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學人精

11.學人精

身子有一刻電流穿梭,急速打顫。江亦吟自己都沒發覺因他這句話而産生了這麽大反應,握住瓶身的手指又緊了緊,美甲不自覺在瓶面剮蹭,指腹有些微微泛白。

她又掩人耳目似的喝了口,不經意道:“你什麽時候也學會油嘴滑舌那一套了。”

周既川定了一瞬,無奈笑笑,驚訝于她的回應,“原來這就是油嘴滑舌,我還以為能讨你開心。”

一如初學的懵懂,江亦吟覺得他這語氣呆得可愛。

他伸手接過杯子,幫她擰合,啓動車子,“看來我需要學習的東西還有很多。”

江亦吟心情确實不錯,安慰道:“周既川,不用刻意學些什麽,保持你原來的樣子就很好。”

周既川“嗯”了聲,“都聽你的。”

成和醫院是津市最大的一家醫院,江亦吟聽說周家曾給成和捐贈過一棟樓和不計數的醫療設備,是為了感謝當年給喬應瑕接生的醫生,當時她難産,也面臨過“保大保小”的生命難題,好在醫生力挽狂瀾,讓母子平安。

從這之後,喬應瑕隔三岔五會來一趟津市,對周既川也曾到了溺愛的程度。

想到這,江亦吟不由側目看了眼周既川,他正耐心和護士交涉來由,整個人看着清風潤郎,絲毫沒有恃寵而随心作為的負面氣息。

實在難得。

“吟吟?吟吟?”周既川揮手在江亦吟眼前晃了晃,“想什麽呢,這麽入神。”

“噢,我剛剛在想,你來隴江,阿姨沒說什麽嗎?”江亦吟回神,和他并肩而行。

不知是不是錯覺,周既川的神色有一剎微妙的變化,又很快恢複原樣,“這是我和江伯伯的約定,暫時保密?”

“我既已成年,我媽不會幹涉我的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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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亦吟仍覺得他在含糊其辭,“當初阿姨把你當繼承者來培養,能這麽輕易松口讓你來別的公司——”

周既川沒再讓她問下去,“吟吟,電梯開了。”

江亦吟看出他的回避之意,斂眉不再追問。

精神病人所在的樓層靠右,兩人跟着一位護士的指引進了診室。

“令辭。”周既川握着門把,側身讓江亦吟先進去。

被喊的男人擡起頭,對上江亦吟打量的眼神,扶了扶鏡框,站起身。

“既川,等你好久。”令辭回江亦吟一個微笑,招呼他們坐下,“這位是……”

“江亦吟,隴江集團的總經理,江董事長的女兒。”室內開着空調,江亦吟的短裙看着清涼,周既川熟練地拿起櫃子裏的毯子,給江亦吟蓋上,同時回複道。

令辭眼神在兩人間流轉,懂了什麽似的,“既川,蓋一個小時五千塊。”

“行,你要五萬我也給。”周既川知他故意調侃,順從應着。

令辭起身拉開玻璃書櫃,從中拿出一個文件夾,經過周既川身旁,笑他,“你還真是願擲千金博美人一笑,看看你這樂不思蜀的樣子,也不怕贻笑大方。”

聲音不大不小,江亦吟卻也聽得清楚,周既川對她好這件事,似乎像是一個自然而然的習慣,以至于她聽到這類調笑聲,竟然第一次生出陌生感。

周既川打住他的話鋒,“好了,別讓吟吟尴尬。”

江亦吟俏皮地聳聳肩,“現在周既川拿的是江家的工資,總歸錢還是花在江家身上,他不虧。”

周既川立即應和,“是。”

令辭一臉看沒出息的人的樣子,搖搖頭,“不和你們開玩笑了,我先帶你們去看看她們。”

“按醫院接收的時間,魏依和魏琪兩姐妹是在辭職前就斷斷續續來我這就診,昨天我已經把相關資料給警察過目,所以不排除她們是精神問題刻意為之。”

江亦吟點頭問:“她們和你聊天過程中一般會說些什麽”

令辭話裏規矩,“抱歉,具體問題涉及到病人隐私,我不能告訴你。但昨晚她們兩姐妹做了體檢後,發現身上有幾道時間較長的淤青,都集中在大腿內側,一般很難傷到這個位置,除非是自己刻意掐或者是——”

江亦吟腦中有靈光現,搶答,“有人強迫她們的時候掐的?”

令辭有些遺憾地說:“這得警察介入調查才知道,病人的狀态不适合與人交談。”

周既川颔首,“我會多和警察接洽,這邊麻煩你了。”

令辭招手,“我也沒幫上什麽忙,但有什麽最新結果,我會告訴你。”

魏依和魏琪兩姐妹果然如令辭所說,面部神情呆滞,沉默坐在病床前,一言不發,有護士過來拔針,也一動不動。

江亦吟看了眼兩人的狀态,心裏說不出來的沉悶。

周既川看出她的低落,溫聲安撫道:“不能打草驚蛇,我們積極配合警察,裏應外合。”

“你初進公司,還有很多不适應的地方,不要急着證明自己什麽都能做好。”

江亦吟垂眸,又回望了眼病房裏的兩個女生,她們的年紀和她不過一樣大,如果是因為隴江而毀了她們,她不知道要如何将這條路走下去。

半晌,她喉間幹澀,張唇,“我明白。”

周既川手擡在半空,想摸她的頭,收回的瞬間還是選擇輕拍了拍她的背,“我們好好配合,這事會很快解決。”

兩人到公司時正值打卡高峰,見兩位領導同時出現,不由得行注目禮,話裏怯怯。

“秦助,周總怎麽這麽快就和小江總一起進出了,他們是不是以前就認識啊?“

“是啊是啊,周總的顏值和小江總也特別匹配,你說上層挑領導,是不是先從臉刷起?“

見江亦吟已經走近,秦悠擡指做了個噓聲的手勢,“上班時間別議論些有的沒的,管好你們的嘴。“

話落,幾人立馬扯出一個标準的問候微笑,“周總,江總,早!“

“早上好啊秦助理,你們好。“江亦吟回以大大方方的笑,轉而親昵湊近幾人,”你們有誰是人事部的?“

“我。“有人小聲答了句。

江亦吟循着聲音看過去,是個看着乖巧怯懦的小女生,她展出明媚的笑,“你們那工作氛圍怎麽樣?“

衆人眼底都不掩疑惑,各個部門都在這,偏偏問人事部。

女生卻像是聽出了話外音,有些緊張地答:“挺挺好的,偶爾宋主任會請客給我們加餐。“

“哦?“江亦吟覺得新奇,”是請一個人還是因為一個人請大家?“

這個問法就像是把人架在刀子上淩遲,又密又緩,讓人忍不住屏住呼吸,不由思考這位“花瓶“領導是想知道些什麽。

見大家面色為難,江亦吟輕松攬上秦悠的肩膀,“随便聊聊天,這麽緊張幹嘛?秦助,你說是不是?“

秦悠實在是沒看懂江亦吟葫蘆裏賣的什麽藥,扯了扯嘴角,“大家說出自己真實感受就行,小江總很平易近人的。“

被問話的女生臉上有了變化,眼神一定,“大家。“

周既川本一直保持觀戰的狀态,聽了這話,和江亦吟饒有默契的對上一眼,江亦吟笑着遣散大家,“上班去吧,下次有機會聊。“

“你叫什麽名字?“

“陳朝朝。“女生語氣越有堅定之勢。

“好,我記住你了。“

江亦吟推門跟着進了周既川的辦公室,“這個宋濂什麽來頭?“

周既川拿出一套新茶具,卻轉身進茶水間泡起咖啡,“他是零城分公司副總宋魏的外甥,平日看着老實本分,倒也沒做過什麽明面上能讓人揪出來出格的事情,是不是和他有關,這事還待觀察觀察。”

“你這是轉性了?你以前可從來不喝咖啡。”江亦吟作勢要自己泡一杯,被周既川阻止。

“給你泡的,隴江最新合作了家咖啡公司,送過來一些新品,我選了些你愛喝的口味放在茶櫃裏。”周既川做事向來優雅,泡咖啡都有種煮茶的清幽之感。

江亦吟收回落在他手上的目光,聲音漸輕,像是對自己說,“你總對我這麽體貼,很累的。”

“從我答應要把你護在我身後開始,照顧你就像喝水吃飯一樣融入我的日常,你在英國這五年,我總是擔心你。”周既川拉開冰箱拿出凍好的冰塊,放入幾顆遞給江亦吟。

或許是和白人有過幾次date的經歷,對方也愛說這般暧昧說辭,她快刀斬亂麻般和對方說再見,平心靜氣沒一點解釋地離開,即使知道周既川和他們不一樣,但江亦吟心中仍有自己無法按捺的悸動作祟。

她接過,眉眼揚起淺淺笑意,轉了一圈展示自己後往外走,“你看我自己不是也把自己照顧得很好嗎?”

又朝周既川隔空碰了個杯,“上班cheers!”

玻璃門合上那刻,她的心似乎也在提醒她短暫閉合。

-

晚班結束已是晚上九點,江亦吟擡手扶了扶脖子,檢閱手機消息才發現沈恪今天一天都沒聯系過她。

又不學習,網吧也關了,一天天在忙些什麽呢。

锵锵:【回家了嗎?晚飯吃的什麽?】

SK:【沒。】

消息倒是回得挺快。

锵锵:【是沒吃晚飯還是沒回家?】

SK:【都沒。】

锵锵:【你不會是在等我回來和你一起吃吧?是我忘了說,我中午晚上沒特殊情況都會在公司食堂吃,你自己做或者在外面吃都行,不用等我。】

SK:【沒。】

锵锵:【你就只會說這一句話?我下班了,你在哪,我來接你。】

SK:【不用,南江萬麗廣場。】

锵锵:【正好,我想買點東西,在那等我吧,十分鐘後到。】

沈恪那邊沒再回複,江亦吟收好提包挂在肩上,提溜着鑰匙點進沈恪的朋友圈,平日裏說話這麽惜字如金,朋友圈也和本人出奇一致。

比起同齡人,他似乎少了不少活力。

相較于生長在陽光下的蒼天大樹,他更像是蟄伏在潮濕的泥土裏等待破土的銳器。他的潛力是需要挖掘,用時間去滋養的。

江亦吟看着他名字縮寫網名,笑着戳他頭像。

锵锵:【每次點開和你的聊天界面,似乎都在提醒我,該買護膚品了。】

屏幕那頭沒什麽反應,但過了幾秒,江亦吟順手刷新了一下界面,發現他的網名變了。

改成了”铿铿”。

嗤,這個小學人精。

江亦吟覺得胸腔有新芽長出似的,總撓得她笑得起伏不停。

原來有個弟弟生活這麽有意思,要是媽媽當初沒遭遇車禍,可能也會再要個小孩吧。想着,江亦吟松了口氣,摁下電梯。

“吟吟,準備回去了?”周既川的聲音從後響起。

江亦吟轉頭,電梯門也同時打開,她應着,幫忙摁住開門鍵。

周既川和她并站,“我送你吧。”

江亦吟笑着拒絕,“不啦,我車在下面,還要去接小朋友。”

周既川默然,神色暗淡下去一點,又開口,“我聽說他脾氣不好,你回來見到他第一面是在警局,但你似乎和他相處得不錯。”

江亦吟瞳孔閃過一絲不解,繼而反應過來,“我爸怎麽什麽都和你說,沈恪其實脾性不壞,就是性子冷了點。家裏住進一個孩子,我每天回家好像會多點期盼。”

周既川眉心有焦慮之色,“你有沒有想過,他畢竟和你不是親生……”

一陣鈴響,打斷他的對話,江亦吟看了眼來電顯示,仰頭,狐貍眼帶了點歉意,“不好意思啊,我先接個電話。”

手機貼在耳邊,她話音有上揚的歡欣。

“你問這個幹什麽?”

“行行行,我告訴你還不行嗎?”

說着,江亦吟已經走出電梯,見周既川還楞在電梯不出來,揮手和他說再見,一路蹬着高跟走進深沉夜色之中,那交替的小腿之下,高跟細得随時會斷似的,如踩酷刑,不知道會不會痛。

周既川胸腔發悶,苦澀地扯出個得體的笑,看着那道影子越走越遠,未說完的話說給自己聽。

“他終究會長成一個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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