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40章

肖允樂一臉憋笑,“我只是說假如,你別那麽緊張,他肯定不敢。”

賀淩眼睫輕顫,讓人很難察覺,“我沒有緊張。”

“好的你沒有緊張。”肖允樂終于還是沒憋住笑,覺得賀淩實在好玩,“剛才那準備要江越跪搓衣板的語氣也不是你。”

賀淩不說話了。

肖允樂的假如是現實裏絕無可能發生的,那不是江越會對賀淩說的話,如果賀淩告訴他自己要去首都,他肯定會說那我也去。

賀淩很清楚這一點,可他還是有被激怒的嫌疑,答案他就算不說出來也早就一目了然。

他不想跟江越分開,假如的也不行。

可如果他不想離家太遠,想留在衡水,他能讓有能力去更好的城市,進更好大學的江越和自己一起留下嗎?

想到這賀淩筆尖又停住了,半晌才拉回注意力專注學習。

每年中秋節賀明樓都會帶賀淩去吃大閘蟹,聽音樂會,今年也沒有例外,只是今年餐桌上父子倆的話題難免和高考有關。

賀明樓動作熟練地剝殼剔肉,把滿滿的蟹黃蟹肉蓋到賀淩碗裏的面條上,讓他拌着吃,一邊擦手一邊說:“小淩有沒有喜歡的學校?”

“沒有。”

“那感興趣的專業呢?”

賀淩頓了一下,說:“考完再說吧。”

“目标我們可以早點定,這樣學起來也會更有動力,就算你喜歡的學校在國外,爸爸也供得起你讀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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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喜歡國外。”

“那國外的學校我們就不考慮,你的成績留在國內也能上個好學校好專業。”賀明樓臉上露出幾分驕傲,又拿起一只螃蟹開始剝,“對了,小越呢?他有沒有告訴你他将來想去哪裏讀書?”

“沒有。”

賀明樓笑着說:“小越那孩子重感情,他跟你那麽要好,可能會想跟你在一個城市。”

“應該吧。”賀淩漫不經心地吃着碗裏的蟹黃面,最近很不想說起關于将來的話題。

賀明樓看了眼兒子,總覺得賀淩有些反常,笑着打趣他,“小淩難道是不舍得爸爸嗎?”

他這麽說只是想緩和氣氛,完全沒想過賀淩會怎麽回答,問完見他竟然點頭了都怔得忘了螃蟹要怎麽剝。

賀淩的情緒很少外露,也不擅長表達什麽感情,他也确實不算個貼心的孩子,比大多數同齡人要冷淡,但他再冷淡也是個依賴爸爸的單親家庭孩子,從小到大幾乎沒有離開過爸爸的身邊。

他有他說不出口的顧慮,但歸根結底其實就是舍不得離開賀明樓,不想離家太遠。

賀明樓從愣怔裏回神,頃刻間胸口又酸又軟,被賀淩的不舍得離開欣慰得眼球酸脹,溫聲說:“可是這裏沒有什麽好的學校,你的成績留在這裏會很可惜。”

意思就是不支持賀淩留下了。

他說的這些賀淩也都能想得到,但要他打消留下來讀書的念頭他自己也很難做到,他還是更希望高考結束了他也能像現在這樣,就算平時要住宿,但是至少周末可以回家,他也不算離賀明樓太遠。

“小淩,爸爸很高興你願意為了爸爸留下,但是我和你媽媽都希望你能去更好的學校,去一個能實現你人生理想的學校。”

“我沒有人生理想。”

賀明樓沉默地把剝出來的蟹肉送到賀淩碗裏,拿起一旁的毛巾擦幹淨手,溫聲說:“你是個很聰明的孩子,學習很努力刻苦,別人在學你在學,別人在玩你還是在學,爸爸從來沒有為你的學習操過一點心,好多叔叔阿姨都特別羨慕爸爸。”

賀淩沒說話,埋頭拿筷子戳面。

“爸爸就是都知道,知道我的小淩為了讀書有多努力,該好好玩的時間也是在自己房間裏學習,所以我才不願意你十二年的苦讀落個不如意,你值得擁有一個更好的未來,比爸爸,比很多人都要好的未來。”賀明樓眼神溫柔地看着賀淩的臉龐,“我也不舍得你離我太遠,但是我不能那麽自私因為不舍得就要你留下,你應該好好想一想,為你自己好好想一想。”

賀淩埋頭繼續吃面,不肯說話。

賀明樓怎麽也不會想到的,賀淩正是為了自己好好想一想才做不出離開的決定,他不敢離家太遠。

賀淩真實的想法知道的人少之又少,說來可能就只有江越一個人,而他是早就知道的,因為賀淩告訴過他,所以之後江越也沒有再去問過賀淩他當初的想法是否發生了改變,是否還在擔心自己離家太遠等回來的時候“家”已經沒了,擔心賀明樓先斬後奏地給他找個後媽。

他能理解賀淩的不安,就算賀淩最後選擇留下讀書他也有心理準備,就像賀淩不想離家太遠一樣,他也不想離賀淩太遠,而他的想法他即使不說賀淩也都知道。

時至今日,有些話他們之間早就不用說得太清楚。

進入高三,可想而知的是大概不會有真正的放松娛樂時間,國慶節就算只放三天假也沒有人真的在玩。

教室的黑板報每天都有值日生去更新高考倒數天數,那寫在黑板上無聲數字像警鐘一樣時時刻刻敲在衆人的心頭,也繃緊了所有人的心弦,連平時特別喜歡在課間跟人聊天聊八卦的沈小燕也都收了心。

賀淩被沈小燕稱作“卷王”的學習習慣是從小培養的,他不會放縱自己玩樂,學起來就會像呼吸一樣自然,學得進去就不會覺得很辛苦。

而沈小燕她是半路覺醒,不太能學得進去,她主要是害怕自己高中畢業後沒學上,所以她繃緊皮每學到一定時間就要問問賀淩,“你不會覺得頭暈眼花腦瓜子嗡嗡的嗎?”

肖允樂聽見了就笑:“距離你翻開試卷只過去了十分鐘,你這就頭暈眼花腦瓜子嗡嗡的了?”

沈小燕摸出桌兜的小風油精抹太陽穴,“沒開玩笑,我都快得閱讀障礙了,怎麽每個字我都認識,就是讀不進去腦子呢。”

“你別太緊張,放輕松一點。”

“我真羨慕你們,學什麽都好簡單,你們肯定也不用擔心考不上大學……”沈小燕憂愁地噘嘴,“我都快學出白頭發了。”

“也沒有好簡單。”賀淩寫字筆刷刷地整理壓軸題常見陷阱,頭也不擡地說:“我只是笨鳥先飛,勤能補拙。”

沈小燕聽得直搖頭,“你也算笨鳥嗎?你要是笨鳥那我就是菜雞。”

“和年級第一比我算笨鳥。”

“可你就算考不過江越你也已經比很多人都要厲害了。”

肖允樂和他們一起複習過,知道賀淩的話是什麽意思,他拍拍兩人桌上小山一樣的試卷和練習冊,對沈小燕說:“如果我們覺得好簡單就不用做那麽多題了,隔壁那個第一名可是完成好作業就行了的,我們小淩這一天天學得恨不能把書啃進肚子裏,卻一次都沒有考過他。”

“江越确實很厲害。”沈小燕摸着下巴說:“老師們都對他寄予厚望,恨不得現在就給他定制橫幅拉到校門口挂起來。”

肖允樂說:“他考個狀元我都不奇怪,就是可惜了他症狀太重,自己居然一點打算也沒有,我也不知道說什麽好。”

賀淩沒說話。

沈小燕驚訝地瞪圓眼睛,“什麽症狀太重?他生病了?”

“他好得很,我說的症狀不是你想的那個意思。”

“那你展開說說呗。”

“不行。”肖允樂笑着對她揮了一下手,“快轉回去吧,晚自習就快下課了。”

他不肯說沈小燕也只能作罷。

夜幕下,燈火通明的教學樓響起了放學鈴聲,學生們三三兩兩地從教學樓裏出來。

國慶節後氣溫一天比一天涼,有人怕感冒早晚都會穿上一件外套。

江越來二班教室找賀淩的時候就看見他正在穿外套,黑色沖鋒衣保暖防風,簡單的款式賀淩穿得很好看。

肖允樂有快遞要拿先走一步了,賀淩背着包一個人走出教室,再跟江越一起下樓。

從教學樓到校門這一段路,幾乎每隔一會兒就能遇到有人主動跟江越打招呼,甚至還有高一的小學弟在樓上大聲呼喊江越的名字,然後奮力跟他招手。

江越也禮貌地擡起手臂跟那看不清臉的小學弟揮舞了兩下。

賀淩淡淡地收回視線,“打籃球認識的?”

“不是,甜絲絲認識的,我給你買青提蛋糕的時候就剩一個了,他讓給我,就這麽認識了,當時還聊了兩句。”

“青提蛋糕是好吃。”

江越笑笑:“所以每次都要早點去搶,一下就讓他們高一高二的給買完了。”

兩人走出校門,站在秋風裏等下一班的公交車。

街頭遮天蔽日的樹葉綠了又黃,黃了又綠,周而複始,就像他們身後的校園每年都會送走一批畢業生,再迎來一批青澀的新生。

高三生在高中的校園裏是即将離開的畢業生,而對于另一所更大,也蘊藏無數可能和未來的校園來說,他們是即将到來,充滿希望的新生。

他們當中的有些人,比如像江越這樣學習天賦極高的聰明人可能會對這個社會和國家,甚至是全人類有所貢獻。那可能是一項科研成果,也可能是實現了前人未能做到的技術突破。

校園裏之所以能蘊藏無限的可能,正是因為這千千萬萬苦讀的學子。

他能任由江越這樣的人為了他困在這小小的衡水嗎?

江越理應有更廣闊的天空。

如果他的症狀太重,那賀淩就是他的醫生。

“江越。”

“嗯?”

賀淩看着正由遠及近的公交車,淡聲說:“去首都吧,盡你的全力考個最好的學校,別留在這。”

江越微怔,“……那你呢?”

賀淩拉了一下他的手臂,把他往公交車門輕推了一把,示意他上車。

“我跟你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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