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水母（4）
水母（4）
葉妝她爸出國做研究去了，一年到頭可能都回不來幾次。
家裏平日就她跟她媽兩個人。
她們沒有什麽食不言寝不語的規矩，文霞甚至堅定的認為吃飯就是一家人溝通感情的最好時機。
只見文霞一邊夾菜一邊問女兒：“海城那邊氣候怎麽樣，我之前去那兒出差，皮膚都變好了。”
葉妝她媽保養做的很好，看起來跟三十多歲的女人一樣。
從小對葉妝也是朋友型教育，所以母女倆關系不錯，無話不談，彼此之間幾乎沒什麽秘密。
但葉妝現在肯定不可能開口就給媽媽說自己在那邊被水母寄生了。
身體裏叫嚣着要喝水、要游泳，被這種不适折磨的很難受。
她垂着眼避過媽媽探尋的目光，沒什麽興致的扒拉碗裏的飯粒：“……還行吧，太曬了我沒怎麽出門。”
文霞嗯了一聲，繼續問道：“那你沒去小林家玩嗎？我看她回家發了跟家人在一起的朋友圈。”
這句的潛臺詞是在責難葉妝自己一個人在陌生的城市亂跑。
“沒，我給她放假了。”葉妝先斬後奏不是第一回了，所以她回答的很理直氣壯。
文霞擡眼望向她，目光裏有諸多不贊同。
但她注意到葉妝今天情緒不太對，就沒繼續說教。
“對了。”飯吃到一半，她想起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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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口提醒道：“這幾天你睡覺注意一下形象，別穿什麽奇怪的睡衣，或者把家裏搞得太亂。
《開間店吧》早上可能會突擊，到你家拍攝出行籌備階段視頻。”
《開家店吧》就是葉妝這次要上的生活紀實類慢綜藝，在坊間風評不錯。
但是因為節目組一不故意弄節目效果、二不亂剪爆點，所以比較日常流水賬，看的人不怎麽多，屬于不溫不火的類型。
這期要經營的店鋪是溫泉山莊裏的小食堂。
葉妝本期作為特邀嘉賓，負責扮演食堂老板娘的角色，拍攝期間得在那邊住上一兩個月。
漫長的拍攝周期，也是這檔節目請不來頂尖藝人的緣由。
不過正适合葉妝這種事業心平平，更喜歡享受生活，一年裏面只工作一半時間的鹹魚女演員去露臉刷好感。
粉絲們追這個綜藝大多是為了舔顏，所以不需要提前做太多準備，帶個人去，用真心換真心、表現最真摯的自我就好。
這餐飯葉妝吃的心不在焉，她總是忍不住去聽櫃式魚缸裏叮叮咚咚的水聲，惦記家裏的雌性水母。
也不知道有沒有把媽媽的話放在心裏，葉妝丢下一句：“好，我知道了。媽，我今天有點困，先回去睡了。”便匆匆離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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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妝推開卧室房門。
緊接着就嗅到了一股不容忽視的海鹽味。
吹來的空調涼風帶着微微的鹹味，卧室裏殘存的最後幾絲玫瑰香熏味兒被驅散的愈來愈淡。
除此之外，她還看到地板變得濕淋淋的，有明顯的水漬痕跡。
先前身體需求被寄生在內的海月所影響，導致葉妝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沖進浴室泡澡。
後來發生的一系列事情，讓她根本沒時間去好好整理行李箱。
結果現在攤開的箱子裏有一半物品都已經被打濕了。
不用想就知道這是誰幹的。
之前的溝通能看出海月腦海裏是有理性存在的，她沒必要故意做出這種讨人厭的事。
所以葉妝沒有第一時間上頭去怪她。
她深呼吸幾遭，推開浴室的毛玻璃門。
浴室裏的觸手看上去比之前數量多多了，長度跟粗細也都擴展了不少。
它們堆疊在逼仄的浴室裏，像極了滿滿當當的沙丁魚罐頭。
失去門的禁锢，軟塌的觸手再也無法維持形狀，洪流奔騰似的翻湧而出。
原本還能被浴室所容納的透明果凍質地觸手，七零八落的鋪了半個卧室。
海月的聲音在她腦內出現，帶着幾分委屈和迷茫：“葉妝，我好像回不到水螅體了。”
葉妝傻眼的抹去臉上被濺射到的水滴，令她引以為傲的表情管理差點失去控制。
她沒想到自己出門還不到一個小時。
海月的體積就增大了三倍不止！
原本她半透明的傘蓋堪堪能夠裝進按摩浴缸呢，現在卻連半只都塞不進去了。
她的傘蓋不光橫向增長，厚度也厚了至少半米，海月的女體被托舉的離天花板很近，看上去搖搖晃晃的，很不安穩。
她側身跪坐在上面，表情十分無助。
眉毛颦起、嘴角向下，看起來生動的很。
葉妝笑道：“你現在學會做表情了？剛來的時候還是冰山臉呢。看來我出門前看到的笑容是真的不是錯覺。”
“有嗎——”海月拖長音問道。
她說話時依舊不開口，但葉妝一直緊盯着她的臉看，發現她的表情真的逐漸能跟想法同步了。
“先不提這個。”她蹲下來，有些無奈的抓起離自己最近的觸手在手裏把玩。
“海月，你說沒辦法回到水螅體了，為什麽？”
海月變得很急躁，通過刺細胞傳遞給葉妝的信息也很不安。
她說：“在海裏的時候，只要我長得足夠大，自然而然就會退回到水螅體。
但我已經長得比那時要大得多，身體還是沒有開始進行轉變。”
葉妝輕嘆口氣，拍拍海月肉鼓鼓的半透明傘蓋當做安慰，走過去關掉水龍頭。
“那先不要再吸水了，再吸我卧室都要被淹了。”
葉妝擡起頭，眯起眼睛仔細一看，突然發現海月上半部女體的部分好像透明感消失了許多。
她的身體變得凝實，內裏肉粉色的內髒已經看不太清了。
葉妝回憶起生物課上說的、她已經記不太清的水母變态發育內容。
沉吟道：“會不會是因為你現在在陸地上，環境裏的水溫、水質都跟大海裏的不一樣，所以影響到了你的身體分化。”
“有可能。”海月回憶道：“在海裏的時候，有幾個地方的海水我很喜歡，每次到那裏了我恢複成水螅體的速度好像都會加快很多。”
聽見這話，葉妝眼前一亮，當即就想帶海月去往那片海域。
但随即，她就意識到海月不變成水螅體就沒辦法回到她的身體裏。
而現在最大的問題就是海月無法變成水螅體！
她擡手摸了摸海月的裙邊，無奈道：“先不着急，咱們再繼續努力吧。”
現在已經不用問卧室裏的水漬是怎麽來的。
葉妝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是自己不在家的時候，海月這家夥不信邪。
發現身體長的足夠大了但還是沒有分化，就加大力度吸水、讓身體以更快的速嘟加倍成長了。
還好海月很識大體，只讓她體積膨大後、無處安放的觸手在地板上滑過。
只弄濕了行李箱裏的衣物，床鋪、梳妝臺還有衣櫃這些實木家具還是幹燥的。
葉妝往浴室門外走時，雖然非常小心，但還是踩到了海月的觸手。
望着卧室裏鋪散着觸手一片淩亂、都不知道該如何落腳的模樣，她頓了頓。
回頭把手扶在門框上，探頭去看海月。
葉妝指了指卧室裏頭，語氣帶着笑意：“海月我們商量一下。你能把手腳收進浴室，讓人身跟傘蓋跟我待在一起嗎？”
海月的每根觸手的運動軌跡都不太相同，是她無法預測、無法控制的存在。
如果半夢半醒看到，還是怪滲人的。
但傘蓋不僅因為體積大、移動的很慢，最妙的是上面還連着個賞心悅目的女人。
而且身體觸感直白的告訴葉妝，那只傘蓋躺上去還很舒服，是堪比全自動按摩水床的存在。
如果非要選擇的話，她更想跟水母小姐的上半身體部分共處一室。
海月對這個提議很感興趣，本身水龍頭關閉之後，浴室就對她沒有什麽吸引力了。
她是在大海中誕生的生命，天生就更喜歡廣袤自由的環境。
當天晚上葉妝是在客卧的浴室裏洗漱的。
擡頭看着鏡子裏自己濕漉漉的臉龐，她思考着要不要順勢就在客卧睡算了。
她帶回來的水母小姐不是人，思考問題的方法跟人類不一樣。
做事遵循動物本身的欲.望跟需求，心裏沒有羞恥感、也不懂什麽叫避嫌。
在海月把傘蓋跟人形挪入卧室、把大部分觸手塞進浴室後。
葉妝沒想到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小心的用觸手裹着浴巾，把上半身不着一物的淨白通透的身體擦到了十分幹爽的程度。
而後她大大咧咧的把傘蓋貼着葉妝的床展開，再把高度調整到與她的床平齊的樣子，學着葉妝的姿勢躺到了水母傘蓋床上。
她明明處處都透露着非人的一面，但處處又像是在努力學習如何做人。
葉妝本身把她當做冰雕聖女像對待，對她袒露的身體能夠以平常心直視跟欣賞。
但在海月做出這麽人性化的動作，甚至連她睡覺時喜歡側躺趴睡的姿勢都學了個十成十後，她就沒辦法繼續堅持那個單純的想法了。
就像是高高在上的女神從她的神位上走下，徐徐朝她靠攏，邀請她共舞。
充滿引人發狂的堕落性。
葉妝當時就不知道眼睛該往哪兒放好。
她臊着臉愣了半天，反應過來從衣櫃裏挑了件寬大舒适的絲質長袍扔給海月。
見她不太會穿，還萌生了要不要去幫她更衣的想法。
箱水母據說有四個大腦，不知道海月體內是否有那種水母的基因。
總之她非常聰明，觸手在長袍上纏了幾下就把衣服穿好了。
葉妝沒有理由靠近她，心裏無端有些失落。
鏡子裏臉上濕漉漉的水滴不斷墜落、滑入洗臉池，葉妝舔了舔上膛種植過刺細胞的位置，那裏已經一片平坦、幾乎感覺不要異樣了。
要不，還是回主卧睡吧她想。
她這個人認床，客卧沒有習慣的味道，會睡不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