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談判

談判

四周突然傳來鐘聲,回響着,很久之前,這片大地上的衆人,就是用這個聲音,來祭祀他們所崇敬的天地星辰,山川河流,以及散落在天地間的神明妖魔。

陳笑張着嘴,他的聲音淹沒在這洪流之中,誰也聽不清。

凡叔站起身:“都這個時間了,咱們該出門見一見客人了。”他這話說的,就好像一群人聚在一起,是為了吃這一頓飯一樣。

這些日子,家族減員實在太多了,陸家有兩條國外航線受到了襲擊,四艘船炸了,在三不管地帶掘金的人還遭到了綁架,沒要贖金直接撕票了。

今天是來徹底解決這件事的。

沒“人”在陳笑面前說讓他難過的話,窗外小鳥的八卦,他聽的一清二楚。

這個世界溫和的表象已經被撕得一幹二淨,弱肉強食的內裏展現得淋漓盡致。所有人類世界的含情脈脈,在妖怪們的眼裏,都是笑話。

原來,這就是何總一直以來生活的世界。

陳笑邁出去的腳又一次停住了,沒有必要,他沒必要在臨死之前,再捅破這層窗戶紙。

就當作自己什麽都不知道好了。

門外響起了汽車發動的聲音,陳笑坐在輪椅上,蓋着的毯子下面,露出纖細的腳踝,似乎又細了一圈,如果上面有個環狀的裝飾,将會更加豔麗。

原本留在大廳的人,陸陸續續都離開了,陳笑隐約看到了,抱着尋尋的林羽生,他心頭一緊,轉着輪椅就往前走了兩步,就看到林羽生将孩子抱給一邊的女傭。

陳笑松開手,輪椅轉了個圈,又準備回去。

“陳笑。”他身後響起了何潛行的聲音,好似匆匆尋人,千百年只尋找那一個。“就差你一個了。”何潛行握着輪椅的扶手,将輪椅推到門口,“你有哪裏不舒服嗎?”

陳笑看着僅剩一輛的加長林肯,打開的車門裏露出林羽生的半張臉,抿着嘴唇說:“沒有。”

何潛行将人抱到車上,放在一張單人床上。

既然沒給我拒絕的權利,就不要在問我了。陳笑看着他為自己系好安全帶,心裏暗戳戳地畫小人。

“這麽兇險,你舍得讓人去?”林羽生調侃他哥,聲音越發上揚,前方龍潭虎穴也無妨他此刻越發想搞事情的心。

“收起你的小心思。”何潛行斜了他一眼,掏出他的雪茄,又默默放了下去。

“沒關系。”陳笑淡淡地說,他拿起了一邊的火柴,這是屬于何潛行的儀式感,他劃着了,為何潛行點了,“我沒關系,你去做你想做的事。”

“啧啧,陳笑,你什麽時候這麽賢妻良母了?”林羽生話在嘴裏憋了半天,還是頂着他哥殺人的目光說了出來,“要不是你這幾天确實哪也去不了,我都會以為你事內鬼了。”

陳笑托着下巴,看着何潛行冰冷如霜的臉上沒有一絲情緒的洩露,又轉向林羽生:“所以,其實你們都知道了?”

“對。”林羽生幹脆地說。

何潛行狠狠抽了一口,掏出櫃子裏的小剪刀,将火苗剪掉:“氣息不一樣了。”

陳笑哼了一聲:“所以,我其實不是中毒了?”而是因為改變了身份,有了後遺症?

“跨過來也是真的,有一點因果聯系。”何潛行說,“大概是你身體感受到了,激發了最後的能量。”

“你們都知道,一個個道貌岸然的!”陳笑用盡力氣,抄起小冰箱上的煙灰缸砸了過去,何潛行微微一側頭,煙灰缸碰在窗上砸的粉碎,車窗卻完好無損。

“嫂嫂別生氣。”林羽生笑嘻嘻地說。

陳笑翻了個白眼:“那尋尋呢?”

從很多人的嘴裏,陳笑都聽過,他們不斷說着尋尋沒什麽天分,難道這天分,說的就是,他其實只是一個平凡的人類?

“很可惜,說不定只是覺醒得比較晚。”何潛行坐到他身邊,按住他微微發抖的手,“這麽小還看不出來。”

“是因為我的原因?”陳笑幾乎肯定。

“不是。”何潛行斷然拒絕,“我覺得,若是他永遠也跨不過來,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

不是每個人都有直面黑暗的勇氣,擁有更大的力量,自然就要有更大的義務。黑暗與光明之間的平衡,不是那麽容易就維持的。

陳笑垂着頭:“你是願意做那個家裏的局外人,還是……”

“不管怎麽樣,我都向你保證,我會盡我所能愛他。”何潛行一字一句地說,就像那句,不論是貧窮還是富有一樣,他說,“不論他是聰慧還是平凡,他都是我的孩子,我盡我一切保證他的平安順遂。”

說話間,車停了下來,林羽生打開車門,跳了下去。

帶着鹹腥氣味的風吹了進來,陳笑擡頭,眼前有一個龐然大物,黑漆漆的影子就像一座浮冰。

陸家幾乎所有說得上話的人,都盛裝打扮,陸巡走在最前面,一群人烏壓壓走向那座“冰山”。

那是一艘郵輪,駛進公海,那真是生死有命了。茫茫大海上,消失個把人,最後找都找不到,太正常了。消失一艘船,也引起不了多大轟動。

陳笑死死抓住何潛行的手,手上的骨節突出分外明顯。

“沒事的。”何潛行說着,嘴角也浮上一絲微笑,他的眼中出現了光,比林羽生還要瘋狂的光,在漸漸暗下的天色中,格外明亮,就像一只大貓,看到了玩具,不斷躍躍欲試。

陳笑不信,從牙縫間擠出一行字:“你們家要死,別拉上我!”

“我死了,你還想活下來?”何潛行冷笑一聲,點燃了雪茄叼在口中,推着輪椅,迎着海風,大衣在身後獵獵作響,“你死也要陪着我,我一定會拉你陪葬。”

“你瘋了!”

“想得美。我說過,你死也別想逃。”何潛行說完,面前出現一個吊箱,兩個人被吊上了甲板。他們似乎是最後上來的人,輪椅剛被穩穩地推到甲板上——

所有的燈亮了,一片光明璀璨,整個郵輪帶着最豪華的夢境,慢慢駛出了港口。

————

華麗的包廂裏,林羽生拿着手機,裝模做樣檢測四周是不是有攝像頭,終于忍不住丢了手機,直接摸出一把符紙,不要錢似的啪啪啪貼了整個屋子。

反正都不是人,也沒什麽好隐瞞的。

陸巡坐在沙發裏,撐在扶手上,思考着下一步的動作。

四周都是認識的人,唯獨不見朱斐然。

何潛行拿着一支針劑走到陳笑身邊,船艙随着海浪晃了一下,陳笑盯着那細長的針尖,倒抽了一口氣:“這是什麽?”

“能讓你安靜下來的東西。”何潛行推出了一小段液體,一個眼神,左右立刻有人,将陳笑死死按住。

陳笑眼睜睜看着那泛着藍光的不明液體注射到身體裏。

身體漸漸發熱起來,有什麽奇怪的力量彙聚到了自己的腿上,陳笑瞪大了雙眼,他手稍一用力,居然站了起來,随即癱倒在何潛行的懷裏。

何潛行哈哈大笑起來,整個眉毛都在跳動:“是不是被吓到了?”

陳笑使勁兒錘他。

“有那個力氣,不如用在該用的地方。”何潛行不正經地說,四周的人哈哈笑起來,就連陸巡的眼睛,也彎了一下。

“如果有什麽意外,你自己跑吧。”在四周的笑聲中,何潛行悄悄在陳笑耳邊說,“不要管我。”

說的好聽。陳笑小聲嘟囔:“我能跑到哪去?”

“我知道,你肯定能跑掉。”何潛行說,畢竟你最擅長的,不就是跑路嗎?“不必為了一個這樣的我,一起去死。”

陳笑死死挂在他身上,在他耳邊,咬牙切齒地說:“你要是死了,我就到下面去,把你再打活過來。”

“那就一言為定。”何潛行的眉眼褪去了所有的浮誇,真正地笑了起來。

“好了,過來聽一聽,我們的下一步計劃。”陸巡看着眼前掃去了所有烏雲的衆人,拍了一下手,示意他們都過去。

陳笑自覺地要退出門,林羽生自告奮勇要陪他出去。

郵輪上好玩的東西向來很多,林羽生帶着他,熟門熟路去了歌廳,路上還碰到他的幾個熟人,打了招呼。

陳笑感嘆他的交際面真廣,兩個人到了架子鼓前,林羽生就忍不住要上去敲兩下,熱個身。

“不用管我。”陳笑感受到了自己的腿越發有力,于是推着輪椅走到一邊的吧臺,任他自己玩,剛喝了一杯下去,林羽生的人影就不見了。

他擡眼,四下找尋一圈,立刻就發現了,人群中心,林羽生那誇張的朋克造型,随之傳來,還有他那誇張的嬉笑聲:“這位先生,這事兒問我也沒用啊,得問我哥。我什麽都聽我哥的,沒辦法,我的零花錢還靠他發呢。”

打得一手好太極。

陳笑微笑着,看着那個與林羽生糾纏的男人,高眉深目,圓滾滾的身子像極了聖誕老人,各大報紙上常客,前幾天還在買了頭條做慈善,看着極為人畜無害。

誰也想不到,幾天之前,林芷青的父親,就死在他的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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