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狐貍開會

狐貍開會

陳笑沉默,何總真是了解他,他就是這麽打算的。最了解彼此的人,本來可以相處很愉快,如今卻成了這樣一地雞毛。

“再過兩天。”何潛行扯了扯領帶,撕拉一聲,真絲領帶居然扯出了一道口子,他煩躁地把領帶丢在一邊,“陸老爺子回來後,我拜訪一下他,然後再走。”

陳笑低頭沉思。

“親疏遠近。”何潛行說,“老爺子肯定站在我這邊,你別打什麽主意。”他重新打好領帶,調整了好一會兒,終于完美了,沒有一絲皺褶。

“我當然知道,老爺子更喜歡你。”陳笑說。

何潛行眯起眼睛:“我不會讓你出現在他們面前的。”

“我從來不知道,你這麽膽小。”陳笑的眼珠轉了一下。這是人在思考時候不自然會露出的表情,陳笑控制得很好,這個表情,在何潛行的眼中,陳笑就在想什麽壞主意。

實際上,陳笑什麽都沒想。他只是假裝自己在想。如果此時,他手邊有一杯紅酒,他會拿起杯子,輕輕晃一下,再輕嗅它的芬芳。

“陳笑,你又在打什麽主意?”

陳笑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任何行為,只要做了,就必定留下痕跡。陳笑只有什麽都不做,才能讓何潛行找不到任何痕跡。一旦懷疑,何總會陷入自我懷疑的陷阱,不停地尋找并不存在的證據。

從而忽略掉其他。

“我在想今晚吃什麽。”陳笑說,既然何潛行一定要一個答案,那就随口給他一個答案好了,反正什麽都不重要。

“今晚吃什麽?”何潛行順口問,他才不相信,陳笑只是想吃飯,他一定在打什麽壞主意。安分了這幾天,已經是他的極限。

“牛排。”陳笑說罷,看着他望過來,坦然地笑笑。他的眉頭自然舒展,眼角上揚,整個人都放松着,他知道要怎麽控制自己的微表情,在勾引上何潛行之前,他曾好好學過。

“陳笑,我很好奇,你今天又換了什麽策略。”何潛行說,“之前不是一直不搭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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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想搭理你。”陳笑頂着他上下打量的目光,毫不慌亂,“我也沒有虐待自己的愛好,我想通了,吃飽了才方便搞事情。”

能将“搞事情”三個字這麽直白地說出來,何潛行的情人中,只有一個陳笑。別人總是暗戳戳地私下搗鬼,只有陳笑有恃無恐,或者說是無欲則剛。

“行,我滿足你。”何潛行說,“但你要付出代價。”

“敢問,我付出‘代價’,何總的心情會不會好一點?”陳笑問。

“一點虧都不肯吃?”何潛行點點桌子,“一碼事歸一碼事,一魚二吃,在我這兒可行不通。”

陳笑聳聳肩,無所謂。

話雖然這麽說,何潛行上班之前,還是讓女傭晚上準備牛排。陳笑需要高興一下,而不是這樣,每天陰沉着臉。

陳笑最近吃飯,總不在飯點上,也不知道這麽做,會不會生物鐘紊亂。不過也沒什麽辦法,他這兩天确實沒什麽力氣了,手指總是莫名痙攣,腿也發軟,有時候會失去知覺。

等到何潛行下班回來,陳笑只覺得整個人都空了,胃裏沒有食物,精神勁兒也沒有了,他靠在椅子上,終于等到何潛行回來。

“你這是怎麽了?坐沒坐相。”何潛行重重地拉開椅子。

“那我該怎麽坐?”陳笑玩着桌上的叉子,揶揄道,“占着椅子三分之一、挺直背,何潛行,我現在可沒那個力氣,講那麽多‘規矩’、‘禮節’。你這禮儀也不怎麽樣嘛。”他在說他拖椅子的事。

何潛行不理他,陳笑點名的牛排被一道道端了上來,色香味俱全,可陳笑餓過頭了,胃口全無,他用叉子撥弄了一下,何潛行說:“是你自己要吃的。”

“知道了。”陳笑說着,叉了一塊牛排,塞到嘴裏。

飯桌上一頓手忙腳亂,陳笑的手拿不穩,直接碰掉了好幾個碗。

何潛行冷冷看着眼前的一切,喝了一口咖啡,轉頭對女傭說:“仔細每一片碎片,別讓他順走了。”

陳笑平靜地直起身,仔細用餐布擦了每一根手指,好像何潛行針對的不是他。

女傭們當着他們的面,收拾好了一切,每個碎掉的器具都拼好,确定沒有缺失的碎片。

“你覺得我還能幹什麽?”陳笑聳聳肩,“我現在有了活下去的動力——我會在暗處一直盯着你,你要是對我的孩子不好,我真的會要你的命。”

“有人曾跟我說過,他至少能決定自己的生死。”何潛行示意他繼續,“那句話,讓我有點害怕。”

陳笑冷笑,轉過頭,卻和煦如春風,讓年輕的女傭受寵若驚:“麻煩幫我拿盒口香糖。”

“我怎麽不知道你喜歡那種東西?”陳笑的牙有問題,他從來不吃那種東西,會加重他的牙病。

“我吃了洋蔥,怎麽,何總這麽重口味?”陳笑的暗示相當明顯了,“我想象力匮乏,想不出要付出其他什麽代價。”

女傭有些為難地看了眼何總,何總示意拿給他:“有這個覺悟就好。”

“早就有了。”陳笑接過口香糖,上挑着眼,他每次這樣看人的時候,何潛行總是把握不住,太魅惑了,簡直不像人。

“我這個人,并不是什麽刻薄的人。”何潛行說,語氣又不自覺爬上了一絲煩躁。

“對于神明來說,确實不需要刻薄。”陳笑平靜地講述一個事實,他猜測着何潛行的心思,現在應該還不錯“那麽,我能提一個小小的要求嗎?”

何潛行果然心情不錯:“你說。”

“我想見見我哥哥。”陳笑說。

時針滴答走着,陳笑總覺得這個聲音很熟悉,他左右看了一下,客廳的外面有一架古老的座鐘,擺錘不斷來回晃動着,他回頭,何潛行的臉色陰沉得能滴的下水。

外人也許看不出來,陳笑知道何總的每個微表情。他的瞳仁微微變大,嘴角只是向下彎了零點五度,陳笑知道,他已經很不高興了。

“我想看看我哥哥。”陳笑扭動了一下,想要擺脫他的眼神控制,“偉大的神明,能滿足我這樣一個小小的願望嗎?”

何潛行依舊不說話,四周的女傭們都極有眼色,紛紛離開。陳笑一個人頂着何總的怒火。

“我不知道,你為什麽還在想着你那個哥哥。”何潛行說,“我真想不出來,你有什麽理由。”

“他是我唯一的哥哥。”陳笑說。

“血緣對你來說就那麽重要?”何潛行問,“你原諒不了你的父親,為什麽你能原諒他?”

“原諒?”陳笑反問,“他有做過什麽事,對不起我嗎?”

“陳書言都把你賣給了我……”何潛行戛然而止,對上陳笑的眼神,他終于明白了,陳笑的意思。

對不起陳笑的不是陳書言,而是他何潛行。

陳書言只是從中促成了交易,陳笑缺錢,何潛行缺人,就是這麽簡單。在陳笑眼中,陳書言在他最困難的時候,拉了他一把,那時候,哪怕是這樣的“中介”,陳笑都找不到。

若他知道真相……知道真相,又能怎麽樣?恐怕他恨的依舊不是陳書言,而是自己。

陳笑那冰冷的眼神,真的能傷人。

何潛行想,他終于知道,陳書言如此有恃無恐,原來是算準了一切。他知道,我不敢把一切都告訴陳書言,果然是老狐貍。

“好。”何潛行說,“你可以見他,但全程必須有我在場。”

陳笑點頭:“好。”何總已經做了很大的讓步,陳笑知道自己不能要求太多。他環住了自己,這樣算是和陳書言搭上線了,剩下的,就是怎麽在何潛行的眼皮子底下做些小動作了。

————

一縷陽光照在陳笑的臉上,日上三竿。他也不想起的那麽晚,都怪何潛行。晚上睡得太遲,那家夥憑什麽就能早起?仗着自己是總裁就可以偷偷在辦公室睡懶覺?

今天屋外也很安靜,陳笑想,要不然平時就被吵醒了。

他起身,開始換衣服。他一邊刷着牙,一邊琢磨,屋子裏沒有攝像頭,那幫女傭是怎麽精确地知道他已經起床了、把早餐端到屋子門口的?

果然,他剛從浴室走出來,就有人站在門口,敲了兩下門:“何總請您下去吃飯。”

陳笑拉開門,臉上挂上了一個完美的微笑,剛走到樓梯口,就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陳笑。”

陳笑擡起頭:“哥。”

他轉頭,果然,桌子的另一個方向,坐着何潛行。何總放下了生意,專門抽出時間監督這場會面。

“聽說你想見我。”陳書言伸出雙手,準備給弟弟一個大大的熊抱,在何潛行的咳嗽聲中,泰然自若地收回了手。

陳笑松了口氣,他可不想和陳書言抱上那麽一下,他從陳書言胳膊下鑽了過去,坐到了何潛行的對面:“今天的早餐真豐盛,是因為來了客人嗎?”

“和平常沒什麽區別。”何潛行切片香腸,然後遞給陳笑。

陳笑說:“我得到了你親手切的香腸。”說罷,伸手去拿叉子。

何潛行握着叉子的手,一動不動。陳笑抽了兩次都沒取下來,臉上的笑有點繃不住了。

“你們兩個的狗糧我吃夠了啊。”陳書言說。

何潛行松手,陳笑把香腸送到嘴裏,咬着叉子尖,好像在思考,叉子尖一下下點在牙齒上,發出金玉般悅耳的聲音。

“摩斯電碼打錯了。”何潛行出聲提醒,語氣稀松平常,沒有一點生氣,那是一種确信,陳笑無論怎麽翻,都翻不出他的手掌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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