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水母(2)
水母(2)
水龍頭不知何時打開了。
浴室裏也多出了一位不速之客。
雖然在氛圍燈昏黃的光線中看不真切,但它确實存在。
葉妝嗅到浴鹽的玫瑰香氣被粘濕的海腥氣代替。
她清楚的知道,有什麽透明、粘膩、冰涼、濕潤的東西跟自己擠在浴缸裏,瑩潤又滑膩的物質纏裹住了她的身體。
它在蠕動,在呼吸。
它是活的。
這絕對不是地球上公布過的已知物種。
葉妝一時間不知道是外星生物入侵地球的信息比較恐怖。
還是自己一覺醒來,未着寸縷,要被跟史萊姆一樣的膠狀物整個吞掉更恐怖。
她深呼吸了幾遭,抵抗着要将自己整個吸進去的阻力,啵唧一聲、抽出一只手打開浴室的頂燈。
恍若白晝的光線灑落下來,這下葉妝終于能看清了。
跟自己擠在一起的是一只異常巨大、足足占據了大半個浴室的半透明水母。
更令人驚奇的是傘蓋之上居然還連着半截女人的身體。
女人膝蓋以下的部位,和有着四條明顯的花瓣形生殖腺的半透明水母傘蓋相連,上半部跪坐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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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無表情,看上去既神聖又詭異。
既然能分出性別,那就不應該用它來稱呼了,葉妝暗暗想道。
她的人身很消瘦,皮膚透白細膩,腹腔處隐約能看到內裏肉粉色的器官。
手臂纖長、面容淨白,體态漂亮的像是匠人精心燒制而成的琉璃制品。
彙入浴缸裏的水,在水母傘蓋的一次次呼吸中,不斷的往她身體裏翻湧。
怪不得水龍頭一直開着她卻沒有聽到任何水聲。
發現她醒來了,女人低頭望了過來。
她長得很美,像極了教堂裏的聖女像,又像是游戲裏的CG畫成真了。頭發很長,一直垂到了腰間、一部分鋪開散落在水母傘蓋上。
顏色是淡淡的紅,轉頭時能看到跟流沙一樣的偏光,像極了最開始在浴缸裏泡的沐浴球。
葉妝深切的懷疑這只雌性水母的發色,就是由吸進去的水的顏色影響的。
四目相對時,她看到她的眼眸是極淺極淺的淡藍色。
瞳孔的顏色只比周圍深了一度,看上去像是含了一汪清澈的水。
過淺的瞳孔讓她的目光看上去像是沒有焦距。
既有非人的妖冶美感,又像無辜聖潔的山間雪蓮。
水母泫然欲泣的張了張口,好像想說點什麽。
但是她明顯沒有掌握開口說話這項技能。
努力了半天,只吐出了幾個泡泡。
葉妝注意到嘴唇觸碰空氣的爆破音對水母來說是陌生的,吓得她睫毛微微顫動了好幾次。
這可不是這麽大一只水母該做出的表情。
葉妝沒忍住唇角微勾,接着耳畔就傳來了水母委屈的咕叽聲。
擡眼一看,明明是她非法入侵,不由分說的占了自己的浴室。
但是神情作态怎麽可憐巴巴的,跟被自己欺負了一樣。
葉妝略帶無語的環顧四周。
能躺三個人的按摩浴缸都裝不下這只雌性水母的整個傘蓋,睡着的自己被她纏着、被擠到了角落。
而浴室裏到處都是紗織裙帶一樣的水母觸手,原本擺放洗漱用品的臺面都被無情掃開、散落在地,瞧着跟臺風過境一般。
對這麽一個雖然長得很大只,但是看上去又脆弱又可憐,好像戳一下就會破開流湯的雌性水母。
葉妝實在升不起什麽厭惡之情。
她摸摸胳膊,把身體不知是興奮還是恐懼,自然萌發出的雞皮疙瘩按下去。
然後輕輕撫摸水母的傘蓋:“你先松開,水涼我不泡了。”
“咕……”女人又吐出一個泡泡,她歪着腦袋看向葉妝,似乎不懂她在說什麽。
溝通有障礙就很難受。
葉妝輕嘆口氣,決定先試探一下她的脾氣。
她扯過浴巾,努力在水母的纏裹中把身子包住。
而後緩慢往浴缸外爬,一邊起身一邊小聲念叨着:“我先出去,浴缸留給你,你想怎麽泡怎麽泡。”
水母側着腦袋,眼睛睜得又大又圓,讓葉妝不由聯想到哈士奇睿智的目光。
她似乎聽得十分認真,時不時吐出幾聲氣音。
葉妝覺得差不多談妥了,正好也挪到了浴池邊上,于是跨步想要離開。
誰知水母跟才反應過來似的,眉毛皺起,傘蓋也跟着展開。
跟泥淖一樣将她逐漸吞沒,透明的觸手纏上來把她裹的嚴嚴實實。
這觸感太奇妙了,又涼又滑但又不粘膩。
“我不想泡了,你讓我出去!”
浴巾幾次三番的被扯下,葉妝的火氣都快上來了。
誰知這只水母雖然看上去很小白花,但是固執的很。
只要捕捉到她有想要離開浴缸的動作,就會有透明觸手探出把她捕捉回來。
葉妝木着臉把觸手從腿上拿下來:“再泡下去我就要皺了。你要是有毒素要蜇我,那算我倒黴。”
她做好心理準備,不再顧忌自己的動作會不會戳破水母,亦或者惹惱這位,被水母暴力對待。
迅猛的從浴缸出逃,赤腳跑出浴室,鎖上了門。
這回傘蓋和觸手都沒來得及追上,她使出百米賽跑的架勢,成功跑了出來。
葉妝家的浴室門裝了一整扇加厚的磨砂玻璃門,隔着一層毛玻璃,隐約能夠看到水母不甘心的觸手在浴室裏舞動。
張牙舞爪、遮天蔽日,像極了特效電影裏的怪物伸出觸手想要抓人的模樣。
“啪啪”的砸門聲不斷傳來,更顯水母的狂躁。
剛才被水母溫柔的包裹着,被傘蓋上的女體柔婉的注視着。
葉妝的神經被她乖順的一面蒙蔽,對這樣的人外生物并沒有萌發出多少恐懼。
但現在,聽着觸手滑過玻璃的聲音和傘蓋焦躁撩水的動靜,她的心跳的非常快。
她與水母之間體型懸殊。
就跟金毛犬和巴掌大的小貓玩耍一樣,金毛犬僅是一個普通的甩尾,小貓就會被抽的翻起肚皮。
如果沒逃出來,在水母的裹纏中,自己說不定會死。
葉妝調整着呼吸扶牆站好,這才發現身體居然在不受控制的輕輕抖動。
看來在危險關頭,身體比她的意識要可靠得多。
想到什麽,她撩起浴巾一看。
右腿膝蓋上摸起來觸感微涼的紅痕消失不見了!
現在葉妝全部明了,并不是自己的體質跟海城水土不和,而是早在前幾日,躺在海灘上演屍體時,她就被這只水母寄生了!
根據自己的經歷,她斷定這只水母厭惡、甚至可以說是害怕幹熱的環境。
稍加思索,葉妝快速換好衣服,走到別墅外側關掉水閥,又把浴室暖風開到最高。
這樣下去水母應該會脫水變小,變得沒那麽吓人吧。
最後在逃跑和留下之間,葉妝遲疑片刻,選擇了後者。
她搬來一只椅子,坐在浴室門口,靜靜的觀察着裏頭的動靜。
這是她帶回來的詭異生物,她要負責到底。
水流被閥門截斷後,門那側的水母肉眼可見的焦躁了起來。
葉妝聽見她不斷把各種洗漱用品撥來撥去,塑料瓶、玻璃瓶被摔打的聲音聽的人心情十分郁悶。
伴随着空氣裏傳來的化學物質香氣。
葉妝不斷為被水母砸壞的東西默哀:“香奈兒五號打了……這個聲音應該是神仙水摔壞了……咦,這個味道挺陌生的,不會是品牌方送的新品,我還沒用呢姐姐……”
斷水加暖風機強勢烘幹的效果比她想象的還要快。
約莫半小時過去,浴室裏亂舞的觸手就不怎麽動了。
水母傘蓋從浴缸裏爬了出來。
上半部的女體雙手趴在浴室門上,隔着一層毛玻璃在向外看,還能聽見很小聲的嗚咽。
這聲音如泣如訴,聽起來很令人心疼。
葉妝心裏開始不安穩:“該不會出事了吧。”
她在浴室門口來回踱步,思考着要不要進去看看。
憑心而論,她只想讓水母稍微脫水變小一點,沒想搞死她呀。
葉妝抱着惴惴不安的心情,試探着拉開浴室門。
才拉開五厘米的小縫隙,下一秒就身體失重,整個人被躲藏在視野範圍之外的水母觸手纏了個結結實實。
她根本沒有變弱!體型還是那麽大!
“卧槽,你這是……”完全沒想到水母居然會用假裝虛弱的方式來釣魚執法,葉妝張口就想罵她。
誰知一只較其他觸手細弱、僅有一厘米粗,形态也比較特別。
很有可能是新長出來的淡粉色透明觸須,猝不及防的探進她嘴裏,纏着她的舌尖、把她的聲音堵了回去。
有液體和輕微的電流湧入喉嚨。
葉妝舌尖一苦,當即抓住觸手掙紮起來。
在她想給這節觸須狠狠來上一口,表演一下生吃海蜇時,它很識相的從她口中撤了出去。
“你到底想幹什麽?!”葉妝狠狠地擦了擦嘴唇,覺得非常受辱。
她怒不可遏的望向面前依舊是一副懵懂無害的模樣的雌性水母。
女人眨眨水霧一樣的眼睛,俯身朝葉妝張開雙臂。
不知處于什麽心情,葉妝沒有躲開,擰着眉毛直視着水母容顏。
怎料被冰涼的身體擁抱的同時,她與水母的意識和感覺同步了。
“你好,我是海月。”溫柔晴朗,恍若海波蕩漾的女聲在葉妝腦內萌生。
她擡手摸了摸耳朵,感覺很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