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誤會

20.誤會

江亦吟聞聲低頭,她左手上那串茉莉色珠鏈在熹微陽光下,反着浸潤的光澤。是她學生時代最愛戴的樣式,後來去了英國,被當地文化感染,也開始試着戴顏色跳脫的款式。

畢業後,她行事風風火火,手上戴着東西總覺得不方便,便再也沒佩戴過任何手鏈。手腕上空空蕩蕩,一節柳枝柔骨,多了份單一的幹練簡潔。

周既川見她眼神定定,溫聲問:“這次順便去了趟南橋寺,這串就是在那求的,上一次我們一起去祈福,還是在你高考前。一眨眼都過去這麽久了。”

南橋寺在零城享負盛名,香火不斷,在網上也以許願極靈有求必應而被衆知。

周既川高考那年,人流不多,江亦吟還特地請了個假,爬了一上午山為周既川許願高考平安。

她走每一步時腦子裏都只有一個想法,三個願望裏,要先說周既川的。

不知是她虔誠,還是周既川運氣好,他高考不但超常發揮比平日多考了二十分,還調劑錄上了零大最好的專業。

這事她一直沒告訴過周既川,一個人的成功與他自身的努力有很大關系,其他都不過是加成。後輪到她高考那年,周既川從學校回來,陪她一起去祈福。

江亦吟拿着三支香,腦子裏空蕩蕩的什麽都沒許。前一天她路過喬應瑕房間時聽到她給周既川選了不少優秀女孩,讓他認識認識試着談談戀愛。電話外放,那頭的周既川答應得毫不猶豫。

她心裏始終就像壓着一塊石頭,喘不上氣,腦子像進了個死胡同,思緒像打了個死結,一個勁地鑽牛角尖,也解不開謎。

難受而又無法言說的感覺在第二天就見到了電話裏的當事人周既川時仍然沒有好轉。

一路上走得心不在焉,許願許得亂七八糟,主謂賓都在心裏默念得急慌忙亂。

周既川沒發覺她的異樣,認為她只是爬山累了,囑咐她回家好好休息,高考一定要認真發揮,以她的成績,可以上零大。

江亦吟記不清在周既川回校之前她問了一句什麽,大致是“和你一起讀書,看着你談戀愛嗎?“

周既川的反應很微妙,既沒有反駁她這句帶點負氣的問話,也沒有安慰她顯而易見的低落情緒。而是轉移了話題,說起他在學校的趣事,司機等久,他見她意興闌珊,也就點到為止,安撫小貓似的揉了揉她腦袋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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爆發在考完第一天後的晚上,周既川帶着一個叫姜遲雪的女生回家吃飯。喬應瑕熱情地做了一桌和節日媲美的豐盛晚餐,迎接女生的到來。

全程,江亦吟都像一個背景板,周既川向她介紹這是他大學同學,也是周父要好的工作夥伴的女兒。

對方同樣直觀的漂亮和與周既川相匹配的家世,江亦吟第一次生出一種明明自己也是嬌生貴養長大,竟然還是會有如此強烈的區別待遇的落差。

第一天的考試,她未能預想中超常發揮。即使高考對她來說并非決定一生的事情,但為了一段模糊單向的感情影響自己,實在愚蠢。她不會讓這件事發生第二次。

飯只吃了一半,江亦吟選擇回房間。

起身之時,喬應瑕夾了塊肉給姜遲雪,聽她聲音甜膩地說謝謝阿姨。

喬應瑕瞟江亦吟一眼,面色如烏雲,猛扣住筷子,砸在碗上“吭哐“脆響,看向姜遲雪時溫和慈善,表情欣賞,話裏的刺是對江亦吟放的,“有教養和沒教養的差別就在這裏,小雪,多吃一點。胖點有福,家財興旺。”

江亦吟一動不動,僵着嗓子,喊了句“哥”。

周既川看了眼坐在邊上的姜遲雪,才回望她,眼神示意她坐下。

再往後,江亦吟只覺得頭暈目眩,她大腦嗡嗡地打轉,耳邊幾千個蚊蟲在飛舞,意識渙散持續到她第二天堅持寫完最後一場就暈倒了在教室也不自知。

江敬從津市趕來已經是第二天,以為她只是過于勞累,并未細問她高考細節。他一直對自己女兒的學習成績有信心。

查詢完高考成績後,江家上下雀躍歡呼,唯獨江亦吟自認違背衆望,雖超出重本線幾十分,但不及她發揮最好的時候。

即使這分數甚至比周既川當年還要高,喬應瑕仍舊咕哝着諷刺了幾句,彼時江家的狀況已經穩定,她趁着周既川和姜遲雪出去旅行之時從周家悄無聲息地搬走。

以及,領到那張只有她自己知道的抑郁症報告紙時,她才發覺自己無形中出了問題,細致做了個未來幾年的規劃,選擇出國。

回想起在周家的三年,江亦吟總會喘不上氣。她倒也算樂觀,接觸了各國文化,工作生活中就沒收到過負面評價,心胸慢慢開闊,對許多事情早已釋懷。但當周既川站在她面前時,她總忍不住矛盾地把他和周家分開成兩個對立面。

“你會一直站在我這邊吧?”江亦吟反問他。

周既川像在看一個說天真話的孩子,“當然,我不是一直這麽做的嗎?”

江亦吟笑笑,沒再往下接。

“電競比賽的方案我放你桌上了,這一塊我不太熟,到時候跟着你去現場。”

“你又跟我聊工作。”周既川無奈地笑。

江亦吟做打小報告的手勢,“這可是上班時間啊周總,要知道你撩人總挑上班時間,我就應該居家辦公才對。”

周既川挑眉,“有什麽不一樣嗎?”

江亦吟老神在在,“居家的話,害羞的時候還能找個床打滾發洩一下,在公司,我怕我憋得要打120急救。”

周既川不解,“你憋什麽了?”

江亦吟攤手,“憋不住對你心動啊。”

周既川幾乎是在話音未落那秒就止不住揚起的笑意,怔然盯着江亦吟那副搞怪又故意擠眉弄眼的戲精樣子,學着她摁住了心髒的位置,“吟吟,你真的和以前很不一樣了。”

江亦吟收起俏皮的神态,握拳示意他開工,“是人總會變的嘛,不能老活在過去的記憶裏,你說對吧?”

周既川看着她手腕因她動作晃動的絲帶,“好,我們從頭來過。”

-

“這麽晚了,要不還是打電話叫姐姐來接你?”唐舟摘下耳機,看了眼已經過十點的時間,提醒沈恪。

沈恪還沉浸在游戲裏,随意“嗯”了聲。

唐舟扭捏地說:“我奶奶估計這會都進入夢鄉好幾個小時了,我沒你那麽愛幹淨,可以直接上床睡覺,你去我那的話,肯定受不了。所以不是我不收留你,是怕你睡眠體驗感不行,影響第二天學習。”

沈恪已經摘下耳機,瞥他一眼,神色冷淡,“我今天不回去了,你先走。”

“哎,你以前那是沒家,所以待在網吧,你先都有家了,姐姐會擔心你的。”唐舟勸道,“你也不差業餘賽那點獎金,幹嘛這麽拼?”

沈恪就一句話打發,“我回去太晚會打擾她休息。”

“你确定不回?”

“嗯。”

“找什麽借口?”

“圖書館複習,被關在自習室了。”

唐舟目瞪口呆,“那我走了,姐姐要是問起來了,你可別說我是幫兇。”

沈恪笑着嗤了聲,“話多。”

江亦吟忙起來的時候自己會顧不上吃飯,更別說會主動給人發消息,沈恪的自覺似乎是兩人心照不宣達成的默契。

她沒想到沒等到沈恪回家的報備信息,等到了唐舟的電話。

“唐舟?這麽晚打電話有什麽急事嗎?”

“姐姐,沈恪說你不來接他他就不回家,我怎麽勸都勸不動,你快點來接他吧!”

唐舟的語氣急切,江亦吟聽不出什麽破綻來,沈恪身邊來往最密的人是他,她沒懷疑,收到唐舟發來的地址後,心焦地以為沈恪是出了什麽事才性格大變,能說得出她不來接,他就賴皮不回家這種話。

一腳油門猛踩,不到十分鐘就開到了成州附屬高中附近。

是個小型網吧,外形看開着有些年歲了,和刻舟網吧就隔了一條街。

江亦吟進門,一眼就看見正戴着頭戴式耳機,散漫靠着椅子,面無表情地操作着面前的鍵盤和鼠标的沈恪。瞬間明白過來是怎麽一回事。

他指尖切換得飛快,神情專注不移。藍白相間的衛衣穿在身上,總有種與環境格格不入的清新。

網吧裏只餘幾個年長的工作人員,打掃時噴着一路消毒噴霧。即使如此,在狹窄的空間裏,稍一呼吸,鼻息仍充斥着泡面的香和幹燥的細碎灰塵。

江亦吟微擰着眉,徑直走到沈恪邊上,一手掌在他背後的靠椅,摁緊,用力一轉,沈恪冷不防跟着椅子側轉了45度,耳機被扯掉,滑下來挂在他脖子。

沈恪眼神受驚,在見到江亦吟俯身而下的臉時,桀骜的神情轉化為不容察覺的惶恐。

沒給他反應的時間,江亦吟湊前裝模做樣的嗅了嗅他,調笑道:“聽說有人必須要姐姐接才肯回家?”

沈恪第一時間對她嗅的動作給出了反應,拽了拽胸口的領子,往上一提蓋住原本敞開露出的半截鎖骨,話裏不自在,“唐舟說的?”

江亦吟沒回複他,從他反應看出來他是被唐舟惡搞了。電腦屏幕上還有激烈的打鬥畫面在閃動,消息欄不斷閃屏,指責他為什麽一動不動。“

沈恪跟随她視線反身看到畫面上還在進行的游戲,火速切了出來,小窗回到了桌面。同時,屏幕跳出幾個廣告小框,不良畫面以動圖形式循環播放。

他指尖慌忙,反而點了進去,全屏播放讓兩人之間的氣氛變得黏着。

江亦吟咳了一聲,直起身子,“你最近在忙這個?”

“嗯。”沈恪下意識回了句,但屏幕上此刻不是游戲啊!

他站起身,語氣慌亂,總是緊繃的臉上第一次有了皲裂感,“不是,你別誤會。”

江亦吟看他關掉所有界面直接關機,才注意到沈恪耳根和脖子發紅,在原本就白的肌膚底子對比下愈加明顯,“我誤會什麽了?”

沈恪斂着眉,手指在身側不由自主地陷在褲縫線後,直接道:“我沒看那種東西。”

江亦吟收回視線,不經意問:“每晚都來?”

在一陣長久的靜默之中,沈恪似乎沒有想好怎麽回答,江亦吟大概知道了她想要的答案,“收拾東西,先回家。”

她不再調侃,而是語氣嚴肅地說:“我們應該好好聊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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