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 16 章
一個大教區的主教突然行動,不知道多少雙眼睛都會跟着移動。菲利普斯不想讓教廷丢臉,但他也沒打算讓耶倫蓋爾的孩子們遭殃。聖子候選剛剛結束“通用禮儀課程”,他就拿着絞盡腦汁通宵寫就的書信前來請示——不知不覺間艾爾洛斯在苦修士首領心裏的分量變得越來越大,他的意見也變得越來越重要。
“梅爾大人,您覺得這樣說合适嗎?”
他先将寫給巴別爾領主教的求援信拿給艾爾洛斯看,少年從頭到尾通讀了一遍:“以邀請觀禮的名義請主教前來,為了堵上悠悠衆口是不是還得真弄出個儀式來?我擔心時間不夠用,另有剛才埃克特告知摩爾城城主的打算,兩邊萬一撞上豈不是都會覺得自己糟了怠慢。”
千萬別說他們打算“借用”摩爾城城主準備的那場宴會,說出來就是得罪人。
摩爾城只是巴別爾領內的一座城池,統轄巴別爾領教區的聖光教廷主教突然出現在耶倫蓋爾會讓摩爾城城主很難做:如果他邀請主教出席,那麽宴會的重點就會全部轉移到主教身上,城主花錢是為了讨主教的好嗎?要真是這個目的根本不必菲利普斯頭疼主教也該已經到達摩爾城;如果他不邀請主教出席,那太好了,下一年王城那邊一定會流傳出不利于他的言辭。
雖然還沒見過面,但艾爾洛斯尋思着一城之主總不可能是個蠢貨,所以他寧可多想一些也不願意把計劃搞砸。
而且以主教的角度來看,無論出不出席摩爾城領主籌辦的宴會,哪怕只是收下邀請函并不露面也是件自降身份的事,兩邊無論哪邊都沒讨好到,耶倫蓋爾的未來将更加晦澀。
菲利普斯一心為公直來直去慣了,人情世故裏的彎彎繞繞他不能說不懂,只是不擅長以曲線的方式達成目的。
“那您說該怎麽辦?”如果艾爾洛斯不提出異議,他還覺得自己這封信寫得挺好,現在再看簡直和下戰書也沒有什麽兩樣。
留下看熱鬧的聖騎士長在肚子裏偷笑,“鐵枷”菲利普斯不近人情不懂人心的評價究竟最先從哪兒傳出來的呢?他的實力在聖地所有苦修士中數一數二,估計就是因為太講原則性格不讨人喜歡才會被塞進梅爾這支隊伍裏,變相流放了屬于是。
艾爾洛斯放下信紙,側頭想了想:“我記得快到耶倫蓋爾的頭一天,喬伊斯給我講了些聖子候選需要履行的職責,其中有一項就是向教衆散布賜福……以治愈術的方式?”
确實有這麽一說,當時他還在心裏吐槽聖光教廷草菅人命來着。
菲利普斯點頭确認了這個說法:“沒錯,但這本應安排在摩爾城城主來訪後,治愈術是聖光降與人類的希望,怎麽能和那些随随便便的元素魔法做類比!”
問題是人家共鳴了元素魔法的施法者也看不起你們這些投機取巧的神官哩!
鄙視鏈的問題還是等會兒去和牧師吐槽,眼下先解決如何把主教“請”來的理由——福裏安私藏封印物的事,就算他是巴別爾領主教的親兒子也沒用,菲利普斯自然會直接闡明這一點,不過彼此臉上、以及教廷臉上那層皮,大家還是想要能夠妥善披着的。
“不如你這麽說,聖子候選決心為耶倫蓋爾範圍內所有支付不起就醫費用的窮苦人免費釋放一次治愈術,請主教前來監督。這樣可以節省下大量籌辦活動的時間,就地讓佃農們自行散布消息,到時候執祭們維持一下秩序就行了。路邊提前架好可供休息和遮陰的棚子,預備上水和應急藥品,至于安全問題,不是還有護教士們嗎?我知道摩爾城的某些居民會因為佃農們也蒙受賜福而不滿,但相比起城主和主教雙方的尴尬,那些人的意見就不是太重要了。再者,兩邊的賜福分開,自然而然會有不同。”
就好比偶像握手會,你買了一大堆周邊才換來一張握手卷,路邊叫花子居然什麽都沒做就也得到了同樣的機會,換你你能高興?雖然不能簡單粗暴地這麽類比,但意思大差不差。艾爾洛斯必須考慮到這一點,不然用不了幾天樞機主教那邊就會收到一大堆抱怨訴苦的信件。
“不需要在路邊設置休息處,梅爾大人,”這方面的經驗埃克特就比較豐富了,“窮人們一輩子也不會有第二次蒙受賜福的機會,就讓他們站着,從耶倫蓋爾門口排隊一直站到外頭去。除此以外還要嚴厲警告那些貪心的窮鬼,如果有誰敢吵架鬧事就轟出去。”
艾爾洛斯一連在心裏默念了十幾遍“本地特色,不要操之過急”,點頭同意了聖騎士長的建議。
經過一番“群策群力”,事情變得清晰條理多了,于是菲利普斯把寫給教宗冕下的信也讀給聖子候選聽——這封信的風格與上一封完全一樣,中立的描述,不摻雜個人感情的說明,完全嚴格依照教義的解決方案……不,關于孤兒們的處置還是有一點點改動的,不多,但總比沒有好。
關于這封信艾爾洛斯沒有給出任何意見,顯然教宗認識菲利普斯的年頭更長,對他的了解也更深刻,突如其來的風格轉變必定引發猜疑,來自上位者的猜疑對他們兩個誰都不好。
“寫得很好,我們這裏發生的事沒有什麽不能告知教宗冕下,如果連冕下都不能全身心的信任,還有誰值得呢。”
他忍着別扭假惺惺小吹了一句,菲利普斯聽完大點其頭:“沒錯,高潔的教宗冕下值得教廷上下所有人信賴并尊敬。”
埃克特偷偷翻了個白眼,慶幸自己沒有這款氣人而不自知的下屬。
菲利普斯急匆匆回去重新寫信了,接下來艾爾洛斯換了聖子候選的白色外袍,晃晃悠悠去找福裏安神父商量治愈術的事。
——人還沒趕走呢,好歹蘿蔔占着坑,當然要把他抓起來壓榨壓榨勞動力。
福裏安并不知道昨夜聖子候選和他的護衛們都幹了些什麽,早禱時執祭托爾得到傳話說昨天晚上梅爾大人又昏倒了以至于今天的早禱儀式無法出席,他聽完後不由懷着股詭異的滿足感主持完儀式。等用過早餐後再次與執祭聊起這件事,神父便想着要不要下午去探望一番。
結果沒等他這裏出發,對方客氣十足的率先登了門。
梅爾還是那副羸弱腼腆的模樣,不過這次他帶來了個大消息——願意義務向耶倫蓋爾修道院範圍內所有支付不起醫療費用的窮人釋放一次治愈術。
該說什麽呢?好歹他還知道要限制次數?
“您實在是太仁慈太好心了,那些佃農根本不懂感恩,貪婪懶惰,只知道占小便宜。治愈術這種來自聖主賜福的分享,他們不配得到。不過,既然是您的要求,我也不能反駁,當然沒問題。只是我不得不提醒您,過度與魔法共鳴并不是件好事,凡人想要獲取力量……是有代價的。當然您并不是凡人,您是聖主青睐的孩子,這一點我很清楚,或許正是因為如此……”
他溫和的低了下頭:“抱歉,您就當我是在胡說八道,千萬別為了這些胡言亂語壞了興致。”
艾爾洛斯趁機向他提起調用執祭以及安排布置場地的問題,福裏安神父對此不置可否:“施術的地點就安排在主教堂裏好了,除此以外我們也沒有更廣闊的房間容納那麽多人,總不能把嘈雜的人聲帶到墓園去吧。還有什麽能為您效勞的地方嗎?”
他答應歸答應,從态度上看對整件事并不熱情。這也很好理解,佃農們身上得到的回報是不确定的,就算有,也遠遠趕不上那些更加體面的教衆。單從收益角度上看,純屬賠本買賣,只不過賠的是聖子候選,耶倫蓋爾修道院好歹還能賺個吆喝,所以神父才沒有拒絕。
“只要您願意将執祭們借給我使用幾天就行,托爾執祭就不必了,您比我更需要他。”
艾爾洛斯知道這家夥不會再在這件事上多花一分心裏,自然也不再勉強。等菲利普斯把巴別爾領的主教請來,他就是不想上心也得上心。
哼哼哼哼,逼着人給自己幹活,而且用完就扔進裁判所,已經很有黑心老板的風範了!
聖子候選的仁慈如同插上了翅膀一樣被風傳得飛快,菲利普斯的信前腳剛送出修道院沒多久,後腳耶倫蓋爾範圍內所有窮人就都聽說了可以免費得到一次治愈術賜福的機會。
在這個絕大多數人傷病基本只能靠命扛的世界裏,治愈術是唯一一種能夠快速無痛收斂傷口的治療手段,通常只有貴族才能享有。一般人想請到聖光教廷的神官施術要麽身份特殊要麽獻上大量(重點)“捐贈”,沒有第三條路可言。至于貧困線以下的人,那就只能聽聽傳說過個瘾就行了,這種好事兒輪不着泥腿子。
要艾爾洛斯說,治愈術其實真沒有太大用處,從他的親身經歷看這玩意兒也就治治外傷骨折出血還行,面對真正的疾病很可能只能起到安慰劑的效果,尤其中毒,更是完全沒有任何用。要不然他幹嘛巴巴的哄着菲利普斯寫信管別人要大蒜要檸檬啊,一個孩子糊上一個光球不就完事兒了,反正自己天天養尊處優的,也不在乎多昏一會兒少昏一會兒。
佃農老約翰一家也得到了這個消息,數日惶惶的老人聽完兒子的講述後長長吐出一口氣,朝着太陽升起的方向高舉雙手感激涕零:“贊美聖光!感謝聖主為我們送來這樣一個心腸柔軟的孩子,他不僅救了別人,也救了老約翰一家。”
所有人都享受過同樣的待遇,他就不會顯得太特殊,不特殊不顯眼,神父和執祭們很快就會把他忘了。完成虔誠的贊美後老人開始滿屋子轉悠,最終将目光轉向兒子小約翰:“我的孩子,我是個沒本事的老東西,但你從小就聰明又勤快。你去修道院替我向候選大人道個謝,想辦法留下幫點忙再回來。”
老人家心裏的小算盤打得滴溜溜轉,兒子萬一要是能讓聖子候選看上了留下做事呢?那不比一輩子守着別人的地刨食要強!
小約翰心向摩爾城,他不想成為低階神職人員,但也不好違了父親的意思:“好吧,我會去替您報答聖子候選大人的,放心吧爸爸。”
于是第二天一早佃農的兒子小約翰就按照父親的意思背了一袋自家房前種的一點點菜在身上,趕在早餐剛剛結束的時候來到修道院大門口外。
一個年輕農民想要見到聖地來的聖子候選,基本上和白日做夢差不了太遠。守門的瘸老頭聽也不要聽理由,揚起木棍就朝他打了好幾下,好在小約翰年輕力壯腿腳利索,每一下都閃開了,最後他把背上的蔬菜卸下來賄賂氣喘如牛的守門人:“行行好,我就在這兒守着行嗎?您小心別摔着了!”
瘸老頭收了東西立刻變得好說話起來,不但允許小約翰坐在門外的樹樁上,而且還給了他一碗涼水潤喉:“你跑來修道院門口做什麽?又不是收購糧食的日子,修士大人們忙得很呢,沒空搭理你。”
“前幾日我父親得了聖子候選大人的治療,他叫我替他來報答大人的恩情。”年輕人一口氣就把水灌下去,邊用袖子擦嘴邊支着脖子往上瞧,蜿蜒的石階筆直通向丘陵頂端的石質大教堂。從這個角度看,教堂的堅定就像是從雲端向下探頭看的巨人。
原來是那件事,瘸老頭心裏有數了。梅爾大人用治愈術換了個鳥蛋,一連幾天都是執祭和修女們嘴裏的時新笑話。
“梅爾大人是個孩子氣的人,哎呀,就連不管不顧的善良也那麽稚氣。”他伸直了腿搖搖頭,聽到遠處有什麽動靜就撐着胳膊站起來彎腰等候。
果然,今日當值的執祭拎了個特別小的小男孩出現在不遠處的小平臺上。這裏只有孤兒們經常活動,教衆和訪客們一般都是不會來的。
“怎麽了?”小約翰看着這份熱鬧不明就裏,老瘸子難得有個聽衆,講述欲一下子高漲:“一定是那小子做了什麽錯事,執祭要懲罰他。”
穿着黑色寬大罩衣的成年男人把小孩扔在石頭平臺上,一邊訓斥一邊喝令其他孩子合力搬了張四條腿兒長短不一的桌子來。他狠狠責罵着那個受罰的孩子,讓他爬到桌子上罰站,罰站的同時還要用手張着被尿濕的床單,直到風把床單吹幹了才能下去。
小男孩光着腿只穿了條濕噠噠的小褲衩,上身倒是還留了件寬大的襯衣蔽體,但也絕對不是眼下這種溫度應該穿的衣服。
老瘸子張大嘴暢快笑了兩聲,指着站在桌子上瑟瑟發抖的小孩對小約翰道:“這麽大的孩子居然還尿床,真是不知羞恥,活該執祭懲罰他。”
只是個小孩子,尿床而已,怎麽想他也不會是故意的,不至于這樣吧!
小約翰這樣想着,裹了裹身上這件全家唯一沒有補丁的衣服,縮起脖子又往太陽底下挪了挪。
風呼呼的吹,桌子上張開手撐床單的小家夥嗚嗚的哭,孤兒們圍着他嘻嘻哈哈的笑,笑聲大得引來了每天無事就會四處走來走去閑逛的聖子候選。
白袍少年順着笑聲進人們的視野,他對桌子上造型奇特的小男孩很是好奇。
“孩子,你這是怎麽了?”
小約翰伸直了脖子往前看,明明聖子候選大人自己還一身的孩子氣,卻這麽老成的稱呼別的孤兒,怎麽看怎麽喜感。老瘸子張着嘴專注地盯着那個少年,就像進了馬戲團觀賞珍禽異獸。
小孩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渾身顫抖着直搖頭。別的孩子熱熱鬧鬧湊上前起哄:“小啞巴又尿褲子了,小啞巴又尿褲子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艾爾洛斯一滞,看看背陰的小平臺又看看那孩子青白青白的臉色,急忙脫下外袍包在他身上,努力踮着腳把小男孩抱下來——這具身體到底是先天不足還是受毒素影響?怎麽抱個幹巴瘦的小孩兒也這麽費勁。
他前腳把孩子帶走,後腳就有孤兒跑去今日值守的執祭那裏帶人來看着現場告狀:“梅爾大人把尿床的小啞巴帶走了,他還沒站夠哪怕一小時!”
執祭臉上青一片紅一片,放下手裏的活計就往塔樓去理論。
——梅爾大人也太不講究了,像這樣随意縱容孤兒,過不了幾天就沒人能夠管得住他們,難道要讓教衆們看到耶倫蓋爾養了一群野猴子麽?
小約翰和瘸老頭結結實實看完整場熱鬧,後者壞心聳起肩膀、笑得露出參差不齊的黃牙:“你看到梅爾大人了?趕緊回去吧,大人可用不上你報答。你回去告訴你父親,與其說感激聖子候選,不如感謝聖光的賜福,像那種溫室裏長大的孩子,給身邊人帶來沒頂之災時也會自以為是在做好事。”
越壓越低的尾音帶着股欲言又止的神秘感,小約翰猛地一激靈,受到驚吓的樣子讓守門人越發興奮。他故意湊近年輕人,後者被他頭上常年守夜出油又不洗澡醞釀出的酸臭味熏得直翻白眼,瘸老頭神神秘秘道:“我敢打賭,最多半年,這小子一定屁滾尿流哭着回聖地吃奶。耶倫蓋爾也好,福裏安神父也罷,可沒有明面上看上去那麽好欺負。”
“是,是嗎!”小約翰哭喪着臉,方才聖子候選出現時他別說出聲引起對方注意,連看都生怕被那少年看到。他太纖細也太清秀了,細胳膊細腿兒,瞧着像個嬌滴滴的姑娘似的,一點也不可靠。
猶豫了一會兒,年輕的農民決定聽從守門人的忠告離開這裏。聖子候選顯然不需要佃農的報答,但他又不敢就這麽回家去,要是讓老約翰知道兒子膽敢陽奉陰違,一定會抄起翻土的棍子狠狠給他一頓。于是年輕人把心一狠,向瘸老頭謝過休息的木樁與潤喉的冷水,起身緊緊衣服便朝摩爾城的方向走去。
送牛奶的跟他說了好幾次城裏招工的事,父親總是瞻前顧後心有餘悸,母親又從來只聽父親的話,得不到響應和支持的他決定自己先去城裏闖蕩一番。如果實在不行那就老老實實回家任打任罵,但萬一要是折騰出些名堂,那不就終于有個分量足夠的理由說服父親母親搬進城裏去了嗎。
吓走了小約翰,瘸老頭心裏特別高興,哼着小曲靠在小屋門口陽光。他就是那種看不得別人好的人,別人哪怕有一星半點比他過得舒服的地方,也簡直是比腿上鑽心的痛處更讓他難過一萬倍的打擊。
他不喜歡森林,不喜歡草坪,不喜歡神父,也不喜歡執祭,不喜歡耶倫蓋爾,更不喜歡西邊的摩爾城,如今所有不喜歡的東西加在一起,也比不上艾爾洛斯少年更讓他感到厭惡。
“投了個好胎的傻瓜,哼。”他悄悄在小曲中間哼了一聲,滿心想着等執祭來問話時要怎麽添油加醋。
左等右等,去和聖子候選理論的執祭總也不見人影。
沙沙沙
沙沙沙
沙沙沙
奇怪的沙沙聲自草叢中傳來,就像什麽人拖着袋子在草地上行走。瘸老頭睜開一只眼睛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盤算着要是抓到哪個孤兒偷了東西可一定得好好敲他個竹杠才行,萬萬不能放過那些貪饞的小東西。
發出沙沙聲的人也許是注意到距離門口有點近,他停了一下,瘸老頭掙紮着站起來,拖着傷腿比下肢健全的人走得還快。
“誰在那裏?是不是偷東西了?別藏了,我看到你了!”他扯起嗓子使詐,孩子嗚嗚咽咽的哭聲細細響起,沒一會兒變成低低的歡笑。
一定是某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小雜種!
瘸老頭筆直朝草叢裏走去,然後,他就再也沒有走出來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