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蘇窈保持曲腿靠牆的姿勢沒變,對面的人不動聲色,眸色晦澀難懂,她心裏莫名有些慌,下巴悄悄往上擡了擡。

顯示屏上的時間跳到淩晨四點二十二分。

再過一兩個鐘頭天都該亮了。

心神一晃,她開始琢磨起事兒來。

這麽晚才過來,說明他今天不在京市。

兩回了啊。

上回是真意外,這回居然有些意料之中,像是心裏早認定他會來一樣。

剛剛的某個瞬間,她驀地有種近期所有的颠沛流離都有了歸處的感覺。

這可不是什麽好現象。

她掘強地把它歸到錯覺欄裏。

沉默沒有持續很久,腿麻勁兒一過,蘇窈清了清嗓,小聲說:“你回去吧,太晚了。”

陸寒骁眼裏的血絲很重。

也許她剛剛真看錯了,他大概只是和她一樣一宿沒睡,所以熬紅了眼。

這次陸寒骁終于開了尊口,語氣不容置疑:“一起回。”

蘇窈搖頭:“我就在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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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陸寒骁擰眉,她補充道:“反正也睡不着。”

非得用強的。

陸寒骁抓起她的手腕,态度堅決:“去随便躺一會。”

蘇窈此時虛弱無力,被他拽着走了兩步,才反應過來,忙用自由的那只手去掰他的指。

紋絲不動。

想着他那麽晚過來,她怒不起來,可又确實不想走。

察覺到她的反抗,陸寒骁放慢腳步,偏頭對她說:“不離開醫院,只是找個地方休息一會。”

蘇窈的手捏着他的指尖,動作停下,不解地問:“去哪?”

“嘉沐那。”

七八分鐘後。

他們停在何嘉沐的辦公室門口。

陸寒骁掏出鑰匙開了鎖,率先走進去,開了燈後,停在門內看着蘇窈。

蘇窈有些吃驚,轉念一想,又覺得合理。

今天的事肯定也是何嘉沐通知他的。

辦公室裏沒有人。

旁邊那間燈是亮的,估計是值班醫生。

蘇窈走了進去。

辦公椅後有道屏風,水墨畫的,挺有雅調。

陸寒骁走過去拉開屏風。

一張介于雙人和單人之間寬度的床出現在視線裏。

被子疊放得很整齊,旁邊還放着一床小毛毯。

陸寒骁停在屏風邊,沒再繼續往裏。

“過去睡。”

蘇窈站着沒動,神情有些窘迫。

像是想到什麽,陸寒骁表情微變。

空氣中彌漫着一絲尴尬。

往四周看了一圈後,蘇窈走過去抱着毛毯往外走,陸寒骁看出她的意圖,沒有阻止。

蘇窈把毛毯放在進門口的沙發上,轉過頭去對他說:“我睡這裏。”

陸寒骁低嗯了聲,沒反對。

牆上挂鐘的時間接近淩晨四點四十五。

蘇窈坐在沙發上,用毛毯蓋着腿,覺得自己一點也不困,也有可能是困過頭了。

中午化的妝還沒有卸掉,之前擔心着媽媽,一直沒顧上,現在她的臉很難受。

可這裏沒有卸妝水……

偶爾一次也沒關系。

靠着沙發背,蘇窈自我安慰着,打算就這樣眯一會。

閉眼前,她往裏看了眼,陸寒骁沒拉上屏風,他脫了鞋,合衣躺在何嘉沐的床上。

――

昨晚是什麽時候睡着的,蘇窈一點印象也沒有。

再次醒來時,她從坐變成了躺,身上一層小薄毯蓋得十分乖巧。

下意識看向辦公椅後面,床上已沒了陸寒骁的身影。

被子依舊疊放得很齊整。

她掀開毛毯坐了起來,發現自己的鞋被人脫下,整齊地放在沙發旁。

擡眸看了眼牆上挂鐘,七點半剛過。

蘇窈摸了下鼻尖,頓時嫌棄地蹙起眉心。

她的臉肯定花得不行,可能油光滿面。

真邋遢啊……

關鍵是這副邋遢樣被陸寒骁看到了。

她現在找個地洞鑽進去還來得及嗎?

門鎖咔噠響了一下,接着,換了身行裝的陸寒骁走了進來。

他身後跟着拎着兩個袋子的何嘉沐。

蘇窈:“……”

她現在非常急迫地需要個地洞。

陸寒骁停在沙發前,很自然地說了句:“醒了。”

不是問句,不需要回答,但蘇窈還是點了點頭。

她敏銳地發現陸寒骁臉色很不好,透着點蒼白。

何嘉沐像沒看到蘇窈一般,徑直走到辦公桌前,把袋子放下,拉好屏風,開始穿白大褂。

蘇窈三兩下把鞋穿好。

做了半天心理建設後,越過陸寒骁,走到何嘉沐面前,問:“旁邊有女醫生嗎?”

何嘉沐正在開袋子,沒擡頭,說:“有。”

何嘉沐拎進來的袋子一個裝着早餐套盒,一個裝着一次性洗漱用品。

套盒裏裝着兩片起司,一個煎蛋,一杯牛奶,還有個蘋果。

蘇窈不自覺咽了咽口水。

好餓。

不過她還有更急切的事要做。

“可以幫我去問問她們有沒有卸妝水嗎?”

本來不想麻煩他的,但她不知道女醫生們都在哪些辦公室。

何嘉沐擡起頭來,蘇窈不說他都沒注意到,她臉上确實有些花。

花得一看就知道昨晚哭過。

何嘉沐唇角微勾,不過,美人即使花了妝,也是美的。

淩亂落魄的美。

陸寒骁自然也聽到了蘇窈的話,他邊往裏走,邊看着她。

“我去問。”何嘉沐很快走了出去。

他一走,辦公室又只剩下陸寒骁和蘇窈兩個人。

蘇窈忍不住看了陸寒骁一眼。

他的臉好像比剛才更蒼白了,而且額上都冒出些汗來了。

她剛才還以為他是昨晚沒睡好,現在一看,壓根不是那回事。

經過昨晚的事,她覺得她有義務關心一下他。

“你怎麽了?是不是哪裏不舒服?”

陸寒骁眼神閃了下,回答遲疑了兩秒:“沒有。”

“什麽沒有?”他剛說完,門口便傳來一道質疑的聲音。

何嘉沐手裏拿着一瓶卸妝水返回,遞給蘇窈後,他又說:“哥,別嘴硬了行不行?你要不先去照個鏡子,回來再說沒有。”

他一邊說着,一邊從抽屜裏拿出一瓶藥,倒了兩顆給陸寒骁。

陸寒骁接過來,水也不要,直接塞進嘴裏嚼碎吃下。

藥應該是進口的,一堆英文蘇窈還沒看清就被何嘉沐收了起來。

拿藥吃藥的人動作都挺熟練的,這種情況應該不是第一次。

蘇窈的心猛地慌亂起來,忙問何嘉沐:“他怎麽了?”

“胃疼,成頑疾了都。”何嘉沐語氣不太好,不過礙于蘇窈在場沒把後面的話說出來。

他也是剛剛才審問出來,他家哥昨天晚飯都沒吃,下飛機已是深夜,又急急忙忙趕往和希,之後恐怕更沒時間吃東西。

他那千瘡百孔的胃,此時不疼更待何時。

一時間蘇窈覺得喉嚨被人堵住,說不出話來。

隐隐猜到他胃為什麽會疼。

有胃病的人飲食都需格外注意和講究,他恐怕是因為她,沒顧得上吃飯。

雖然她自己也沒吃,但除了餓以外,并沒有什麽其它的感覺。

異樣的情緒在心裏瘋狂滋長,蘇窈驀地一陣心虛。

她以洗漱為借口來掩飾自己的惶恐,拿洗漱用品的時候不忘說:“你快吃點東西……”

說到這,話音驟然停下。

此地無銀三百兩?

這不正好說明她很清楚他的病痛從何而來?

屋內兩個男人默契地沉默着。

“我先去洗漱。”

蘇窈落荒而逃。

在這短短不到一個月的時間裏,她的狼狽、慌亂、無措和恐懼比她過去那二十二年還要多。

從昨天到現在,更是達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新高度。

何嘉沐坐在辦公椅上,對站在窗邊要溫度計的人說:“昨晚她小姨和小姨父快十二點才走的,我勸不動她,還好最近天氣挺熱,應該沒感冒。”

吃過藥,陸寒骁胃疼情況好了些,不過胃部依舊還揪着擰着,一陣一陣的抽痛。

他唇色泛着白,聽完何嘉沐的話,不以為然道:“感沒感都量一下。”

“量量量,”何嘉沐連連附和,一副“我太難了”的表情,“蘇姑娘回來我一定叫她量,然後把體溫計給你。”

陸寒骁不太明白他的意思,“為什麽給我?”未了,回怼了句:“難道我是醫生?”

何嘉沐笑了笑,偏要在他傷口上撒鹽,“蘇姑娘的體溫,撫慰一下你只能看不能碰的心情。”

陸寒骁心梗了一下,又無法反駁,索性看向窗外,懶得再搭理他。

蘇窈收拾好自己回來時,陸寒骁正一手扶着窗框,一手斜插着兜往外看,聽到響動也沒回一下頭。

蘇窈一句“好點了嗎”送不出口,被生生咽回肚子,當早飯吃了。

何嘉沐雖有一顆看熱鬧不嫌事大的心,但知曉陸寒骁追妻之路坎坷而漫長,好友幾分真心他自然最清楚不過,也就不忍心再傷害他。

他暫時收起看熱鬧想法,規規矩矩地跟蘇窈說他們已在醫院食堂吃過早餐,袋裏那份是專門給她帶的。

蘇窈不疑有他,坐在一旁安安靜靜吃完。

她一吃完就被何嘉沐硬塞了個體溫計。

雖然疑惑,卻也照辦了。

“37.2度,體溫正常。”

何嘉沐讀數值的時候故意提了點音量,好讓某人聽得清楚。

回住院樓前,蘇窈真誠地說了句“謝謝”,既是謝陸寒骁昨晚的所有,也是謝何嘉沐的早點和體溫計。

後天便是陸寒骁的生日,遇到這種情況,何嘉沐無法确定他還願不願意熱鬧地過,于是試着問了聲。

不想竟收到肯定答複,倒是有點兒出人意料。

何嘉沐選了野外燒烤做慶生方式。

他轉着手裏的鋼筆,對着陸寒骁背影問:“我明天去和蘇姑娘說一聲如何?”

“以我的名義邀請她出去吃頓燒烤,這個面子她應該會給我。無論她媽媽有沒有醒過來,她都需要出去透透氣,她現在繃得太緊了。”

陸寒骁回過身來,看着桌上的溫度計,聲音平緩:“我去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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