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四十章

靖州當地, 有“旺房”的習俗。

所謂的“旺房”就是遷入新家,會請上一些親戚朋友,來熱鬧一下。

林辭遇對于這樣的風俗習慣, 一向不感冒。

但是和江諾如此之近,他不想放棄這個和她相聚的機會。

現在他所有的物品都已經搬了過, 星輝公寓那棟房子已經挂牌出售。

徹底搬完家之後。

顧志成找了一位小時工幫着清潔一下星輝公寓那邊的衛生。

清潔工是一位四十歲左右的大姐。

顧志成把該做的事項和那位小時工交代了一下。

就出門去忙別的事情。

等到晚上回來驗收,小時工大姐告訴他:“顧先生, 下午四點鐘的時候有個女孩子來過,那個女孩一看屋裏人去樓空,就很生氣。”

大姐還說:“她氣呼呼摔門走的, 我都沒見過這麽厲害的女孩。”

顧志成問:“那個女孩長得什麽模樣?”

小時工大姐形容了一下:“高高的個子,長得挺漂亮,裝扮很豔麗。”

聞言, 顧志成從手機裏調出一張盧甜甜的生活照。

大姐一看就說:“對對, 就是這個女孩。”

顧志成心下明了。

也只有盧甜甜才如此驕縱。

她大概是知道了什麽風向, 才又來登門拜訪。

顧志成沒把這事告訴林辭遇, 不管是因為什麽原因,搬新家都應該是很開心的一件事情, 知道了反而敗興。

正好這幾天,阿斌帶着傑西卡到國內游玩。

于是旺房那天,林辭遇就約了一衆年輕人來家裏。

他也邀請了江諾,讓她帶着她的好朋友們。

于是江諾那邊邀請了米球和樂芝萱。

林辭遇這邊是藍笙, 阿斌和女友傑西卡。

除了這些好友,還有一位意外之客, 就是警官陳晉。

陳晉這次來是因為米球。

好哥們搬新家, 藍笙當然第一個出現,米球和江諾離的近, 也很快到了。

然後是樂芝萱和陳晉住的不遠,一起順路過來。

陳晉和林辭遇是見過的,是那次郝思嘉被小混混打劫的那一次,只是上次林辭遇帶着口罩,簽字的時候也是簽的是原來的名字,所以陳晉也不知道他是誰。

“你好,林先生,這是我的朋友陳晉。”米球給林辭遇介紹陳晉,眼睛眨呀眨的。

因為當時米球說要投訴他,所以他輾轉加了米球的微信,想撤銷投訴一事。

沒想到米球和他聊的還挺愉快,陳晉也知道了米球是林辭遇的腦殘粉,有些莫名的醋意。

兩個男人見面就緊緊握手,他們身形高大,握手的氣息頗有些劍拔弩張。

陳晉不動聲色地傳過去一股力量。

林辭遇也沒差半分地把力量回握過去。

陳晉聳了一下眉毛,他是沒想到林辭遇也是經常健身的人。

聽米球的形容,他以為對方是個文弱書生。

現在見了一握手就知道。

他和自己一樣是健身房的常客。

陳晉在力道上沒拼過林辭遇,心底多了幾分佩服,不過嘴上仍然不饒人:“林先生聽說小米很喜歡你的作品。”

米球瞅瞅這個,瞅瞅那個,聳了聳鼻尖悄悄說:“陳晉,我怎麽感覺到城東醋廠要換少東家了。”

林辭遇握着陳晉的手:“拙作能被喜歡,是我的榮幸。”

米球聞言,傲嬌地朝陳晉一揚下巴,然後轉身走開。

陳晉無奈聳聳肩,趕緊松手,追了過去。

門口又傳來了咣咣的捶門聲。

郝思嘉一聽這敲門的節奏就知道是誰,他拉着江諾跑去開門。

門外是阿斌和他的女朋友傑西卡。

兩個人的到來帶來一股亞熱帶的奔放氣息。

阿斌眉目舒朗,身形健碩。

傑西卡金發碧眼,熱情火辣,兩人在一起十分登對。

林辭遇介紹大家相互認識,樂芝萱和傑西卡一見面就非常投緣,兩人是一樣的美豔風格。

傑西卡見到了樂芝萱就已經驚為天人。

直到又看見了江諾和米球。

江諾今天穿了一雙裸色絨面高跟鞋,尖頭淺口,搭配了一條刺繡網紗連衣裙。

米球則是元氣滿滿的休閑風。

傑西卡不掩飾自己的欣賞:“東方女孩子真漂亮。”

她還跑上去和江諾比腿,她的腿和江諾纖細的小腿确實對比明顯。

傑西卡常年短跑,小腿簡直可以用粗壯形容,她直呼:“我的天啊!我的腿這樣粗!”

衆人被她的率性天真逗笑。

江諾走到哪裏,傑西卡都追着江諾看,像個追着新娘跑的花童,直到阿斌叫她過去,他拉了四個人打王者榮耀,傑西卡這才離開。

林辭遇也沒有刻意張羅。

随意的任大家自己玩兒。

院子裏有個臺球桌,藍笙酷愛臺球,陳晉也正有此好。

郝思嘉沒給大人們搗亂,四處翻找他的玩具,自己玩自己的。

阿斌那邊打游戲的聲音響的震天,他和傑西卡都是高手,樂芝萱這邊也不甘示弱,加上米球,四個人都不是菜鳥。

林辭遇看見,陳晉打着臺球,還有意無意向米球這邊望,深情款款的模樣。

一群人裏就剩下他和江諾沒參與別人的游戲,轉頭看着江諾說:“江諾,左右也沒我們的事情,我帶你去書房看看。”

“好的,正好我也想看書。”江諾擡眼望向他,點點頭,她跟在他後面,來到二樓的一個房間。

這裏是林辭遇的書房。

書房裏面中式的布局設計雅致大方,很有讓人讀書的心境。

裏面有兩排書架,分別占了兩面牆,左面書架大部分的書都已經放好。

右面書架還有些空位,地上有一箱子書,沒有歸納到書架上。

進了書房之後,林辭遇搬來一張椅子,請江諾坐下,他說:“你喜歡哪本書,随便看,我來把這些書歸置好。”

江諾哪裏閑得住,她挽起袖子:“我來幫你把書一起弄吧。”

兩人站在書架前,一邊擺書,一邊翻着看。

安靜的書房裏,彌散着清雅的暗香。

林辭遇在架子上放好一本書,這些書有的是他在國外讀書時買的。

剛到新加坡讀書的第一個假期,同去的學生們還在計劃着四處玩,林辭遇就匆忙從國外趕回來。

到靖州啓迪機場,下了飛機,他沒有去向任何地方,直接就奔了臨興鎮一中。

但是得到的消息是江諾已經又轉學走了。

同學們都不知道她的去向。

因為當時不好意思面對極力挽留自己的老師,江諾就沒有留下任何聯系方式。

林辭遇一無所獲,只好返回。

新加坡的學校,假期的時間和國內不同,後來好不容易等到了一個比較長的假期,

再回到鎮子上的時候,他多停留了一段時間。

江南古鎮,小橋流水,在這段時間裏,他費了好多辛苦,才輾轉從一個同學手裏知道了江諾的消息。

但是最初的一兩年時間裏,由于備戰高考,江諾的這個微博基本上沒有更新。

偶爾的一兩張照片,林辭遇只知道她學習成績依然是一如既往的好。

大學的時候她依舊忙碌,為自己賺取學費,比高中時更加匆忙,江諾真正開始多了幾次在微博上展現生活。

是已經工作了之後。

知道了江諾在靖州。

林辭遇就也把工作和生活的重心都放到了這座城市。

靖州是一座有着千萬人口的城市。

從微博中的只字片語,無法推斷江諾究竟在哪。

那次郝思嘉因為“小青蛙事件”請家長,他才機緣巧合之下,再一次遇到了江諾。

人世間的緣分如此奇妙。

奇妙到當事人也無法相信,眼前的重逢是真實還是夢境。

後來很多次夢裏。

林辭遇都會夢到那天重逢的場景。

他站在樹蔭下。

看着操場上的郝思嘉跑步。

然後江諾就站在他的身後不遠的地方。

當時的林辭遇不想思考。

也不想移動身體。

他妄想着,這樣的時光能延續的再久一些,久到不能再久。

想着往事。

林辭遇把地上箱子裏的書籍,一本本在書架上放好。

書房的門虛掩着,從樓梯間傳來“噠噠噠”的腳步聲。

兩人不約而同回頭。

郝思嘉突然拿着一把玩具槍從書房門口出現,手腕上的智能手表還煞有介事喊着:“雞哔你。”

本來小孩子玩鬧沒什麽要緊。

但是讓江諾驚訝的是,郝思嘉身上穿的那套玩偶服。

這一套玩偶服,江諾太過于熟悉了,就是在動物園裏,送給她滿天星的那只皮皮熊穿的。

因為皮皮熊的耳朵沒了一只。

所以她印象深刻。

林辭遇看到郝思嘉出現。

也看到了他身上穿的那件小熊玩偶服。

他也一下子愣住了。

玩偶服對于郝思嘉來說,實在是太長了,他聰明地用個小夾子把褲腿夾住,但還是太長,導致他揮舞玩具槍的時候,在在地上一跳一跳的。

郝思嘉拿着機槍“噠噠噠”掃射了一會兒。

看到了書房內兩個大人那精彩紛呈的表情,以為他們被自己吓到了,又心滿意足地往樓下沖去。

書房裏,氣氛微妙。

林辭遇放下手裏的書。

走過去把門“咔噠”一聲關上。

門關上之後,他在門前站了有一會兒。

然後才轉過身,向着江諾走了過來。

一步兩步三步。

江諾仿佛聽到了自己咚咚咚的心跳聲。

她緩慢擡起臉龐。

看見林辭遇将目光肆無忌憚地迎向她。

這個人從前都是清冷淡漠。

這是她第一次從他的眼中讀出熱情,那雙漆黑的眸子中像帶着一簇燃燒的火焰。

他在距離她不到十公分的地方停住腳步。

俯瞰着她。

被林辭遇身上清冽的帶着荷爾蒙的氣息籠罩。

江諾腦子裏很亂。

想了好一會兒,她才問“那只小熊是你嗎?”

“是我。”林辭遇坦蕩承認。

江諾腦海裏飄過那束滿天星。

從小到大收到的花不少。

她最難忘的就是這束看起來平平無奇的滿天星。

她很少主張過生日,大多數的生日,簡明芳會給她下碗長壽面。

沒想到這個生日祝福是他給的。

房間裏的時鐘在滴答向前。

每一幀時鐘的轉動。

都像是敲打在江諾的心上。

過了一會兒。

一直沒說話的林辭遇說了一句:

“江諾,我是你的後位,你還記得我嗎?”

“後位?”

這個詞她有些熟悉。

應該是屬于靖州當地的一種方言,她不記得何時何地曾經使用過它。

仔細回想了一下,她想起但這個方言不是在靖州老城裏。

而應該是在靖州下屬的郊縣。

高中她就讀過兩個學校,一個是靖州市第三中學,一個是臨興鎮一中。

她想起了臨興鎮一中。

腦海裏畫面交疊。

江諾把記憶裏所有坐在自己後位的人想了個遍。

她終于想起了在臨興鎮一中的那個時候。

坐在自己身後位置的那個男孩子。

他總是深埋自己的臉。

來去匆匆,從來不和任何人打交道。

江諾對他的印象就是戴着一副黑框眼鏡,個子很高,人特別的清瘦。

她看着面前這張面孔。

時光雖然已經過去了将近七年的時間。

眼前人的臉雖然和記憶中的有些不同。

但仔細想想那些棱角是對的。

低頭回憶了一陣後。

江諾擡起頭,林辭遇望着她。

“後位?臨興鎮一中。”

過去的那些如朝露昙花一樣的回憶,都紛紛回來。

她想起臨興鎮的生活。

想起自己身後的這個人。

想起那段時間,每天中午都是只有兩個人在教室裏。

還想起了那些男生把雪球塞到他衣服裏的那件事。

時光如在河的那一岸,往事像被淡青色的薄霧籠罩着。

最後被籠罩的景色終于一點點清晰。

兩岸的人們,因為冥冥中那些牽連,無限接近。

“江諾,我可不可以做你生命中的後衛。”

她聽見他又一次輕聲問。

江諾這才明白,她以為的那些機緣巧合。

其實是他跨過千山萬水。

為她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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