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交錯

19.交錯

都說人性格的轉變有可能是因為經歷過重大創傷導致,但沈恪由內而外讓人覺得這人性子淡薄卻不是一兩天。

他從小就喜歡獨處,翻閱家裏的各類工科書籍,自己動手做一些小設計。比同齡人說話、走路都要晚幾個月。父母忙于事,對沈恪的關注不多,雖能盡到父母所責,不算寵溺。

随着沈恪慢慢長大,他和父母走得不近,但他內心像每一個孩子一樣,需要他們。

父母離世後,沈恪對親密關系的需求就越來越低,他以為,他這輩子不會有想要和人建立親密關系的沖動。

皎白月光下,江亦吟看起來随口而出的一句話,讓沈恪陷入了困頓裏。到底是這個女人天生會說情話,還是單純得壓根分不清,男女之間似彎鈎的引力。

以她的話為圓心,沈恪的大腦在無限連轉軸轉動,眩暈感充斥着他每一根神經,甚至于肌膚的脈絡都在此刻輕微顫抖,心間震蕩出只有他一人能聽見的長鳴。

這種警示很危險。

半晌,沈恪忽地擡手掌住她右肩,加了點力道把人往胸膛拉,江亦吟冷不防一個小跨步湊到他跟前,稍一擡頭,鼻尖就能蹭到少年還在發育期的喉結。

江亦吟嗅到他身上清爽的香,不同于常規思維下對男高的印象,這香氣很柔軟,有種置于棉花上,濕噠噠地雨讓絲絨一點點黏合的稠密。而後他另一只手繞過江亦吟把門合上。

江亦吟能清楚感受到,他的掌心在發熱。他的指尖就按壓在她肩骨的位置,克制地下陷。

再近一點,兩人的距離就不對勁了。

只兩秒,沈恪就松開了她。

兩人對視,有熄火的碎星子還閃着半點光,沈恪躲閃開,眼神飄向一邊,說話節奏有如鈍刀,“站穩了,我一個人挺好。”

說罷,沒顧及江亦吟瞪大的充滿疑惑的眼神,轉身進了房間。

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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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這是拒絕吧?

江亦吟懵然,她欸?頂着她這樣一張臉和沈恪說這麽柔聲柔氣的話了,沈恪竟然說他一個人好得很。

家裏養了個直男小孩真是不好伺候。

江亦吟倒也習慣了沈恪不松口的性格,換上柔軟的平底鞋,解了頭發上二樓。

自從和沈恪換了浴室,她用樓下,他用樓上。沈恪都會刻意避開她洗澡的時間,甚至淩晨才上樓洗澡。他幹什麽動作都很輕,要不是江亦吟有天半夜起身如廁,也不會發現樓上的浴室還亮着燈。

兩人都默認只是臨時交換,并沒有在浴室裏留存各自的換洗衣物和其他痕跡。二樓有獨立的晾衣層,江亦吟偶爾會順手洗了挂在上邊。沈恪的衣服則是挂在一樓浴室的小陽臺。

各自上下樓交錯洗澡,風大迷眼,看見各自私密衣物在所難免。

江亦吟倒沒那麽多羞恥感,畢竟都是身上穿的衣服。沈恪就不一樣了,他每次進江亦吟的浴室都要特地拉上和晾衣臺相對的簾子,死死遮住任何他可以看見江亦吟胸衣的視角。

時間一久,江亦吟就會不自覺在一樓浴室放一些常用的洗漱用品和睡衣。

沈恪畢竟還在讀書,和她作息有偏差,晚睡早起,對學習繁重的高中生來說,精神和□□上都會很疲憊。江亦吟決定以後讓他先洗澡。

敲了兩下門,沈恪房裏有了些動靜,随即拉開門,他身上的校服被換下來,穿上了她給他準備的衣櫃裏的一套家居服。

“在學習嗎?”江亦吟往他房間裏瞄了眼,沒有臺式電腦,看着确實有些空蕩。

沈恪遲鈍一晌,“沒。”

“有事?”他又問。

江亦吟想,他可能是出于小男孩的害羞和扭捏,才故意延後洗,“以後你先洗澡,洗完早點休息。不要拖到淩晨了。”

沈恪把門拉開,站前一步,“是我吵到你了嗎?”

“嗯……如果我說是,你以後可以早點洗澡了嗎?”江亦吟反向而行。

沈恪單手揉了揉耷拉的眼皮,哈着困頓氣懶散地說了句“好”,“我現在就去洗。”

今天還挺好說話。

江亦吟滿意地盯着那個進門幾秒拿好換洗衣服上二樓的背影,雙手交握在胸前,靠在門邊刷起了手機。

沈恪上樓幾分鐘,江亦吟随意往卧室裏看了眼,注意到他的手機屏幕還是亮着的,是游戲界面。剛結束了一把,戰績還不錯。

江亦吟上前扣住息屏的按鈕,剛要按下去,聊天框嘟嘟跳出來好幾條。

是姿寧啊:【數學老師今天講得解題思路好繞啊,你有沒有簡單一點的解法?】

是姿寧啊:【你現在有空嗎?】

是姿寧啊:【我洗完澡了!打視頻電話跟你聊可以嗎?】

江亦吟指尖定在那,手不自覺在屏幕上摩挲了一下,沒注意到畫面跳轉,直接摁滅了屏幕。

當作什麽都沒看見,轉身上樓。

沈恪正巧出來,黑發還是濕淩淩的,臉上還有滾動的水珠,睫毛粘在一塊也不影響他眼鋒銳利。身上有幾塊濕了,貼在上身,隐約能看出他的肌肉輪廓。見過太多肌腱發達的老外,沈恪薄薄的肌理,對江亦吟來說沒什麽誘惑力。

她震驚的是,男生洗澡都這麽快?江亦吟抱着遲疑的态度朝他點點頭,經過時他身上散發的香氣比晚上回來時還要濃郁。

沈恪進卧室時發現手機似乎挪動了位置。摁開屏幕,一眼就看見了方姿寧滿屏的求學消息。

回想起方才下樓時江亦吟異樣的眼神,沈恪忽覺不妙。

铿铿:【白天沒空,晚上更沒空。】

铿铿:【什麽樣的問題問什麽樣的人,以免産生不必要的誤會。】

方姿寧像是守在屏幕前面,回得很快。

是姿寧啊:【噢,我看你上課布置的當堂習題你都寫對了,別謙虛啊。還有,誰會誤會我們如此純潔的學習搭子關系。】

沈恪失去耐心。

铿铿:【一、我沒同意當搭子。二、我喜歡的人會誤會。】

方姿寧炸鍋般發了好幾條,沈恪直接忽略屏幕消息,開啓了屏蔽模式。

沈恪直接開啓游戲模式,邀請唐舟進來,連着打了幾把,怎麽都進入不了狀态。

“不是,哥,你今天怎麽回事?進草叢的時候我都提醒你了,結果你站在那不動讓人殺啊?”唐舟出來後狂發語言條吐槽。

沈恪煩悶地掀了把頭發,回了句,“改天打。”

“下月初不就比賽了嗎?你怎麽突然不急了?”唐舟切微信追他。

铿铿:【學習為上。】

小唐人:【你不對勁,你真的不對勁。】

铿铿:【我對勁過?】

沈恪丢開手機,扭開房門,樓下的浴室亮着,水聲不斷,再看得仔細點,甚至有朦胧倩影在浮動。他耳根驟然發燙,“哐”的一下又把門給合上。

-

進入新一季後,隴江此前接洽的商務合作開始慢慢開展,江亦吟的工作內容增加,偶爾會顧不上沈恪。

好在把他接到身邊後他從未像傳聞裏一樣惡劣,江亦吟對他很放心。

成州附屬高中每周末下午會有半天假期,江亦吟并未幹涉他,沈恪也不會主動報備自己在幹什麽,晚上回來的時間和平日下晚自習時間差不多。

十月初即将在南江大廣場召開的業餘電競賽的投資商是隴江,江亦吟初看到這個項目時并沒有放在心上。作為津市最繁華、人流量最大的商業中心,和南江大廣場合作只可能是穩賺不賠。

這次業餘賽并不限制性別年齡職業,團隊賽在篩選過程中已經自由組隊,個人賽則更考驗随機性和選手實力。

江亦吟平日裏接觸游戲甚少,把這個不熟悉的香饽饽的方案暫時放到了周既川辦公桌,等他過目。

算算日子周既川回零城已經快一周,白天時不時抽空給她分享點正在做的事,江亦吟回得中規中矩。

就連在網上掀起的風波也奇怪地平息下來,她甚至可以肯定,隴江沒有任何人在背後悄悄運作。

這種讓人覺得無論是多壞的事情最終都會被時間的流逝掩蓋的錯覺,江亦吟感到不安。周既川安慰她放寬心,這事得慢慢來。

“悠悠。”江亦吟透過玻璃門看見秦悠穿梭的身影,叫住她。

秦悠小跑過來,“江總,有什麽事嗎?”

江亦吟說話間,宋濂從對面的電梯出來,遙遙沖她點點頭,猛地戳中她的記憶,她微微揚唇,敷衍回應,轉而問道:“這一年內,不,周總來隴江的這兩年,隴江有沒有裁員?”

秦悠細想,“有的,第一年就裁了不少,不過基本上都是底層一些不太重要的小員工。”

她語氣中也透露着,裁員無可厚非。

“後來招了一些名牌大學的實習生進來,都是周總親自過目的,大部分都留下了。不過,有件事很奇怪,人事部似乎沒變動過,這麽久以來,其他部門都可以說是換了一半新鮮血液了,人事部才走了三個女孩子。”

江亦吟敏銳問:“三個?”

秦悠說:“對,魏依魏琪兩姐妹和副部長張染。”

江亦吟心底一沉,“你把張染的資料找出來發我一份,借着其他名義順便拿,不要驚動宋部長。”

“好的。”

果真,張染就是那日江亦吟在地下車庫看見的女人,宋濂和她看起來分明關系不簡單,資料上卻顯示她是主動離職。

真是一鍋粥裏進了粒老鼠屎,挑不出來還怕壞了整鍋粥。江亦吟頭疼地揉了揉腦袋,把看完的資料收集在一起放在一個抽屜裏。

迷茫間,清沉的男聲打斷她思路,“吟吟。”

江亦吟乍然擡頭,瞥見周既川俊逸的身形,他身上沒穿上班的正裝,或許是氣質太老練,常服也被他穿得很正式。

“你、你就回來了?”江亦吟眼裏收不住的驚喜。

“嗯,我媽配合治療很積極,恢複得很快,醫生說沒什麽大礙,讓她出院了。”周既川說着往她面前走,褪下外套,又卷起襯衫袖口。

江亦吟頓頓地說:“你辛苦了。”

“不辛苦。”他不談工作時,眼中總有笑意,“一想到回來能見到的第一個人是你就一點也不辛苦。”

江亦吟撐在桌面的手指不防在桌面上一抓。

周既川察覺她的異樣,轉移話題,“秦助理說你最近一直在加班?每天都是公司裏最後一個走的。”

江亦吟有些意外,“她怎麽這也向你彙報?”

他笑得清風拂面,“是我主動問的,你總是什麽都自己擔着,我想要知道和你有關的消息,只能屁颠屁颠去找你身邊的人打探了。”

江亦吟第一次聽他這麽一本正經地說“屁颠屁颠”這個詞,憋不住被他逗笑。

她樂,“這也不是什麽值得分享的事情嘛。”

“我又不是來公司玩的,該我做的,我要做好,沒要求我做的,我得自己發現,未雨綢缪。這才能讓別人挑不出空子。”

周既川颔首,把提在身側的袋子遞給她,“托朋友從德國帶回來的,你高中的時候很喜歡用這個牌子的鋼筆,前段時間我看你遞過來的方案表,簽字欄都斷墨了,換一只新的吧。”

江亦吟接過,當着他的面拆開,她早習慣他的細心,但沒想到他細心到還記得她高中時用的鋼筆牌子。

這支幾乎和她曾經那支一模一樣,不同的是,筆杆處篆刻着她的英文名。她是個戀舊的人,很多東西,定下來了基本就不會輕易變換。

在這一點上,他很懂她。

周既川觀察她的表情,見她嘴角有微揚的笑意,把一條手鏈神不知鬼不覺地推至她空着的左手,順勢紮緊垂下的兩條絲帶。

他勾住她指尖,輕微摩挲,指腹相擦讓她回神,他開口打破沉默,音調醇厚。

“用我送你的筆,重新書寫我們兩個的故事,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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