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死亡
死亡
四周人獰笑着，把藥灌入了陳笑的嘴巴裏。
咳咳，他擦着自己的嘴角，四周的人群中，也有何潛行，他和他們一樣，都是兇手，殺人的兇手。
陳笑猛地睜開眼，陌生的天花板，他愣了幾秒，才反應過來，自己躺在何潛行的床上。夢中被灌了一嘴水，差點喘不過氣，陳笑擦了擦嘴角，有一絲水漬。
他猛地坐起身，眼前發黑，一頭撞在了床柱上。硿地一聲，吸引了房間裏另一個人的注意，何潛行放下手中的筆，擡起頭，兩三步走過來：“你還好吧。”
“你喂我喝了什麽？”陳笑捂着腦袋質問。
何潛行摸摸他的腦袋，從床頭扯了一張紙巾，幫他擦了擦口水：“你是不是睡迷糊了？”
我睡迷糊了？陳笑抱着自己的腦袋，仔細想想，嘴角的，也許只是口水也說不定。
“我夢到你給我下毒了。”陳笑不好意思，躲過他的手，多大的人了，還像個小孩子是的，真是不好意思。
“你還需要再下毒？”何潛行失笑。陳笑一直都是這樣夢着的，他害怕，害怕死亡。
何潛行從很久之前就感到，陳笑很怕死，不是害怕死亡本身，反倒像是再逃避着什麽——就好像，死去之後會去另一個世界，而那個世界，有他害怕的人。
何潛行說：“林羽生給你的藥扔了？”
林羽生的藥，劇毒，是陳笑最後的退路，他不自覺瞥向一邊的外套口袋，很快又轉回來：“對，扔到海裏去了。”
何潛行将陳笑推到了盥洗室：“我覺得你需要再休息一下。”陳笑，這樣的小事，為什麽還要說謊？
還是，你有了什麽別的心思？毒藥，到底是為誰準備的呢？何潛行不想去猜。
他總是忍不住去懷疑。
懷疑的種子，人們總是低估它們的頑強，一旦接觸到了泥土，它們必然會長成參天大樹。
陳笑抖了一下，何潛行這樣，是……不高興？為什麽？他為什麽要把我支開，他是有什麽重要的事，必須瞞着我去做？
既然不願意告訴我，那我就當作不知道，魚線偶爾也要松一松才好。
————
陳笑以為，再次談判，何潛行會安排他在房間裏，就像林芷青那樣。
沒想到何潛行願意帶着他。
其實也沒什麽，陳笑會假裝自己“聽不懂”，不去聽，不去想，像個真正的花瓶，人畜無害。不知不覺，陳笑已經喝了菜單上一半的果汁，讓何潛行推着，去了好幾趟盥洗室。
兩個小時過去。談判是一件極其耗費體力的事，很多時候，就看誰更能熬。
陳笑直接閉上眼睛。反正再這麽多人眼中，他就是一個花瓶，再花瓶一點也無所謂了。慢慢的，他的臉色突然凝重起來。
這段回憶好像經歷過。
陳笑忍不住摸了摸口袋裏的瓶子，睜開眼，鬼使神差地說了一句話：“我這個苦主是不是有資格說兩句話？”
和夢中一模一樣，他差點伸手去捂自己的嘴，好在死死捏着瓶子，控制住了自己的動作。
雙方都看了他一眼，這麽弱小，談判桌上根本沒有說話的條件，何潛行咳嗽了一聲，德古拉揉了揉鼻子，說出了那句陳笑很熟悉的話：“我覺得該聽聽他什麽看法。”剛剛談好了價格，不給這個小作精發揮的餘地，似乎對不起剛才出的洋相。
“既然如此，我就獅子大開口一把。”陳笑想，我到底要不要改變事情的進程？“我的腿治好，那是當然的——我還要別的藥，比如能讓人死心塌地的魔藥，我覺得何總很需要。”
衆人像是看到了傻子，且不說有沒有這樣的魔藥，你這樣把這條件光明正大地說出來真的好嗎？何總還在邊上呢。
“我先給你灌上。”何潛行眼也不眨，直接開口。
所有的話都對上了，陳笑露出一個勉強的笑，這個笑實在太假，就像是小醜的面具一樣。下一刻，不會真的有人去給他灌藥吧。
他眨眨眼，等到了安琪拉的一句冷笑：“怎麽可能有那種藥？”
“說不定就有呢。”林羽生突然說，“我覺得我哥早就被你灌了迷魂湯。”
陳笑繼續眨眨眼，他還沒從夢境逃脫出來，整個人有點呆：“啊，原來我這麽厲害的嘛。”
這句話有點蠢，可何潛行覺得他蠢萌蠢萌的。
兩個人三兩句話就把話題岔到不相幹的地方，陸巡松了口氣。
陳笑判斷有些失誤，那個間諜是家族內部的人，并且，是很靠近中心的人，對面開的很多條件，都是壓着他們的底線開的——若非毒兩大家族很了解，那只剩一個可能，那人太聰明了，聰明到算無遺策。
陸巡讨厭這樣的人，聰明人，一個就夠了。
很不幸，在他的記憶中，除了朱斐然，還有其他如此聰明的人。
場上的話題已經不受控制了——
“林羽生，我很好奇，你為什麽姓林？”安琪拉托着下巴，像一個溫柔天真的小孩，“我記得你和林芷青沒什麽關系吧。”
不一樣，和他們告訴我的不一樣。陳笑瞬間就警惕起來，他看向陸巡，他們是要分裂我們？不，我這樣的小人物，不值得他們費心。
那就是要離間陸家與何家？
“我是林家的養子。”林羽生順口胡說八道，輕而易舉就将這話題糊弄過去。
陳笑明明記得，何潛行說過，林羽生和林芷青沒有半毛錢關系。
他眨眨眼睛，林羽生的話不可信，想必所有人都知道了。對面的幾個人看上去也沒有要相信的樣子，幾個人打着哈哈。
誰都沒打算說真話，那說什麽都不重要。
陳笑看向何潛行，還有必要談下去嗎？林羽生的手指一直在桌子上敲，不耐煩到了極點，如果可以，他現在就該一馬當先跳出來，掏出加特林菩薩，把對面的人全都突突了。
就像一個真正的殺手那樣。
————
沒有任何暗殺計劃，是突然開始的。
成功的秘訣從來不是殺手有多麽厲害，而是計劃有多麽綿密。
比如現在，中場休息，陳笑就在腦海中籌劃起了他人生中的第一個謀殺計劃。
陳笑預備了整整三組人，林芷青只是那個明面上的。火力交叉，之後快速撤離，10分鐘之後所有人必須撤離到兩個街區之外。
他以為躲在安全堡就一定安全了？陳笑只覺得可笑，我從沒幹過髒活，不代表我在何潛行身邊這麽多年，什麽都不知道。
陳笑在腦海中不斷畫着地圖，在腦海中做着各種計劃，比如，如果現在不是船上，而是在何總所生活的城市，不對，現在算是在他們的地盤上，應該是“他們”所“生活”的城市。
變故突生——
德古拉突然竄到陳笑面前，一把qiang頂上了陳笑的腦袋：“你覺得，是你們的底線高，還是這家夥的腦袋硬？”
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
“你為什麽覺得，挾持我會有用？”陳笑冷靜地問，手又不自覺地摸向口袋。
“手拿出來。”德古拉說，“我只是覺得，你比較好控制而已。”
确實，我這麽一個半瞎的瘸子，比別人更加好控制。陳笑想。
林羽生差點拍手大笑。好家夥，居然和我想到一塊去了。
我早就想直接把你們幹掉了，只是沒借口而已。他偷偷打開了随身的攝錄機——作為一個偶像最基本的技能還是有的。
陳笑突然從輪椅上站起來，一個漂亮的回旋，直接将qiang反指着德古拉：“你連我是個正常人都沒看出來，我實在不明白，你有什麽可驕傲的。”
他的動作讓所有人都吃了一驚。
“你在騙我？”德古拉憤怒地喊道，“你根本不喜歡什麽林芷青！”
“自然都是我演出來的。”陳笑冷笑，“現在還想着林芷青，你的失敗可一點都不冤枉……”他的眼睛慕然放大：“你把她怎麽樣了？”
德古拉的臉色浮現出嘲諷的神色，他誤打誤撞做對了一件事：“自然是已經死了——我原本是想殺了她，然後嫁禍給何潛行。現在看到你這扭曲的臉，我覺得怎麽樣都夠了。”
“我殺了你！”陳笑毫不猶豫地扣動扳機。
德古拉沒有絲毫反抗時間：“我死了，你也得陪我一起下地獄！”
幾聲qiang響，地上多出一具胸口被打爛的屍體。
吸血鬼死了，再也無法複活了。
“陳笑！”剛沖過來的何潛行目眦俱裂。
溫熱的液體，湧了出來，陳笑低頭，一柄長劍，貫穿了他的腹部，各種痛覺混合在了一起，陳笑不知道，哪種才是那致命的感覺。
他想去捂住自己的肚子，卻只摸到一手濕潤。他看着自己濕漉漉的手，突然笑了。
這就是結局，我的人生就該在這樣的時候戛然而止。
無法愈合的傷口，慢慢擴大，陳笑擡起頭，看着何潛行沖了過來。
他裂開嘴，以為自己笑得很漂亮，殊不知，自己只是牽動了嘴角，連一個完整的笑都表達不出來。
陳笑笑着想，這個時候，他想笑着，他想要一直笑下去。讓何潛行永遠記住他的笑。真好，最後一刻，你是看着我在笑的。
陳笑閉上了雙眼，聽到了那聲絕望的呼喊。
何必呢，那麽悲傷，裝的那麽深情，又有什麽意義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