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扶乩
扶乩
何潛行輕輕捂住了陳笑的眼睛,耳邊傳來一大段難懂的吟唱。
等到何潛行再次放開手,他的眼睛變成了金黃色,豎着的瞳仁不斷變着角度,看的周圍衆人提心吊膽,生怕被這怪異的眼眸盯上。陳笑的腦袋一格格移動着,不遺漏任何的角落,沒人能在他的目光下逃脫。
何潛行對上了這雙眼睛。
真是漂亮,他想,我果然沒看錯,陳笑就是最合适的孩子,從很久之前開始,他就注定會是我們家的人,不容任何人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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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笑只覺得,自己被一團溫暖的酒液包裹着,身上濕漉漉的,剛從溫泉出來也不過這樣了。
酒液的最深處,有一團黑影,他慢慢沉下去,想要看清,那到底是什麽。還沒到底,一串氣泡從他的嘴邊吐出,他急忙想浮上去換口氣,一條水草不知不覺纏上了他的腳踝,猛地将他往下拽。
陳笑掙紮着,踢着腳,下拉的力量卻越來越明顯,陳笑彎成蝦米,拽着草,一口水直灌進肺裏,他口中含着的那口氣,終于全都鑽了出來。
腳踝上的力道變輕了,陳笑終于解開了,他想要往上浮,卻突然發現,自己能夠順暢地呼吸出來。
好像有什麽,在冥冥之中告訴他,千萬不要下去,會遇到麻煩的,這水草便是暗示。
可惜陳笑不撞南牆不回頭,他深深吸了一口水,又向下沉去,靠近了,發現了這是一團活物。
他仰着頭,站在它兩只眼睛之間。好大一條蛇,盤繞在一團石頭上,陳笑靠近的瞬間,它突然睜大了眼睛,兩盞潛水燈似的眼睛,直勾勾看着陳笑。
陳笑內心一悚,屏住了呼吸。蛇的眼睛是看不見的,他只要動作夠輕,就能在它眼皮子底下偷偷溜走。他剛想動,蛇的信子伸出來,差點就舔到他的臉。陳笑猛地踩水,直接向下沉去。他知道,自己的速度,遠比不上在水中靈活活動的蛇類。
下一刻,就要被吃掉,它盤踞的巨石動了起來,整條蛇被甩到了一邊。
陳笑一轉彎,逃過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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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周的水流,帶動起沙石,渾濁起來,陳笑稍稍向遠處避了一避。
等到好一會兒,沙石漸漸沉澱回去,水又變回清澈的琥珀色,他定睛一看——
“石頭”生出了四條柱子,陳笑才看到,那不是一塊石頭,而是一個巨大的烏龜。一條蛇,一只龜,雙獸搏鬥,誰也吃不掉誰,只能生生世世纏在一起,達成了微妙的平衡。
玄武,原來這就是傳說中的玄武啊。
世界上真有神明的話,大概也就是這個樣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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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笑!”一聲尖叫,陳笑來不及抓住烏龜的殼,就被一股力量拽着領子向上提,他徒勞嘩啦了兩下,只扣下來兩塊藤壺。
“陳笑!”有人拍着他的臉,生怕他醒不過來,力氣漸漸重了起來。
陳笑聽到風聲,下意識偏了一下頭,那手停在他的臉側,輕輕摸了上來。
我在幹什麽來着?陳笑下意識四周環顧,即使眼前如墨一般不分深淺。慢慢地,一縷縷各色深淺的光,星星點點在四周亮了起來,陳笑終于想起來。
何潛行把我推出來,請神來着。
原來,我不是在水裏。陳笑想要問他們,我剛才看到的,到底是幻覺,還是真的發生過。
他手心還殘留着龜殼滑膩的感覺,遲來的疼痛才來侵蝕他的神經,他低下頭,手心還抓着兩個藤壺,他的手心劃出了一條傷口,粉色的血洇了出來。
“陳笑你拿着兩個海螺幹什麽?”林羽生竄出來,掰開他的手,拿了兩只藤壺,順手丢到一邊的空餐盤裏。今天的晚宴确實有海鮮,種類豐富,海星都只是小兒科,那個帝王蟹,不限量供應,只為了彰顯陸家的財大氣粗。
“海螺有毒嗎?”陳笑愣愣地問。他沒有掙紮,林羽生已經幫他編造好了證據,他只要順着往下說就好了。他只是問了一個不太适宜的問題。
“你說什麽傻話呢?”林羽生直接往他的腦袋上呼過去,“都熟了,再有毒,今天這麽多人不都得被放倒了?”
也對。陳笑眨眨眼,這麽多人,說什麽傻話呢,怎麽能有毒?
“你還記得剛才說了什麽嗎?”何潛行的手,順着臉摸到了頭頂,好像在确認,他沒有任何問題。
陳笑茫然地擡起頭,他的眼睛已經變成一片完全的灰色,裏面的光芒完全消失了,變成了被抽走寶石的礦渣。
“不記得就算了。”何潛行用手帕,仔細地幫他擦着鼻子。陳笑才感到,鼻子下面一片濕潤,一股子鐵鏽的味道,他的心中一陣惡心翻湧,一下子吐了出來。
“我好像說了什麽不得了的東西。”陳笑還有心情開玩笑,他腦袋一片混沌,哪說得了什麽不得了的東西。
殘破的花,總是格外堅強,何潛行仔細看着他灰蒙蒙的眼睛,小心叮囑:“以後不要再做這樣的事情了,我們再也不要做這樣的事情了,不要勉強自己。”他這話,說給所有人聽,沒有人,能再次逼着陳笑,讓他蒙受“神”的感召。
陳笑想,被“神”選上,應該是一件很榮耀的事。所以何潛行才會配合陸巡,兩個人應該事想聯手,将他推向“神”壇,這樣才能順理成章堵住其他人的嘴,再嫁給何潛行才會順理成章。
這樣簡單的事情,卻是何潛行費心安排的。
想必,陸老爺子今天問爻失敗,也是特地安排的。
“為什麽是我呢?”陳笑問。你身邊有太多優秀的人,我那麽普通,整個陳家都靠着你活下去,我只是仰仗你鼻息的蝼蟻,你為什麽會喜歡這樣一個我呢?
“這是命運。”何潛行說。
命運?這個答案簡直就是敷衍,荒唐程度大概等同于,電,信,詐,騙那頭出現了一個高富帥,一點都不可信。
陳笑故作貼心地點點頭:“你不願意回答,我不逼你。”此刻,何潛行說要挖出他的心做藥引,他都能更安心一點。
“不要多想。”何潛行安慰他,“你以後就會知道了。”知道我在找你,一直一直,即使過去了千百世,我依舊在不停等你歸來。這是我曾答應你的,我答應你的事,就一定會做到。
陳笑很難不去多想。
他曾經無數次告訴自己,不要多想,可事實卻是一再打臉。前赴後繼無數的花花草草不論,他向別人求過婚,還是他差點“謀殺”掉孩子。
陳笑微笑着說:“好啊,我不會多想。”
只是,不再相信你而已。
我的人生已經被毀的一塌糊塗了,現在,我只想好好守護住自己的孩子。我想,這麽一個小小的願望,還是可以實現的吧。
“好,好得很。”何潛行看到他這個表情,還能不明白,他在想什麽?
“何總,講點道理。”陳笑依舊微笑着,一如既往溫柔小意,“你說什麽就是什麽了,還能有什麽不滿?”
“我說過,我讨厭什麽樣的人吧。”何潛行說,“陳笑,我也是有限度的,你一再消耗我的耐心,總有一天……”我等了千百年,不在乎這一兩天。我有的是耐心。
陳笑立刻想到,初見面的那次,他說,他讨厭,撒謊的人。陳笑無奈,怎麽都是一個錯字,但凡他小挑毛病,總有無數毛病可以挑。
總有一天,會發生什麽呢?
有些事情,不是否認就可以解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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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回去休息吧。”陸巡看着兩人恹恹相對,當着一衆賓客的面,都差點能吵起來,立刻示意何潛行帶着陳笑先回房間。
還要不少人想要拉住陳笑,被何潛行一個眼神瞪過去,立刻偃旗息鼓。
房間重新布置了一番,女傭們加上了各種儀器,将房間改成了ICU,老房子主卧都是套間,饒是如此,各種儀器還是滿滿當當占據了整個屋子,整個房間的溫度瞬間冰冷了好幾度。
陳笑被何總抱到床上的一瞬間,看到了儀器的反射,眼下的淤青越發厚重,差點以為自己行将就木,馬上就能歸西。
何潛行看着他的為他掖好了被子,天氣涼了下來,特別是晚上,今年的冬天應該會很冷,所有人都受不了的那種。
血氧監測機被接到手指上,陳笑只覺得指尖一點刺痛,他輕微皺了下眉,一口血噴了出來。
何潛行立刻按鈴,随即将陳笑夾子取了下來,裏面埋了一根鵝毛般的針。
陳笑咳了幾聲,擦了擦嘴角的血,好像沒那麽難受了,外面傳來密集的腳步聲,打眼一看,盧卿拉着重明的衣領,跑了進來。
“現在感覺怎麽樣?”
“好像,輕松了一點?”陳笑遲疑着問,他咳嗽了幾聲,嗓子似乎破了,又咳出了點血。
幾個人不敢怠慢,立刻對陳笑及房間裏的儀器做了檢查,重明将臨時解毒劑又灌了一針,不管效果如何,死馬當做活馬醫,注射進陳笑的靜脈裏。
陳笑被塞進被子裏,幾人剛松了一口氣,就聽到手機鈴聲響起——“快點到客廳,有人發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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