動的雙眸看着床上一整個,好好的身子,看着那張雙眸緊閉蒼白的臉,他身子當即佝偻了下去,支撐不起來。

梅令弘立刻扶住他。

但即使彎着腰,他還是沒有眨眼一分,就那麽緊緊地把視線粘在了床上那張活生生卻又如夢似幻的臉上。

記不清這些年做了多少夢,夢中總是她搶救成功,蘇醒活下來的模樣,夢見久了,連夢中他都知道是做夢了,是假的,但還是樂此不疲地期待與她在夢中見面,盡管每次醒來看着空蕩蕩的房間,都疲憊至極,痛苦至極。

而這一次,人真的,活生生在他面前躺着,有血有肉,看得見摸得着。

但他比在夢中明知道是假的還痛苦,明知道此刻是真的卻無法相信,十三年裏被夢境騙了成千次,這一次上帝把真的送到他面前,他無法相信了。

“高啓,高啓。”曾山感受到他顫抖的肩,喊他,讓他回神。

趙高啓深吸了幾道氣,努力直起腰,帶着粗喘的呼吸艱難地邁開步伐,一點點往病床邊挪動。

終于站停在病床邊,把那張熟悉入骨的臉完全裝入瞳孔中,他瞪大的眼睛便一下子血紅欲裂,仿佛幾天幾夜沒有睡覺,接着,眼淚滾滾掉在了床上的被褥中。

被子被砸出一點點悶沉的小聲音,愈發告訴着他,一切都是真實的。

她比當初住院四十天還要瘦許多,但除此之外,蒼白無血色的肌膚上看不出歲月的痕跡,還是當年的樣子,還是當年住院時的模樣。

趙高啓的眼淚從充血的眼中不斷滾落,僵硬的身子無法動彈一分,手也沒有想起來要去觸摸她,眼前的人和他仿佛還是割裂的,天各一方,陰陽相隔,是無法觸碰的,只是他們終于相見了。

被褥上被水花打濕了一大圈,久久的幾分鐘後,趙高啓才回過神,才想起來要做什麽。

他擡起那只顫抖異常的手靠近床上的被子,先從被子觸摸,再緩緩往前,漸漸的,越靠近人,手顫抖的痕跡愈發明顯。

最後,他在那張日思夜想以為只能下輩子再相見的臉面前,舉着手久久不敢垂下。

終于,終于一個恍惚間他垂下手指,碰到微帶熱度的皮膚那一瞬間,他渾身發抖,埋下臉,聲音如卷過一場風暴般沙啞,痛苦不堪的情緒在裏面灌滿。

“桑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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