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25章
賀淩從态度到語氣都沒有一點開玩笑的意思,他本身也不是一個愛開玩笑的人,但他說的話雖然荒唐到有些毫無道理,卻能讓賀明樓在驚怒交加的同時無比希望他是在開玩笑,又或者只是說氣話。
賀明樓放下懷裏的曉曉,正色看向賀淩,他很少會用這麽嚴肅的表情對待兒子,但此刻他不得不這麽做。
“小淩,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賀淩沒再看賀明樓,他眼神打量站在他腿邊的曉曉,淡聲說:“她有5歲了嗎?我小學畢業你就跟人生孩子了?那時候我媽走還沒有五年,你這麽做還有臉說你是愛我媽媽的?”
賀明樓胸口用力起伏兩下,好像也終于動了怒,他還是那句話,“你知道你在說什麽嗎?”
賀淩一點也不怕,他看也沒看賀明樓,而是看着那叫曉曉的女孩,“你也姓賀吧?你的名字是不是叫賀曉曉?”
賀淩從頭到尾都很平和,一個字的髒話都沒有說,但是他的殺傷力極強,在場唯二的兩個成年人聽得面孔青一陣白一陣。
但賀淩還不肯放過他們,他連那孩子都不放過。
“你只能叫他賀叔叔一定很委屈,不如就直接叫他爸爸吧,你的身上畢竟有他一半的血,就是可惜了我還沒有死,要不然你們一家就能團聚了。”賀淩說到這唇角看不出情緒地輕扯一下,“我說得對吧?”
方一倩被他這狀态和這番話吓得嘴唇發白,有些沒想到再次見面賀淩竟比想象中還要難對付,她都有些不敢想這是個只有16歲還在上高中的孩子。
她驚慌抱起曉曉,不敢再回頭看賀淩,對賀明樓說:“明樓,我們就先回去了,你,你們好好說,別生氣別吵架……”
賀淩把她說的話聽得一清二楚,冷聲将其打斷:“你們還是一起走吧,別委屈了你們的女兒,如果你們嫌住過我和我媽媽的房子晦氣,可以讓他把房子賣了一套新的,功德一件,我就不妨礙你們一家團聚了。”
賀淩說完想說的話,轉身就走,一邊走一邊扯爛手環順手丢進垃圾桶裏,他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轉角,再也看不見了。
賀明樓垂在身側的雙手不住發顫,賀淩說過的每一句話鑽進他的耳朵都給他的太陽穴帶來疼痛,與驚怒一同攀升的血壓又給他的心髒帶來過重的負荷。
方一倩見賀明樓臉色難看至極,心裏便忍不住發慌,“明樓,你沒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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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放下曉曉攙着賀明樓的手臂幫他拍胸順氣,“你先別着急,小淩那孩子就是誤會了,說清楚就好了……”
賀明樓搖頭,他抽回自己的手臂,沒有去看方一倩臉上受傷和委屈的表情,“我去看看他,他一個人我不放心。”
方一倩站在原地,眼眶通紅地看着賀明樓離開,她很清楚這個時候他不會為了她們母女留下,他一定會去追他的兒子,可她心裏還是忍不住期盼他會為了她們留下。
賀淩的腳步聲在劇院的走廊裏越走越快,在沒那麽多燈的地方走得淩厲,只看背影都能看出他擰得就算前面是一條死路他也不會掉頭,更何況他走的不是一條死路,他是照着安全出口的提示走的,馬上他就要走出這個劇院。
“小淩,你站住,爸爸有話跟你說。”
賀淩身後多了一個比他還淩厲的腳步聲,越來越近,直到幾個快步他的手臂被人從身後拉住了。
賀淩不得已停下回頭,杏眼冷得不帶一點溫度,“事到如今你覺得我還會聽你的話?知道你現在在我眼裏是什麽嗎?是言而無信的騙子,願意相信你的我也像個可笑至極的蠢貨,你跟她一定在看我的笑話吧,看你亡妻留下的兒子像白癡一樣被你們耍!我沒有媽媽就活該被你們欺負!”
賀淩用力抽回自己的手臂,他現在腦子一片空白,自己說了什麽都不知道,也想不起來,他只知道他委屈得想死,他想幹脆賀明樓也別活了,他們一塊到地底下去見他媽媽,讓江燕評評理,到底是他賀淩不懂事還是他賀明樓變了。
“你又在說什麽胡說?!曉曉身體不好,一倩一個人帶她總會有力不從心的時候,我和她會再聯系也是因為曉曉高燒不退差點燒成肺炎,一倩也一直很自責自己忙于工作沒有照顧好她,事情就是這樣,就連今天會碰面也是巧合,我不知道她們也來了!”賀明樓極罕見地情緒激動起來,“你要生氣要發火你沖爸爸來,曉曉只是一個孩子,你為什麽要攻擊她?你今天這樣欺負一個字都不認識幾個的小孩你以為你媽媽會為你感到驕傲嗎?”
賀淩眸底閃過轉瞬即逝的痛苦,他心灰意冷,“我當你為什麽追過來,原來是心疼曉曉,那怎麽辦?我話都說了,不然我現在回去給你的心肝們跪下磕個頭。”
賀淩說完竟然真的打算回頭去找她們。
賀明樓緊緊拉住他不讓他往回走,“爸爸不是這個意思!”
賀淩氣笑了,不解地問:“你怎麽還不跟我斷絕父子關系?你是怕我去法院告你嗎?你放心,我不會這麽做,我說了功德一件,我自己會走。”
賀明樓在氣上頭完全忘記了,賀淩是吃軟不吃硬,他脾氣硬得堪比花崗岩,誰跟他來硬的他就跟誰魚死網破。
他在平和裏發瘋,人性都不想要了,要他理性更是妄想。
劇院化妝間,一直等不到賀家父子回來的江越忍不住跑出來找,他給賀淩打了好幾個電話對方都不肯接,料想賀淩大概是看演出開了靜音的手機忘記關,江越想得到這一點卻無法控制自己打電話的手。
電話一遍遍在撥通結束後自動挂斷,江越在劇院裏走過一條又一條深長的走廊,連洗手間他都沒有放過,但就是哪都找不見賀淩。
這種情況下他沒辦法不焦心,心頭越堆越多的慌亂讓他怕極賀淩會不會出什麽事,直到他聽見模模糊糊的争吵。
江越第一反應是皺眉,心想什麽人會在劇院裏吵架?可之後他越聽越是覺得其中一個聲音特別耳熟,好像是……賀淩的聲音?
聽清了确實是賀淩的聲音,江越臉色瞬間往下沉,所有找不到賀淩的焦心頃刻間化作怒火。
他神情陰沉地沖出走廊,穿起全部的敵意準備和賀淩站到同一戰線,結果卻看見那個跟賀淩發生争吵的人正是賀明樓。
這對父子之間的氣氛糟糕得前所未有,就是之前在麥當勞那一次都趕不上現在的一半。
江越以為賀淩被人欺負了而高漲的怒火都在原地化作茫然。
賀淩沒有發現江越來了,他死死盯着賀明樓,“我早就告訴過你,該說的我都說完了,我不知道你這樣一次次挑釁我是什麽意思,你既然那麽放心不下那對母女你大可以搬過去和她們一起住,或者幹脆直接點讓我收拾東西滾蛋……呵,當然了,你現在不用說我也聽出來了。”
賀淩用力抽回自己的手,猛地推開賀明樓,“離我遠點!別碰我!”
他眼神中翻湧的情緒太複雜也太濃烈,裏面有厭惡,也有掙紮求生的痛苦,像刀子一樣深深刺痛賀明樓,也将他整個人釘在原地。
他并不是想不到賀淩知道他再接觸方一倩母女會生氣,所以他不敢讓賀淩知道他為了曉曉去過醫院,但事出有因,賀明樓不認為曉曉發高燒差點燒出肺炎他關心一下有什麽錯,他只覺得賀淩的脾氣已經糟糕到了不可理喻,這點在賀淩不由分說地攻擊曉曉上已經得到了佐證。
賀明樓看着賀淩越走越遠的身影只覺心力交瘁,他并非不心疼賀淩,只是他們互不理解,是父子卻無法交心,如今還鬧得如同有仇。
他說的賀淩聽不進去,賀淩說的他也只當他是不懂事。
他作為一個成年人,卻親手把自己和兒子困在死局裏,他失敗至極。
“賀淩!”
江越像一陣風從賀明樓面前跑過,去追賀淩。
賀淩聽見了江越在身後叫他,但他沒有回頭,只是頭也不回地走出大劇院。
劇院外的黑夜已經高高挂起了月亮,如銀月光拉長了世間萬物的影子。
賀淩孤獨地走在前面,江越就跟在他的後面,就像他們以前放學回家的時候一樣,不遠不近,也不會讓江越跟丢賀淩。
他們一前一後走了很長一段路,直到賀淩自己停下,轉過身看向一路跟着自己的江越。
“別跟着我。”
江越搖頭。
他如此反應好像又給了賀淩一記重創,賀淩從劇院到這裏一滴淚都沒有流,此時看到江越搖頭他的眼眶卻突然紅了。
“你也變了?”
江越心疼不已地靠近賀淩,去拉他垂在身側的手,“我沒有變,以後我也不變。”
賀淩由他拉着自己的手,淚眼婆娑地看着他的眼睛,“你在16歲說你不會變,我不知道要怎麽相信你。”
江越握着他的手指,“那你說我怎麽做你才會相信我?多難我都能給你證明。”
“我不知道。”賀淩搖頭,鋪滿淚水的眼睛又閃過極深痛楚,“我爸爸已經變了,他是我爸爸我都沒法再相信他,我更不知道我要怎麽相信你。”
江越有些委屈地垂下眼,看着自己握住賀淩的手,“那怎麽辦?我真的特別愛你。”
賀淩不語。
江越拉起他的手,将他的掌心打開放在自己的心髒上,“你開心我就開心,你難過我也難過,我15歲就喜歡你,到今天也是一天比一天更喜歡,我肯定今天的我比昨天要更愛你,明天的我會比今天更愛你。”
“我知道你說過你不會喜歡我,這真的是我特別讨厭的一句話,因為我每次聽到都難受得快沒法呼吸,可我卻連說這話的你我都特別喜歡。”江越說到這輕嘆一口氣,“我就是這麽沒出息,我估計我這輩子都出息不了了,你要是有一天嫌棄我會想不如死了算了,下輩子照你喜歡的樣子長,然後我還特別喜歡你,天天跟在你後面。”
賀淩眼眶的淚水在他溫柔的話語中一點點幹涸,他安靜地看了江越一會兒,“你怎麽知道我下輩子喜歡什麽樣子?”
江越委屈得頭更低,“反正肯定不是我現在這樣。”
賀淩沉默幾秒,擡手撫摸他烏黑濃密的發頂,動作親昵也寵溺,也再不會對第二個人這麽做。
“……謝謝。”
江越沒擡頭,他怕自己動了賀淩就不摸了,心跳不已地說:“不用謝,你要是願意喜歡我一點點就好……”
大概是意識到這麽說容易有歧義,江越又趕緊補多一句,“當然,你不願意喜歡我一點點我也還是會很喜歡你。”
“知道了。”
“我真的特別愛你賀淩。”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