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說是有點久沒見面,實際上也不過就幾天而已。
以前他們也不是沒有因各自的旅行計劃長時間見不上面,賀淩印象裏江越有一個暑假就是跟着父母到處演出,在劇團打雜幫忙。
因為那是他記憶裏唯一一次他生日的時候江越不在,雖然禮物是用快遞的方式按時寄來了,但那次一整個暑假他們都沒怎麽聯系,甚至江越一個人回衡水準備開學,也是他在房間聽到對面窗戶有聲音才知道他回來了。
哪像現在這樣,某人從早到晚給他發微信。
如今仔細想想江越其實一直都很明顯,他喜歡一個人是藏不住的,就像肖允樂說的他長了張海王的臉但其實內心很單純,單純得他好像理所應當地認為就該把心上人放在心中一塵不染之地,他也執拗地這麽做,于是短暫的分別他也不太能受得了。
賀淩17歲的新年願望給了江越足夠多的勇氣,讓他由從前的小心翼翼到現在敢跟賀淩撒嬌耍賴,而賀淩也願意縱着他,心想沒有必要惹得他不高興。
賀淩跟着賀明樓在滑雪場玩了幾天,春節将至他們才收拾行李離開,去爺爺奶奶家。
賀明樓是獨生子,他父母很年輕的時候就生了他,所以賀家二老年紀不大,退休後就盡情游山玩水,看上去比實際年齡要更年輕。
賀淩的爺爺奶奶住在古鎮裏,年輕時候都是教師,教了大半輩子書,衣食無憂,兒子事業有成,可以說二老晚年最大的煩惱就是兒子怎麽還不再娶一個。
賀明樓早年喪妻,這些年一直是自己一個人把兒子拉扯大的,在很多賀淩不知道的時候,他們其實不止一次勸過賀明樓再接觸接觸,有個體己人搭伴過日子怎麽也好過他一個人帶孩子,畢竟總有力不從心的時候,而且他将來老了怎麽辦?
只是賀明樓早年間工作忙,忙着應酬忙得和賀淩說說話的時間都沒有多少,又哪有心思去想這些。
如今賀淩大了,他工作也沒有以前那麽忙,二老便又動了心思。
趁賀淩洗澡的時候,楊卉打開手機相冊給兒子看照片。
賀明樓沒有看照片,搖頭苦笑,“媽,你就別給我添亂了。”
楊卉不滿地蹙眉,“這怎麽叫添亂?你今年才多少歲就想當個鳏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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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明樓搖頭不說話。
楊卉回頭看了眼還有水聲的衛生間,壓低聲音問:“是不是小淩不同意?”
“不是,是我自己不想。”
“別胡說,你知不知道你有多可惜?你這麽好的條件再找個更好的不難,人死了就是死了,命短是她福薄,怨不到你頭上,我不可能就這樣看着你晚年孤苦伶仃。”
賀明樓擰眉,因為母親說江燕命短福薄的話不舒服,但面前人是他的母親,他不好說什麽。
“沒有這麽誇張,我不是還有小淩嗎?”
說到賀淩,楊卉垂眸不語,一旁的賀林青喝了口茶水,忽然說:“你還年輕,再要個孩子未嘗不可。”
賀明樓聞言愣怔,下意識往衛生間看一眼,還好水聲還沒停,他眉頭緊鎖地看着父母,“你們知道你們剛才說的話如果被小淩聽見了會發生什麽嗎?沒車沒飛機他用走的都要走回衡水。”
賀林青和楊卉又哪裏會不知道賀淩的脾氣,只不過他們想得很多,都是替賀明樓想的,如果賀明樓再婚再娶一個,對方未必願意接納賀淩這個古怪脾氣的前妻孩子,賀淩的性格也很難願意接受。
但二老都覺得賀淩已經大了,也該懂事了,就算一時接受不了,他将來出去讀大學又不會住在家裏,更何況賀淩有他自己的人生,賀明樓也有,沒有人規定賀明樓老婆死了不能再娶,規定他只能有賀淩一個孩子。
這年頭二婚再生孩子的比比皆是,不管是出于“老有所依”的目的還是加深夫妻之間的感情,再婚再要一個孩子對賀明樓來說都是無可厚非,他也養得起。
但賀明樓不這麽想,也沒有輕易被父母的勸說帶跑偏,直說:“不可能。”
楊卉一聽他這麽說瞬間打好了草稿,她正想給賀明樓詳細分析,這時衛生間的水聲停了。
原本談話的三人都默契收了聲。
沒過一會兒賀淩穿着睡衣濕着頭發走出來,賀明樓看見了馬上起身朝他走去,“小淩,要擦幹頭發。”
賀淩反手關上衛生間的門,說:“我忘了拿幹毛巾。”
賀明樓拿了件外套給他披上,“先穿上,爸爸幫你擦,你這樣會感冒。”
他把賀淩拉回房間,幫他擦幹頭發又用吹風機吹幹,把放在收納袋裏的滋潤霜給他,“臉要好好抹,手也是。”
賀淩皮膚不好,冬天幹燥的時候很容易幹裂出血,但他對擦這些很不上心,常常為了省事懶得抹,賀明樓注意到了就會多盯着他一些。
賀淩還在抹勻臉上的滋潤霜,賀明樓拿了雙卡通棉襪幫他穿上,溫聲問:“要不要到外面跟爺爺奶奶看會兒電視?節目很有意思。”
賀淩沉默搖頭,盤腿坐到床上,拿起自己看了一半的書。
賀明樓見狀也沒有勉強他,只說:“那爸爸給你切點水果。”
他帶着賀淩回房間,出來的時候卻只有他自己一個人,還走進了廚房,楊卉不由起身跟了過去。
見賀明樓正在切自己帶來的進口奇異果和芒果,果盤切得娴熟又漂亮,楊卉忍不住說:“小淩17歲了,想吃什麽他自己還不會動手嗎?”
賀明樓笑了笑,“他沒有說想吃,是我要他吃的。”
楊卉是看不慣別人太寵孩子的,她自己當初養育賀明樓的時候就十分嚴厲,從來沒有給賀明樓切過果盤,她也一直認為正是自己出色的教育才能培養出這麽優秀獨立的兒子。
只是她每每想到賀明樓竟然娶了個短命的老婆心裏就萬分酸楚,連帶着也就沒有那麽喜歡脾氣古怪,過分沉默的孫子賀淩,總覺得是賀淩拖累了賀明樓。
而且她也一直很不滿賀明樓這種溺愛孩子的養育方式,慣得賀淩見人不會笑,雖說不至于目無尊長,但也絕對不算是個貼心孩子。
楊卉冷眼看着都快擺出花來的果盤,說:“我跟你爸的話你多想想,我們不會害你的,別讓我們老得走不動的時候還要再為你操心。”
說完她就出去了,留下賀明樓垂眸不語。
賀淩一直都不喜歡來爺爺奶奶家,從小就不喜歡。
一是他不擅長和長輩相處,不會讨人喜歡;二是他能感覺到爺爺奶奶并不喜歡他。
這點賀淩倒沒有很意外,因為他媽媽江燕也不被他們喜歡,當年是賀明樓非要江燕不可後來才能有他的。
賀淩從來不擔心自己不合群也不讨人喜歡會不會惹誰不快,他要是願意改就不是賀淩,所以他在爺爺奶奶家過春節的這幾天也只是安心做他自己的事情。
即使有陌生親戚帶着吵鬧孩子上門做客,賀淩也只會不冷不熱地打聲招呼,然後又回去看他的書,這自然惹得楊卉和賀林青不快。
他們自诩書香門第,是教育家,結果教了半輩子書竟連孫子的待客禮貌都沒有教好,二老臉上自然挂不住。
但他們也沒敢去說賀淩什麽,因為賀淩的脾氣是從小不好惹,他們要是敢把賀淩“點”了,賀淩一定會把他們的房子“點”給街坊四鄰看,他們還要在這個地方生活,丢不起這個人。
大年初三一早,賀明樓早早就收拾好行李,準備帶賀淩去姥姥家。
他推開房門看見賀淩在看手機,笑着問:“又是小越?他看到極光了嗎?”
賀淩就把江越拍給他的幾組照片給他看,賀明樓看完笑着摸摸賀淩的頭,“不羨慕他,以後爸爸帶你去。”
賀淩微一挑眉沒說什麽,他退出查看圖片,江越給他發的最後一句話就是:以後我帶你看。
賀淩的姥姥晚年是一個人生活,姥爺去世得早,在經歷過喪夫而後又喪女的悲痛,如今的賀淩姥姥是一只腳踏進了佛門,她餘生的念想就只求賀淩平平安安,無病無災,日日誦經祈福。
賀家父子搭計程車從機場趕到賀淩姥姥家時,遠遠就看見了衣服穿得厚實的賀淩姥姥周琴在冷風裏守在胡同口翹首以盼。
賀淩從車窗看到姥姥眼睛就一點點亮了,等計程車在胡同口前停穩,他迫不及待地推開車門,在賀明樓讓他慢點的聲音裏被一身檀香溫柔的姥姥緊緊抱在懷裏。
周琴抱完賀淩又改緊緊拉着他的手,滿眼都是喜歡和欣慰,“長高了,也長帥了。”
賀明樓在後面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過來,也讓周琴摟住拍了拍背,“路上辛苦了,可冷了吧?快進屋喝口熱湯。”
周琴從年輕就住在這城中村裏,住在種了棵石榴樹的老式小院,一直沒有搬過。
賀淩小時候媽媽常常會帶他回姥姥家,所以眼前這座小院也承載了賀淩一部分關于媽媽的記憶。
父子倆一進門,周琴便進廚房去給他們盛熱湯,賀淩想跟進去幫忙,但被賀明樓拉開了。
“別燙着,爸爸來。”
賀淩就沒上前添亂。
周琴吃素,戒葷腥多年,但每次只要賀明樓和賀淩一來她總要給他們炖雞湯,炖羊肉。
父子倆過意不去,一再說了他們也可以吃素,但老太太還是執意要給他們炖肉。
對賀淩來說他姥姥無疑是這世上最慈祥的老太太,是他媽媽的母親,是至親的人。
賀淩每次回來都會在周琴的房間待很長很長時間,因為他們恨不得拿生命去牽挂的是同一個人,是她的女兒,她唯一的孩子,也是賀淩的母親。
這天也沒有例外,周琴拉着賀淩的手和他說了很多話,賀淩沉默聽着,安靜地看着她,杏眼流露出的情緒在平時極為罕見。
“還有幾個月就到你的生日了。”周琴布滿皺紋的手溫柔地撫摸賀淩的手背,輕聲叮囑他,“明年生日的時候來姥姥家過,姥姥有東西要給你。”
賀淩用眼神表達詢問。
周琴便說:“是你媽媽留給你的東西,我答應過她,等你長大了就把東西交給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