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
四周都是祝福聲,可沒有一聲屬于陳笑。
他的金主,他孩子的父親,此刻,跪在另一個女人的面前,向她求婚。
陳笑死死盯着他,盯着他的目光太多,自己不過是今晚賓客中的幾百分之一,實在太微不足道,何總看不到他,也情有可原。這麽幸福的時刻,他只看着面前的新娘,又有什麽不對?
等待我的,将會是什麽?陳笑不敢想。他曾經幫何潛行,“處理”過之前的小情人,大多數用錢打發了,還有些,把自己活生生逼瘋了。
只有心底,一個無比倔強的聲音說,我想活下來。
陳笑下意識撫摸上自己的肚子,你的父親,恐怕此刻,不願意看到你活下來。雖然,我是如此迫切地,想同你會面,想抱着你,帶你看日升日落。
如果,他真的不同意你活下來,如果……沒有如果,你的存在,會破壞他的幸福,不論是他和他的愛人,還是他與眼前這個女人。
不過是實驗的産物,你本來就不被期待,他恐怕也沒想到,你會是如此頑強,會如此想要活下來。
陳笑捂着肚子,緩緩蹲下來,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他抱着頭,閉上眼,再睜開,何潛行正解着衣服最上面的兩粒扣子,露出一大片鎖骨。
“你結婚了?”陳笑沙啞着嗓子問。
何潛行頓了一下,強忍着胸口的疼痛,扣上了喉結處的第一粒扣子,整個人正襟危坐:“沒有,怎麽突然這麽問?”
“只是突然覺得,這麽久了,你該結婚了。”陳笑又看不到了,他無力地在黑暗中浮沉,卻怎麽也找不到出口。
“我沒有。”何潛行說,像是急于解釋什麽,補充了一句,“他沒有答應我。”甚至想逃跑。
即使有了孩子,他也不願意忘記對自由的向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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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人會拒絕你?”不知為何,陳笑腦海中浮現出了朱斐然的身影,雖然,那天,你求婚的是林芷青。
“我一直愛着他。”何潛行一眨不眨,不放過他臉上的任何表情,“我愛着他。即使他的目光是在別人身上,我依舊愛着他。”
我知道了。陳笑在心裏說,不用一邊又一邊說了:“那你和林芷青是怎麽回事?我好像聽說,你們之間,嗯,差點就結婚了。”他撒了一個小謊。
何潛行不知道誰在他面前提到了當年的事。他皺着眉頭:“誰告訴你的?”
即使看不見,陳笑也聽到了話中的不悅,就好像,這是一件令他無比羞恥的事,他不願意提及:“就是聽別人随口一說。”
“訂婚是訂婚,我并沒有準備和她結婚。”何潛行難得做出了詳細的解釋,“何氏要進軍國內市場,就要找一個有實力的人背書,林家算是比較好的合作夥伴,現在合資公司已經走向正軌,所以自然,我們開始準備解除這段關系。”
世上不由己的事情太多,不是每一次都能一走了之的。眼前的何總,就沒給過這個機會。原來,連何總這樣的人,也會為了聯姻,舍棄自己愛的人。
“其實您和我說這些也沒什麽用,您應該和您愛的人說。”陳笑說。
“你倒是挺大度啊。”何潛行氣的快笑了,每次都是這樣,陳笑這團棉花,再使勁也軟綿綿的。
我不大度怎麽行啊。陳笑想,不大度,怕是連怎麽消失的都不知道,我可不想瘋掉,也不想,永遠失去我的孩子:“那當然,我一向懂規矩。談錢不談感情,動了真感情,就得走人。”
何潛行掐住他的脖子:“你說,我要是用點力會怎麽樣?”
“我哪裏讓你不高興了嗎?”陳笑的眼珠轉了一圈,灰蒙蒙的眼睛裏,居然露出了狡黠,好像他能看見似的,何潛行下意識松手,又緊了下去。
陳笑咳嗽兩聲:“其實我不在意你用多大的力,錢給到位了,讓我做什麽都行。”
“你也不怕沒命花?”何潛行冷笑問。
陳笑幽幽地嘆了一口氣:“我沒命花不要緊,我兒子有命花就行了。”
言下之意,似乎今生已經被放棄了,這時間沒有多少美好值得他去留戀,每一刻或者,都是一種痛苦。他只求來生。
“你想逃?”何潛行在他耳邊說,“想的美。”說罷,狠狠咬上他的脖子。不給點教訓,他會一直想逃,不能讓他産生這個念頭。
陳笑,你是我的,一直是我的,從前是,以後永遠是。
“我知道的。”陳笑忍着耳朵上的疼痛,微笑着說,“何總的游戲,何總不說停,我怎麽能離開呢?”只能陪着你繼續玩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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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祖宗出來算命了。”不知道誰喊了一聲,外面開始騷動起來。窗簾突然被拉開了,“啊抱歉——”刷的一聲又合上了——“何潛行你動作快一點,來都來了,這會兒得露個臉。”林羽生的聲音從外面傳來。
何潛行咬牙切齒,從陳笑身上爬起來,冷着張臉,猛地拉開簾子:“林羽生,我是怎麽告訴你的,開門之前要先打招呼……”
兩兄弟的聲音漸漸小了下去,陳笑捂着自己的心髒,等着它安靜下去,卻感受到身邊一個視線:“洛依依?”
洛依依把他扶起來:“我們過去看看。”
陳笑對這種熱鬧一點興趣都沒有。他不屬于何家,自然陸家的一切事情,和他也沒有關系:“我不想去。”
“很有意思的。”洛依依不容分說,将陳笑扛到了輪椅上。
“我能走動。”陳笑有點抗拒,好像自己已經是個殘廢,能夠任人擺布,他眼睛看不見,脖子上是一圈掐痕,耳朵還破了,像是和野狗打了一架,實在沒什麽說服力。
“去吧。”洛依依将他推到人群最外面,點了點某個人的背,那人正要開罵,一見是洛依依,立刻讓開來,兩個人就這麽順利地走到了包圍圈的最裏面。
最裏面的是陸老爺子。
并沒有人可以老到被稱為“老祖宗”的地步。
陳笑還在好奇,這個所謂的“老祖宗”,到底是誰,只見陸老爺子拿起一把簽,投擲爻子,卻總是不順。今天有些事是注定的,今天輪不到他來出這個面。陸老爺子整個人都松了下來,将東西塞到了陸巡手上。
一向很得天地萬物喜歡的陸巡,今天不知怎麽,也總是‘不成’。
陸巡若有所思,其餘賓客面面相觑:“今天老祖宗怎麽都不下來了。”
陳笑來回聽了一圈,算是明白了,“老祖宗”大概是已經化作神明的陸家祖先,陸老爺子大概是在“請神”,很多古老的村落都會保留這樣的傳統,沒想到堂堂的集團總裁家也會流行這種事。這種事向來都是家族長輩做,或者有時候也會請一些德高望重的人。
衆人議論紛紛,神明不來,今天好多問題可就沒法問了。
陳笑擡起頭,灰蒙蒙的眼睛裏,有黑色的光。
陸巡見狀,直接把東西塞到陳笑手中:“你今天就是離神最近的那個。”
陳笑一時間還沒明白他是什麽意思,眼睛上就覆上了溫熱的手指。原來指的是這個,大難不死,也算是得到了神明庇佑吧。原來是這個意思。
沒辦法了,陳笑拿着這東西,他看不見,手下是兩個木爻交子,左也不是右也不是,最後閉着眼睛,把東西丢了出去。
咕嚕嚕幾聲之後,一正一反,成了。
“今年主祭,就由這個孩子擔任了。”陸巡舉着他的手說。
陳笑的臉色很難看,洛依依很開心地拍着手,朱斐然一定很高興。
人群鴉雀無聲,眼前一幕超出了所有人的預料,讓一個外人做主祭,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祭祀繁瑣,一個什麽都不知道的“人”主持,誰也不服。
“這不是想謀害何潛行的人嗎?”人群中有人冷哼了一聲,“怎麽,我原來不知道,何總如此好‘欺負’。”
他的話砸進了人群中,泛起激烈的漣漪。那晚,陳笑本意也沒想鬧得不可收拾,卻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何潛行不得不“處罰”了這個“兇手”,所有人都以為陳笑死定了。
死而複生了?
何家的臉面原來可以當抹布,随便在地上擦,有一個人嘗試,就會有第二個、第三個。
“能讓何家容得下我,自然是我的本事。”陳笑聽着聲音,努力分辨着聲音的方向,沒人敢站出來,所有人本能的害怕,被那雙空洞的眼睛吃下去。
陸巡環視四周,抛下一句所有人都震驚的話:“你們誰能‘看到’嗎?沒人能就閉嘴。”
洛依依都驚訝起來,就連朱斐然都沒有“看到”這個技能,何潛行也只是能勉勉強強“看到”,為什麽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人”能夠看到?
燭光下,四周是晃動的影子,越來越大,變化成各種詭異的姿态,張牙舞爪。
陳笑看得一清二楚,他握住木爻的手越來越緊,身邊傳來一陣暖流,何潛行默默靠近了他。陳笑一把抓住他的衣角,何潛行大大方方握住了他的手。
陸家的人、何家的人,都站在陳笑那邊,其他的人也不好說什麽,客随主便,說的就是這樣的一個意思。
陸巡清了清嗓子:“那我們現在就開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