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第67章
賀淩是和廚房完全無緣的人,別說是做菜,蔬菜他都認不全,只要是出現在餐桌上的菜葉子他統稱青菜,魚就是魚,一個魚字包含所有的淡水魚和海水魚。
周琴太了解他了,所以才會那麽驚訝,因為她完全想象不出外孫系着圍裙站在竈臺前的畫面。
“小淩是怎麽學會的?”
江越低頭笑,“我淋雨感冒了,他不讓我起來做飯,自己在廚房忙了很久,給我煮了碗面條,還有一個煎蛋。”
周琴聽得心都軟了,眼神中的羨慕幾乎滿溢而出,“好吃嗎?”
“特別好吃,我連湯都喝完了。”
事實上那碗面絕對說不上好吃,面條半生不熟,湯沒有任何調味,煎蛋也是外焦內流心,只因這碗面是賀淩做的,江越才會覺得好吃。
這天他們家的晚飯是江越和周琴一起做的,比起周琴和賀淩,江越和周琴待在一塊要更像姥姥和外孫,也不知道為什麽他們今天明明是第一次見面,卻已經有說不完的話了。
賀淩在客廳一直能聽見他們在廚房聊天,還能聽到他姥姥在笑。
他不用過去聽也知道他們在說什麽,因為小淩這兩個字出現頻率很高,他本人就是他們的共同語言。
周琴手把手教江越做賀淩從小愛吃的菜,教他炖肉煮湯,有些來不及做一遍的周琴說一句江越就記一句,寫在手機備忘錄上,再截圖保存下來。
吃飯時江越注意到周琴時不時往次卧看,是發現了這個家裏有空房間,裏面還有一張床。
她不想浪費錢去住酒店,如果可以睡地上她也願意,但她不知道該怎麽說這件事,也擔心提了會被拒絕,故有些心不在焉。
江越心細如塵,自然注意到了周琴的情緒,他擔心老人家會誤會,便主動說了次卧的問題。
“姥姥,家裏其實還有個小房間,床墊什麽的都有,除了小淩的朋友偶爾會在這住一晚平時都沒什麽人進去,裏面也挺亂的,東西很多,空調也有點老化了,我媽來首都我們也沒敢讓她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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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琴笑了笑,“我睡覺不用開空調,有臺小風扇就好了,在哪都能睡。”
賀淩聞言一頓,看向她,“姥姥想在這過夜?”
他問得很直接,周琴微怔着不知道自己該怎麽答比較好。
賀淩看她不說話已經明白她的意思,對江越說:“酒店能退嗎?”
“能。”
“那退了吧,姥姥想住家裏。”
他兩句話解決問題,周琴都沒反應過來就已經如願留下不用去陌生的酒店過夜。
她留下除了想替孩子們省下住酒店的錢,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她以為賀淩會像以前一樣在她的房間陪她說會兒話,為此她洗完澡就在小房間等,等到他們都該睡了,客廳的燈也關了,賀淩都沒進來過,只是回房間前和江越一起向她道了聲晚安就結束了。
周琴既失落又不安,她知道賀淩這是不敢過來,怕自己再問。
而他這樣逃避的态度足以說明他和賀明樓之間發生過不小的事情,可能比她想象的要嚴重很多。
次日,今天首都的最高氣溫較昨天下降了1攝氏度,太陽依舊毒辣,酷暑難耐。
賀淩因為高溫已經好幾天沒去密室上班了,沒什麽事自然也不會早起。
但江越為了買菜會起得早一點,起床的時候會注意不要吵醒賀淩。
他輕手輕腳地穿上衣服走出卧室,不太意外地看見周琴早就醒了,還做好了早餐。
“姥姥早上好。”
周琴從沙發上起身,“早上好,快來吃早餐吧,姥姥給你們煮了綠豆粥。”
“謝謝姥姥,不過小淩還得再睡一會兒。”
“沒關系,讓他睡吧。”
江越吃完早餐準備出門買菜,問周琴,“姥姥,我該買菜去了,你要和我一起去嗎?”
周琴眼睛一亮,“好,我陪你去。”
江越抓起鑰匙和遮陽傘,帶着周琴去他經常去的菜市場買菜。
“早點來可以買到最新鮮的,像豆腐魚,也就是龍頭魚,來晚就買不到了。”
周琴跟在江越身邊,看市場裏每一個檔口的老板都認識江越,江越還沒走過來他們已經充滿熱情地打起招呼。
“小江,剛到的皮皮蝦,買點給你老婆嘗嘗?”
“哎喲小江,新鮮蛤蜊,只只肉肥,你老婆肯定愛吃。”
江越走到哪都有人跟他推銷新鮮菜品,讓他買點回家給老婆吃,好像整個菜市場的人不光認識他也認識他老婆。
但江越也不是誰喊他他就跟誰買,他買菜有計劃,為了煮湯買豆腐魚、蛤蜊、酸菜,葷素搭配至少得炒兩個菜,兩葷一素最好,這樣就是标準的三菜一湯。
他不是姥姥來了故意表現才這麽買菜,他跟賀淩兩個人在家都這麽吃,不過多了個人買菜時就多稱一點,再煮多個菜湯給吃齋的周琴。
買齊菜兩人從菜市場出來,但江越沒帶周琴回家,而是去了附近的一家小店,點了份招牌鍋貼和兩杯不放糖的現磨豆漿。
他們出門前是吃過早餐的,周琴很快就意識到江越可能不是單純地帶自己來嘗嘗鍋貼和豆漿。
果然,豆漿喝了快一半,江越溫聲切入了正題,“姥姥,有些你想知道的事情小淩可能永遠都不會告訴你。”
周琴心裏一動,看着他問:“你知道?”
“小淩應該沒有和你說過,我和他家住得很近,他很小我就認識他了,他和賀叔叔吵得最兇的幾次我剛好都在,所以我什麽都知道。”
周琴聞言不由急切地追問,“那你願意告訴我嗎?”
“我沒有什麽不願意,但我需要顧及小淩的想法,我擅作主張他會生我氣。”
周琴沉吟片刻,問:“那這樣好不好,你不用說,我問你你只要點頭或者搖頭?”
江越眼底流露贊許的笑意,“可以。”
周琴苦惱了一下應該怎麽問:“小淩很依賴他爸爸,這麽多年也是他爸爸在照顧他,我實在想不到他們父子之間能因為什麽事鬧到這個地步,小淩不回家他爸爸也不來哄他,這很蹊跷……”
江越沒說話,默默端起杯子喝了口豆漿。
“會不會和別的什麽人有關?不只是他們父子間的事?”
江越點頭。
周琴忽然倒吸一口氣,臉色微變,“女人?”
江越又點頭。
但周琴想岔了,她瞬間震怒,“那女人把我小淩趕出家門?!”
江越搖頭。
周琴一怔,身體随之放松靠在椅背上,她眉頭緊鎖地回想楊卉給她打的那通電話,楊卉一開始還是冷靜的,問賀淩有沒有聯系過她,聽到她說有楊卉才怒了,指責賀淩養不熟,是白眼狼,她兒子那麽辛苦拉扯他長大他卻連家都不肯回,去首都一年電話也不打一個,罵他翅膀硬了,上個大學連姓什麽都忘了。
周琴那時根本不知道賀淩去首都上學後就沒回過衡水的家,這意味着春節他也留在首都,她很清楚賀淩不是無緣無故不回家也不聯系家裏的孩子,她直覺一定是出了什麽事,所以她才這麽急趕到首都。
可她看到的賀淩過得很好,除了變得什麽事都不告訴她,對衡水的家人充滿敵意外,和以前根本沒什麽區別。
周琴把這件事從頭到尾想了好幾遍,終于有了一點頭緒,“小淩他爸想再婚,小淩不同意,所以他離開了衡水來到首都,跟你在一起。”
事實遠比她想象的要更複雜,再回憶這些事江越的心情都不由沉重兩分,他說:“姥姥,如果只是這樣就好了,對小淩來說最不能被原諒的就是欺騙和背叛,賀叔叔這兩件事都做了,并且不止一次。”
周琴心裏猛地一沉。
“你猜到有個女人,這是正确的,但那是個有身孕的女人,她肚子裏的孩子是誰的,我這麽說姥姥你應該能猜出來,為了那個孩子,賀叔叔第一次動手打了小淩。”
周琴表情逐漸變得空白。
江越感同身受她的震驚。
“那孩子生下來了?”
“早産去世了。”
剩下的就不用他再多說了,只是有一件事他不放心,“姥姥,這件事對小淩來說已經過去了,我希望你即使知道了也不要回去問他,我不想他有一點不高興。”
周琴在店裏坐了好一會兒,江越不知道她在想什麽,只是留給她足夠多的時間讓她平複心情。
直到賀淩睡醒了給他打電話,問他在哪。
“我和姥姥在吃鍋貼,你想吃嗎?我帶一份回去。”
“我不想吃,吃完了快回來。”
“好,桌上有綠豆粥你喝了嗎?那是姥姥特意煮的。”
“喝了。”
“我現在回去。”
江越挂斷電話和周琴離開鍋貼店。
剛才在店裏周琴已經把自己整理好了,回家後自然沒讓賀淩察覺出異常。
她沒有在首都多待,甚至沒來得及吃上賀淩煮的面,中午吃完飯就提出要走了,不管江越怎麽勸她都要走,還說自己已經買好回去的車票了,實在不舍得退票的手續費。
賀淩以為她是住不慣,周琴執意要走他也不好強留,和江越一起送她到高鐵站,答應她春節一定會回去看她。
從首都的高鐵站回到老家中途需要換乘列車,周琴來也是這麽來的。
但她回去的中途卻改換了目的地,她在候車大廳內找穿制服的年輕人幫忙,要最近一班列車去衡水,一番波折後最終順利改換了路線,坐上了直達衡水的列車。
她走出衡水高鐵站時外面天已經黑了,老太太提着包佝偻着背,第一次不心疼打車錢坐上一輛計程車。
天黑後依然喧嚣熱鬧的城市川流不息,周琴走在小區的路燈下,越是靠近女兒生前住過的房子她的心跳就越快,快得她的手腕止不住微微發顫。
她不是接受不了賀明樓再婚,畢竟無論如何她女兒确實離世多年,這些年賀明樓一個人把賀淩拉扯大她也看在眼裏,能理解他當爹又當媽的不容易。
但他千不該萬不該,不該有了小淩還要再生一個孩子,不該為了那個孩子對賀淩動手。
僅這兩件事周琴就已無法原諒賀明樓,她是老了,不是死了,她還在賀明樓就敢這樣對她的小淩,甚至那親家楊卉,知情的還有臉給她打電話罵她外孫,他們姓賀的是以為他們江家好欺負嗎?
周琴走到A幢樓下時早已是怒火中燒,她吃齋念佛多年,在佛經熏陶下有信心不論遇到什麽事都能心如止水,海闊天空,但她現在滿心都是業火,佛祖來了都沒用。
她放下自己的行李和斜挎包,從草地裏撿出一塊石頭往二樓亮着燈的窗戶丢,但是她老了,力氣不夠,也看不清,石頭丢出去了也是一半都沒夠着就掉下來。
但一次不行她就再來一次,一邊丢一邊罵:“賀明樓!你給我滾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