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

江燕已經去世很多年了,她走的那一年賀淩只有7歲,這個年紀有些事情他就是拼命想記得也記不住許多。

如今一晃許多年過去了,賀淩對母親的所有記憶也在時間洪流無情地沖刷下成了片段。比起他還記得的,那些再也想不起來的要更多,更不用說那些所剩無幾的還都充斥着醫院消毒水的氣味。

從姥姥的房間出來後,賀淩安靜地回了自己休息的房間,是江燕以前住過的,賀明樓就睡在隔壁。

他穿着睡衣坐到床邊,手機就放在床頭櫃上充電,他剛才沒帶着,這會兒已經快充滿了,微信上毫不意外又多了幾條江越發給他的消息。

這些天江越一直待在某個冰天雪地的小村莊,跟着當地人踩着腳下厚厚的積雪尋找極光。

此時的他和賀淩相隔萬裏,整顆心卻是牢牢挂在賀淩身上,仿佛賀淩那兒有一根繩,繩子的一端連接着他,只要拽一下繩子,不管多遠他都回來。

賀淩打開微信就看到他給自己發了幾張圖片,似乎是在一個小酒館裏,小酒館是木屋結構,布置溫馨,裏面還有小樂隊駐唱。

賀淩:你喝酒?

江越回複得很快:我不會喝,他們喝,我就是坐着,很想你也在。

賀淩:我也不會喝。

江越:你會喝我也不會讓你喝的。

賀淩:那我在也沒用。

江越:可是如果你也在,我會更開心。

賀淩盯着對話框裏文字不語,他還是第一次有這麽強烈的,想和江越視頻的念頭。

他擺弄了一下手機,臉上看不出情緒,過了一會兒才打字:視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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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越沒回複,他直接彈來視頻通話的邀請,速度之快賀淩都沒反應過來。

視頻通話很快接通,因為網絡信號的緣故,接通的時候畫面卡頓卡得厲害,等江越起身換個地方畫面就流暢了,賀淩也得以清楚看見江越的臉。

他們自滑雪場那次視頻後就沒再看過對方的臉,此刻看着江越在暖色調的燈光下,俊美無俦的臉龐落了層細膩的柔光,溫柔得像從湖底破水而出的月亮。

賀淩就算再冷他也是有正常審美的,更何況江越在他眼裏從來就沒有不好看的時候,他沉默看着他,和屏幕裏的人對視。

江越敏銳察覺到他的情緒,輕聲問:“怎麽了?發生什麽事了嗎?”

有些話賀淩只想說給他聽,“我姥姥告訴我,我媽媽給我留了一樣東西,是留給長大後的我。”

江越微怔一下,和賀淩當時的反應一模一樣,“是什麽?”

賀淩搖頭,“我不知道,你覺得會是什麽?”

江越對江燕的記憶也不比賀淩多多少,印象中是一個很漂亮也很溫柔的媽媽,他記得比較清楚的一件事就是賀淩還在上幼兒園的時候有段時間很喜歡撿地上的東西,看見地上有什麽都要撿起來看看,江燕就跟在他後面,看他準備要撿了就說“媽媽要打手手了噢”,賀淩就不會去撿。

但她從來沒有打過賀淩,就是拍了一下他的屁股之後都得心疼的多揉兩下哄回來。

她生命最後的時刻身體已經被癌症完全耗空了,如果那時候她就在想着要給無法親眼得見,活在遙遠未來的賀淩留一樣東西,那會是什麽?

那是一個與疾病和死亡頑抗多日的母親,窮盡最後一絲心力為她的孩子打算,她的愛已經跨過了漫漫的時間長河,即将抵達彼岸,給她長大成人的孩子送上一份來自十年前的禮物。

不到最後揭曉的時刻誰也猜不準一個母親的心。

江越看着屏幕裏身穿睡衣的賀淩,看他從坐着到累了改成側躺,一只手撐着腦袋。

縱使他們相隔遙遙萬裏,江越還是能清楚感知到賀淩的情緒,他知道他現在的心情一定很複雜,可能是喜悅混雜着思念,但他不知道賀淩在想什麽。

所以他直接問了,“你在想什麽?”

賀淩垂眼看他,“我在想我媽媽希望我可以成為一個什麽樣的人,我有沒有讓她失望。”

江越想了想,說:“第一個問題我不知道,但第二個問題我可以肯定沒有。”

“你怎麽知道?”

“我就是知道,她永遠不會對你失望的。”

江越話說得太絕對,這讓賀淩聽得挑眉,忍不住問:“那你呢?”

江越一怔。

賀淩淡淡地補完問題,“你會不會對我失望?”

江越猛搖頭,“當然不會。”

“為什麽不會?”

将來的事情誰也說不清楚,江越又怎麽能這麽肯定自己當然不會?

“因為我愛你。”

賀淩擡手扶了一下眼鏡,“這兩者有關系?”

“我覺得是有的。”

賀淩沒再和他深究這個話題,拿起手機坐直身,“我年初六回。”

“我大概要到開學前一天。”

賀淩點點頭,“挂了。”

賀淩回到衡水的第二天就和剛從首都回來的肖允樂見了一面,兩人約了吃牛排。

肖允樂還往朋友圈發了張他和賀淩的合影,照片裏賀淩正咬着飲料吸管看窗外,誰也不知道他在看什麽,他身上的黑色衛衣衣領幹淨,一塵不染,弧度優美的脖頸白皙漂亮,鏡片後因角度的緣故只露出一半的杏眼明亮,安靜乖巧。

把還遠在國外的江越迷得半死。

他酸得飯都吃不下,一看到肖允樂發的朋友圈馬上彈了個視頻通話給他。

肖允樂吓了一跳,“見鬼了。”

他點擊接受,就看見穿得厚厚的江越眉頭緊鎖,“太狡猾了,你竟然趁我不在和賀淩吃飯。”

肖允樂拿手指他,“糾正一下,是約會,我和我老婆約會天經地義。”

坐在對面的賀淩聽見了沒有理他們。

江越嘴上還是有把門的,不像肖允樂可以說着誰也不會當真的玩笑話,他被肖允樂堵得心裏難受,想說的話又不敢說,只得悶悶地問一句,“賀淩呢?”

肖允樂看了眼賀淩,“他一直在,有事嗎?”

“你讓我看看他。”

“不行,你有事就說,他聽得見。”

江越沉默了片刻,還是問了,“我回去後,你能不能也跟我約會一次?”

肖允樂要笑死了,提醒他,“等你回來都開學了,哪有空?”

賀淩沒加入他們的對話,只是一手托腮看肖允樂的手機,聽江越的聲音從手機傳出來。

他似乎挺失落的,可能是因為他一直沒聽到賀淩的聲音,“可以等周末……”

肖允樂看了眼賀淩,見他還是沒有反應,也不想太欺負江越,便說:“我建議你直接打到他手機上問他。”

江越嘆氣,“他又不回我微信了。”

“他什麽脾氣你還不知道?我幫你問問。”肖允樂把手機倒扣在桌上,“你不回他微信?”

賀淩過了個寒假頭發長了一些,他本身就像他媽媽發根濃密烏黑,短的時候看不太出來,長了一點就能看出他其實有點自然卷。

他一直在看肖允樂的手機,然後嗯了一聲。

手機裏一直豎耳聽的江越聽到這一聲嗯心跳差點漏一拍。

“他惹你生氣了?”

“沒有。”

“總有原因吧。”

賀淩沉默不語,他用眼神詢問肖允樂,得到同意了便拿起那只被倒扣在桌上的手機,讓自己出現在屏幕裏,說:“只是在吃飯,沒有約會,微信等我想回了再回你。”

江越打蛇随棍上,“那開學後我約你去電影院你去不去?”

“不去,我不跟你約會。”

江越也不氣餒,繼續問:“那動物園呢?我帶你去看長頸鹿。”

“不去。”

賀淩說完直接挂斷,将手機還給肖允樂。

肖允樂有些莫名地接過手機,總感覺是發生了什麽,“怎麽了?”

賀淩沒說話,拿出自己的手機解開鎖屏,讓肖允樂自己看。

賀淩給他看的是一條朋友圈,備注上寫着越老師,發的是好幾張抓拍,前幾張還沒什麽,就是好幾個穿着厚衣服的成年人在雪地裏走路。

重點是最後兩張,冰天雪地裏一身裝備齊全的江越轉身拉一個女孩,兩人的手牽得緊緊的,也不知道牽了多久,很可能只是幾秒的事,因為這看上去應該是路不太好走于是江越回頭拉了一把女孩。

這也沒什麽,但最後一張兩人站在一起看極光,也不知道是不是角度的原因,兩個人靠得還挺近,好像肩并肩一起看的。

肖允樂看完照片偷瞄了賀淩一眼,把手機還給他,“所以你是因為這個不回他微信?”

賀淩接過手機沒有說話。

肖允樂小心翼翼地問:“你該不會……是吃醋吧?”

這話問完他自己都不相信,誰吃醋也輪不到賀淩啊。

但賀淩并沒有直接否認說他沒有,他只是說:“規矩還是要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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