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倒V
第 45 章 倒V
黑死病,對于艾爾洛斯來說是寧可信其有不敢信其無的。剛剛還死抓着自己腳踝的奴隸手已經松了,他無聲無息躺在滿是污垢的泥地上,繩索捆着脖頸。不遠處是被扔出來的幼兒,正趴在地上嚎啕大哭。
“這個奴隸一定是在吓唬您,怎麽可能會有黑死病。耶倫蓋爾修道院就在附近,那裏的聖子候選不是才剛做過賜福?不會啦,哈哈哈哈哈哈……”
奴隸販子那張胖臉上滿是汗水,油津津的反着光。打手們圍在他身後,臉上只有恐懼與不耐煩。
艾爾洛斯勉力支撐着讓自己站起來,他默默走到哭泣的孩子身邊将他抱在懷裏,得到撫慰的小東西哭得更兇猛了。
“派車送我們去耶倫蓋爾,否則我就把這具屍體扔到城主府門口。”
埃克特低頭看了眼一動不動的奴隸,又看看被聖子候選抱着的幼崽。奴隸販子是多一分錢的功夫也不願意支出的,顯然面前這個游俠的威脅很有力度,他随意指了個打手:“你去,按照這位老爺說得辦,不然就給我蹲大牢!”
能在馬爾斯集市東區做人口買賣,背後沒點勢力根本行不通,老板倒是不怕這屍體怎樣,主要驚擾到城主就不太好了。尤其這該死的東西咽氣前好巧不巧提了嘴“黑死病”,萬一叫主家知道他這個土皇帝也算是做到了頭。權衡一番利弊,他決定派個打手去送死——回頭就随便找個理由開了他,晦氣。
被指到的打手滿臉仇恨盯着提出要求的埃克特,艾爾洛斯從哄孩子的百忙之中抽空提了一嘴:“弄個車給我就行,我們自己有馬。”
老板一聽這感情好,還省了馬匹呢,立刻招呼打手們按照要求把車送到城門外的指定地點。
艾爾洛斯抱着奴隸的孩子,埃克特扛起奴隸的“屍體”,所行之處門店關閉寸草不留。代為看管馬匹的小哥聽到消息連銅幣也不要了,躲出去三丈遠,眼看那兩個怪人套上車離去才敢回來清理馬棚。
人人都在嘴裏咒罵嫌棄,由衷希望這樣的事情不要再次發生。
運奴隸的馬車內部什麽都沒有,一切為了最大承載量服務。艾爾洛斯再次體會了一番颠颠樂,暈頭暈腦回到修道院門口先向聖騎士長扔了個治愈術,自己守着奴隸和他的孩子無論如何不肯下車:“你回去第一件事就是洗澡,務必全身上下都要保持幹淨,提防跳蚤虱子。通知喬伊斯多配些除蟲藥粉,修道院上上下下,包括學習院的姑娘們,必須用藥粉清理寝具、日用品、書籍、衣物,以及頭發。如果有誰拒絕就讓塔娜嬷嬷來告訴我,我親自給她的家長寫信,送她回家。”
聖騎士長領命而去,任務完成得一絲折扣也不打。
所謂黑死病,其實是由鼠疫杆菌引發淋巴腺腫的瘟疫。首先是生活在城市各個角落的黑鼠感染了這種細菌,寄生在黑鼠體表的跳蚤吸食了黑鼠的血液後成為細菌攜帶者。當黑鼠染疫死亡後跳蚤失去宿主,為了找到可以吸食的血液它們會擴散到一切能夠接觸到的動物,不僅僅人,豬牛羊,都有可能。這些不起眼的寄生蟲将致命的細菌散播得到處都是,被它們叮咬過的動物都會感染鼠疫杆菌。這種病因其可怕的症狀而得名,患者體表會出現大面積黑色斑塊和腫包,伴随劇烈疼痛滲血、流膿。此時患者會出現高燒不退的症狀,部分人精神錯亂徹底喪失理智。通常感染者會在感染後的四十八小時內死亡,只有極少數幸運兒能抵禦鼠疫杆菌和傷口感染存活下來。
黑死病很可怕,想要防治卻也不難,徹底殺滅體表寄生蟲,焚燒并深埋病殁人畜屍體,對食物和飲用水進行高溫消毒。
最簡單的方法,一塊肥皂一盆水,沒了。
就原主記憶碎片可知,中央大陸,或者說至少吉魯克公國是存在肥皂這種東西的。煉金工房裏就很常見,用來給學生們清潔沾染了試劑的手。但是在瓦爾哈利亞斯學院以外的地方,很少有人會專門花錢買肥皂回家洗手洗澡。頂級權貴們喜歡躺在熱牛奶裏放松身體,次一些的也要在家裏弄個池子專門續上熱水享用,他們會往水裏傾倒各種被認為有益健康的東西,酒、花瓣、藥材、香料……唯獨不包含洗滌劑。至于說底層人民……喝水都是問題,洗澡免談。
艾爾洛斯确定躺在車板上一息尚存的奴隸“屍體”并未感染黑死病,但他不能确定這人是不是在被販賣的途中見到了感染該病症的其他人,适當的防疫手段仍舊必須。
治愈術對這個人已經不起效了,他只是多拖延了一個多小時的痛苦而已。途中男人早已把想說的話盡數交代清楚,他躺在象征慈悲與救濟的修道院門口,懷着無限眷戀看着尚且懵懂無知的幼子呼出最後一口氣。
“呀呀,啾啾睡覺覺啦!”
孩子拍着巴掌咿呀做聲,絲毫不知自己失去了什麽。艾爾洛斯摸摸他圓圓的小腦殼,沉聲嘆氣:“是的,你舅父睡着了,他需要休息。從今天開始你跟着我一起生活,親愛的小艾伯利斯。”
萬萬沒想到埃克特不久前才提到過的混血孩子會以這種形式出現在自己面前,人要是不做起人來底線真是能比畜生還低。
“他身上的獸人血脈低于八分之一……請您收留他吧。就讓他留在您身邊做個侍從,做個仆人,随便做個什麽都行。”
燃盡一切生機前男人殷切的懇求着,他知道自己支付不出哪怕一個銅幣,只能将希望盡數寄托在會為了奴隸嘆息的少年身上賭一把。
來接他們的是牧師喬伊斯,治愈術仔仔細細掃過車廂邊邊角角,連兩匹馬的蹄子也沒有放過。奴隸的屍體依照慣例送去先賢祠外的小停屍房,沒耽誤多久就燒成灰燼埋在左手起第三棵枞樹下。艾爾洛斯親自給小艾伯利斯洗澡剃頭換衣服,喝過廚房送來的熱牛奶,塔娜嬷嬷把他抱去修女宿舍與小花貓埃裏安作伴。
“姑娘們按照要求用藥粉處理過一應起居日用之物,您可以放心了。”
塔娜嬷嬷憐惜的抱起艾伯利斯,洗得白白淨淨香香軟軟的小孩子順勢往她懷裏拱,沒拱幾下找到舒服姿勢眯起眼睛昏昏欲睡。
艾爾洛斯下意識壓低聲音:“最近修道院內的事就勞煩嬷嬷幫着喬伊斯料理了,眼看畜欄竣工在即,外面的事越來越多,我實在難以分出精力兼顧兩頭。”
少年絲毫沒有察覺到修女長正在用一種他無法理解的憂郁眼神看過來,徑自将近期的計劃詳細講給她聽。
“等家畜入欄就要修整田地了。挖防火溝燒稭稈,腐熟肥料,重新修整隴畝,施肥深耕,殺蟲除草,修繕水道,如果來得及還能再種上一茬蔬菜……”
塔娜嬷嬷耐心聽他掰着手指一項一項數下去,右手并攏有規律的在小艾伯利斯後背輕拍。等艾爾洛斯說到盡興,她微笑着點頭:“您的決定總是那麽明智,我和修女們沒有任何異議。”
“嬷嬷!”少年哭笑不得,“您這樣不分青紅皂白的贊美會慣壞我的,不過這此我就只當自己真的很棒啦~”
“早些休息,您明天還要去城裏找鐵匠不是嗎?”
修女長只用了一句話就讓聖子候選乖乖聽話。
提到這個艾爾洛斯就想抱頭吶喊——鐵匠沒找來,娃倒是接手一個,小艾波特算是入冬以來修道院接手的第一個孤兒。
差不多算是孤兒了吧,他那個畜生爹還不如死了呢。
送走塔娜嬷嬷,執祭傑裏緊跟其後前來報告最近修道院內的所有動向。
經過費迪南主教的“清掃”執祭們乖巧了很多,對待聖子候選的态度也從“敬而遠之”轉為“大人為什麽不親近我們”。這很好理解,随着福裏安神父倒臺,修道院內原本的分層結構迅速垮塌,執祭們也是分派系有團體的,只等着重新集結在掌權人身邊。奈何艾爾洛斯根本懶得搭理他們那些小九九,真就把神官當做神官用,執祭們每天除了修繕維護建築和綠植外就是虔誠且枯燥的僧侶生活,一切與世俗的接觸統統停止……
不能說不歲月靜好吧,但也真的很無聊,死水枯木一樣的無聊。
修女們還得到了一只小花貓作為調劑生活的獎勵呢,沒道理執祭們反要被聖子候選疏遠啊!
難道說……大人還在遷怒?
“您要是再不給他們安排活計,恐怕就要有人憋出毛病了。”傑裏笑嘻嘻的将所見所聞事無巨細報告了一遍,“現在最受歡迎的活兒就是去忏悔室值班,好歹還能和來忏悔的教徒說說話。”
“主教堂那邊呢?”
修道院的業務也是要開展的,不然純往外花錢不往裏抿,再大的倉庫也不禁造。
傑裏回答得幹脆又利落:“聖恩節前有三個洗禮兩個葬禮,婚禮半年前就定好了,都不需要您去主持。”
手裏再沒權力聖子候選的地位也在這裏擺着,不能随便什麽人上門都能請動他出面。
翻翻修道院的營業帳,艾爾洛斯不得不感嘆宗教真是門賺錢的生意。主教堂大門一開,說是免費接待所有教徒前來祈禱忏悔,但你真的好意思空手上門麻煩執祭們嗎?僅就他來這到耶倫蓋爾的幾個月裏,零零碎碎多多少少的捐贈就積累了一個令人咂舌的數目。
白白收人家那麽多錢,感覺有點心虛啊。
“日常生活先繼續維持着,等家畜運到我們就能用上自産的肉蛋奶了,我想着能不能建個餐廳,方便教徒們喝點下午茶。還有內部一些空閑的土地,種菜種花都需要人手。孤兒們的課程該重新修訂了,典籍該抄也得有人抄,抄出來後就放在主教堂送給來訪游客。啊對了,你問問執祭裏誰都有些什麽特長愛好,明天送到我桌子上。另外替我解釋一下我不是疏遠他們,我是實在抽不出空閑。”
已經快要忙到腳打後腦勺了,男人們的敏感小心思艾爾洛斯是真不想花時間去理——
——你們一個個的就是事兒太少,都給我等着嗷,馬上讓你們知道什麽叫做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