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第68章
周琴奔波一路,來到這裏早已體力不支,沒扔幾個石頭就累得直喘氣。
樓上有住戶聽見罵聲的都跑到陽臺上看熱鬧,看樓下的老太太氣喘籲籲了還在罵賀明樓是混賬,眼睛瞬間點起看戲的亮光。
這段時間以來他們A幢二樓那家可給小區的人提供了不少飯後茶餘的談資,刻薄潑辣的老太太和一個帶着女兒的年輕女子在樓下吵得人盡皆知還仿佛是昨天的事情。
誰都想不到那英俊儒雅的賀明樓竟然有個那麽強勢的母親,不管那年輕女子帶着女兒怎麽鬧就是不讓兒子出面,最後硬生生耗光年輕女子全部的氣力,心灰意冷地帶女兒離開,之後再也沒有人見過她們。
沒想到這安生日子也沒過多久,竟然又來了個老太太,看這架勢大概免不了一場惡戰,就是不知道這老太太和二樓那總穿旗袍的老太太孰強孰弱。
沒過多久,穿着睡衣的楊卉臉色鐵青地走出電梯門,腳下拖鞋啪啪往外走,走到周琴面前怒聲質問她,“親家!你是瘋了嗎?”
“你別叫我親家!我沒你們這種親家!”周琴為了她寶貝外孫震怒得失去理智。
楊卉和她認識這麽多年也是頭一次見她這模樣,一時怔住了。
“你叫你兒子出來!我有話要跟他說!”周琴回頭又開始指着二樓的陽臺罵:“他有臉做出這種事就別像個縮頭烏龜只敢讓自己老娘下來!”
楊卉氣得整張臉紅一陣白一陣,“明樓不在家,他有應酬沒有回來!”
周琴不相信,但她對楊卉同樣有許多不滿,既然她自己要往槍口上撞周琴就不跟她客氣。
“你罵誰白眼狼養不熟?這世上還能有比你更無情無義的人?我女兒一沒有對不起賀明樓二沒有對不起你們賀家,當年賀明樓買房創業我們江家也是出錢出力!可你是怎麽對她的?她生完小淩還在月子中心你就給她臉色看,明裏暗裏說她不該住那麽好的月子中心,讓賀明樓退錢帶她回家,她穿件新衣服你都看不過去,是不是我女兒得給你們家當牛做馬你才滿意?”
女兒受過的委屈樁樁件件周琴都記在心裏,如果不是賀明樓和江燕感情穩定,楊卉幾次三番從中作梗換做沒有感情基礎的夫妻要不了一年就能讓她拆散。
楊卉心不慈,因為兒子選的妻子不合她的心意,有幾年她連兒子都疏遠了,直到江燕病逝,可她不喜歡江燕,就連江燕生的賀淩也不喜歡。
“還有小淩,你抱過他嗎?你關心過他哪怕一次嗎?你的心裏除了你自己,什麽時候有過其他人?小淩叫你奶奶,你有沒有想過自己配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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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琴罵得字字清晰泣血,這麽多年她為了女兒忍,為了外孫忍,忍到今天換來賀明樓遺忘江燕跟其他女人再生一個孩子,忍到賀淩受盡委屈背井離鄉,還因此挨了打。
她只恨自己沒有什麽本事,作為母親她沒保護好江燕,作為姥姥也沒有護好賀淩,才讓她的心頭肉一個兩個都讓這一家欺負了。
樓上的陽臺伸出越來越多的腦袋往下看,直到兩束車前燈由遠及近,那是賀明樓的車。
楊卉認出的瞬間臉色變了,她拉開周琴對車上的人做手勢,讓他車不要停,直接開走。
但賀明樓已經認出是周琴,震驚地松開安全帶推門下車,“媽,你怎麽來了?”
周琴聽到聲音回頭,用力掙開楊卉的手,不顧楊卉阻攔走向賀明樓,揚手一耳光打得賀明樓猝不及防,打得他一臉空白。
“你別叫我媽!”
周琴說出這句話時眼淚也浸濕了眼角的皺紋,這一巴掌她是用了力的,她的手掌疼賀明樓也一樣疼,但她的眼淚是為賀淩流的,因為她想象到了賀淩挨的打一定比這重,也一定比這疼。
她不解氣,等賀明樓把臉轉回來她揚手又是一耳光。
啪一聲脆響得樓上看熱鬧的住戶都能聽見。
回過神的楊卉驚怒交加地過來攔,被她反手用力推開,腳步踉跄差點摔進草地裏。
這些年周琴待賀明樓是拿他當一家人看,沒有因為楊卉遷怒賀明樓,他有多疼賀淩她都看在眼裏,同樣也把賀淩對他的依賴看在眼裏,正因她都知道,所以她那麽痛心、憤怒。
她擡臉怒視比記憶裏瘦了很多也憔悴很多的賀明樓,“我打你,你覺得你該不該受?”
賀明樓看着她,緩緩點頭。
“第一個巴掌是我作為小淩姥姥打的,因為你沒做到答應我的事。”周琴蒼老的眼眸像刀子一樣重傷賀明樓,“第二個巴掌是我代江燕打的,因為你也沒有做到答應她的事。”
賀明樓神情灰敗,疲憊不堪,“我知道她對我很失望,她總來我夢裏見我,但不跟我說話。”
甚至他夢見的都不是年輕健康的江燕,而是被病痛折磨得回天乏術的江燕,穿着病號服,對他沉默。
夢裏還有一張嬰兒床,吊滿玩具布偶的搖鈴無聲轉動,他以為床裏躺着的會是賀晖,可他走近看,蜷縮在嬰兒床裏睡得香甜的卻是少年賀淩。
只有長了才能看出天然卷的黑發柔軟,眼型飽滿圓潤的杏眼安靜閉着,細看這張臉會發現他長得很像他媽媽,但也不是不像爸爸的。
曾經這個孩子還很小的時候,出去玩總是玩到一半就累得睡着了,剩下的一半就是睡在他的懷裏。
這張睡臉他看過太多遍了,多得他忘了自己看過那麽多遍,如今想再看一眼卻成了難以實現。
就像一種懲罰般,每次他在夢裏抱起睡着的賀淩,總是只抱了一小會兒就會被江燕無情搶走。
江燕就在嬰兒床的另一邊,沉默但強勢地抱回她的兒子。
她瘦得身體只剩一把骨頭了也要牢牢抱緊賀淩,眼神無聲質問他:你有臉抱他嗎?
相同的夢境日日夜夜折磨賀明樓,好像江燕在天有靈惱怒他的言而無信,不守諾言。
她用一張嬰兒床反複提醒他,你只有一個孩子,他叫賀淩,不是什麽賀晖,但你已經失去他了。
每到這時他都會被夢驚醒,慌忙走向賀淩房間,他多希望推開門能看見賀淩好好睡在床上,他能抱一抱他,好緩解壓抑的恐懼。
可漆黑的房間空無一人,就像客廳裏只剩相框的照片櫃。
“我該打。”
賀明樓擡手給了自己第三個耳光,就和當初他打賀淩一樣重,重得他耳朵嗡嗡作響,可這并不能挽回什麽,也不能減輕他內心的悔恨。
賀淩給過他很多次機會,是他被期望已久的新生活新開始昏了頭,忘了這些年是誰一直陪在他身邊,又是誰想過留在衡水上大學也不想離他太遠。
他的車鑰匙上還吊着一只白孔雀,可是送他白孔雀的小淩卻被他弄丢了。
賀明樓站在原地掩面哀泣,哭得像出門玩弄丢兒子的父親,也恐懼無助得像迷路找不回家的孩子。
周琴咽喉酸澀至極,“心裏很害怕吧,不知道自己該怎麽辦了吧,小淩知道你又要有一個孩子的心情比這更害怕,你養了他十幾年,竟然舍得這樣對他,還動手打了他,我來這的路上腦袋都快想破了我也沒有想明白。”
老太太的話音有氣無力,好像一個鼓到極致的氣球漏氣了,佝偻的背更彎了一些,蒼老的眼眸如蒙了一層厚厚的灰塵。
“那個孩子早産死了,因為這是你的報應,你越要什麽越得不到什麽,你什麽都想要,所以你最後會什麽也沒有。”
周琴轉身走向自己放在地上的行李,沒再回頭看賀明樓,只是說:“我是從首都過來的,我見過小淩了,他過得很好,我很高興他不想爸爸。”
這最後一句話徹底擊碎了賀明樓,将他打成無數塊碎片。
楊卉驚慌失措地去扶站不穩的兒子,卻被一塊帶到了地上。
周琴頭也不回地走了,離開的腳步不像來時那麽有氣勢,手上行李太沉了她走得深一腳淺一腳。
夜空下的路燈拉長了老人孤寂的身影,如同一個巨人。
賀淩的生日和他們的結婚紀念日很近,近得賀淩都忘了自己的生日比結婚紀念日要早一些。
作為一個不懂浪漫也不解風情的人,他向來不太會記住特殊日期,因為對他來說都一樣。
可是他架不住身邊有一個人很在意,他年輕的丈夫早在一個月前就在他耳邊叨叨,叨叨結婚紀念日,叨叨他們一定要好好慶祝,要有浪漫的燭光晚餐,要有特別棒的夜晚。
叨叨得賀淩都忘了結婚紀念日前還有個他的生日,還是江越一早起來給他做面他才想起來。
他生日這天第一個給他打電話的就是周琴,老太太很遺憾今年沒能給他做長壽面,但是會幫他和江越多抄幾遍佛經。
挂斷電話江越已經煮好了長壽面,滿滿一大碗擺在賀淩面前。
賀淩覺得他瘋了,“這不是一人份。”
江越把筷子給他,“慢慢吃,多吃點,健康長壽。”
“這個面的意思不是吃越多越長壽。”
“我知道,臉長即面長嘛。”
“你去拿多一個碗筷,一起吃。”
“你先吃,你吃不完我再幫你吃。”
賀淩胃小,吃不到一半就吃不下了,剩下的都交給江越。
江越現在其實也不怎麽餓,但他總覺得長壽面不能剩下,尤其這是賀淩的長壽面,那更不能剩了,說什麽也得吃完。
賀淩坐在他對面座位托腮看他吃,“吃不下算了。”
“吃得下。”
“吃撐不好。”
“我等下吃完吃點消食片。”
賀淩聽得搖頭,伸手去拉面碗,但江越擋開了。
“沒事老婆,我能吃完,我吃完了就等于你吃完了,這樣長壽面之神才會保護我老婆。”
“我沒聽過長壽面之神。”賀淩知道他是胡編的。
江越筷子不停地往嘴裏塞面,有些咽不下去就喝面湯順下去。
“我吃完了就有了。”
作者有話說:
小迷信江越:哪個神都好,保佑我老婆長命百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