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伴

22.伴

江亦吟沒有起夜的習慣,通常一覺睡到天明。周身的氣息太好聞,她迷蒙中感覺到窗戶推合的金屬碰撞響和門鎖小心翼翼吱呀扣合響外,沉着思緒進入了夢鄉。

她總會比鬧鐘提前醒,今天卻是個例外。

電腦一大早就滴滴個不停,公司群裏不斷更新各類消息和函件,江亦吟揉着腦袋坐起來,眼睛眨巴幾下,猛地發現自己睡在沈恪的房間裏。

昨晚他給她按摩,按着按着睡着了之後就沒醒過?

渾身的骨頭似乎一夜之間找到了正确的卡合位置,江亦吟神清氣爽。她摸了摸邊上的溫度,涼的,床上昨晚只有她一個人。

“沈恪?”江亦吟朝外叫了幾聲,空蕩蕩的房子連回音都微乎。

廚房裏一如既往給江亦吟留了早餐,沈恪卻不見身影。

她看了眼日子,周一。

手機打開視頻軟件,随手往下一刷,一場附近直播顯示成州附屬高中雷打不動的升旗儀式正在舉行。

江亦吟戳開,學生們都穿着規整的校服,紅色塑膠跑道迎面走過來兩個學生,一男一女,身着制服,熨帖的西裝和襯衫打底把青春陽光的兩人襯得精神面容妙絕。

鏡頭切了個特寫,江亦吟退出的指尖停頓,劃下了個截屏。

這一周的升旗手之一,是沈恪。

太陽初升,寬闊的操場上還吹拂着沁人的涼風。

在旗杆下站定後,等待領導說話的間隙,方姿寧偷瞄了眼沈恪,抿着唇一聲不吭。昨日臨時被李老師告知沈恪請假,她還有點失落。

自從沈恪在微信上回她那一句喜歡的人後,本來作為同桌就寥寥無幾的幾句對話,徹底掐斷得一幹二淨。她還以為沈恪是躲着她才請假不來,心神不寧了一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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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三的輪換升旗好不容易輪到她和沈恪,可以有正兒八經的合影,甚至還會出現在學校官方公衆號上。

找不到替補人選,李老師正着急,沈恪卻及時趕到救場。

“沈恪,你都好幾天沒主動和我說話了。”她捏着嗓子,小聲問一句。

“在學校,我好像沒主動和別人說過話。”沈恪目視前方,只嘴角動了。

方姿寧早就習慣他這副不冷不熱的态度,“我們是同桌,還是要多多交流。”

沈恪始終沒看她,“和同桌交流并不能提高你的學習。”

方姿寧這人不記仇,有句答句她就能迎風而上,“和沈恪能。”

沈恪不再回,場面冷下來。升旗儀式開始,沈恪上臺之前扯了把領口,衣服做的是均碼,他穿着胸口處有點勒。

手套往上提了提,扣住繩索,手裏的旗幟已經準備就緒,他冷峻的眉眼上擡,随即手中的旗幟被抛出去,借着上升的力道和揚起的風,從折疊完美的方塊狀态在空中散開成浮動絲滑的羽翼。

沈恪昂起頭,目光堅定,雙手一上一下地配合拉伸繩子,旗幟升頂,他綁緊手上的結,兩人側身并步,一前一後走下了臺,整套動作流利順暢。

攝影師沖上來抓人,把他倆拉到一邊,指導了個站位咔咔摁下了好幾張照片,不着修飾的天然俊男美女在鏡頭下最容易被攝影師偏愛。

沈恪全程表情都沒什麽起伏,只有方姿寧搞怪地存有私心多看了他幾眼。

快門一摁,定格的畫面就有些看不出破綻的巧妙。

升旗儀式結束後,沈恪換下衣服,并沒有上樓的打算,而是走向了大門的方向。方姿寧從邊上追上來,“快上課了,你要出去嗎?”

沈恪“嗯”了聲,腳步沒停。

“為什麽?”方姿寧不解。

沈恪的手喜歡兜在褲子口袋,眼角那塊淤青散去,看起來沒那麽難接近,“請假了。”

“我能問一下你喜歡的人是誰嗎?”他步子邁得太大,方姿寧走得有些吃力。

沈恪只淡聲回,“不能。”

方姿寧小小地“啊”了一聲,一前一後已經走到大門,沈恪人臉識別通過,背手擋住方姿寧,側臉對着保安揚了揚下巴,提醒道:“別跟了。”

保安起身招手讓方姿寧回去,方姿寧憤憤呼了口氣,朝沈恪喊:“那你就是心虛,騙我的。”

“不喜歡就不喜歡嘛,有必要這麽搪塞人。”

沈恪身影一頓,回頭,朝保安做了個手勢,讓他放一下人,方姿寧看懂,咬着唇內的軟肉走到他面前。

走得離大門有一段距離,沈恪深吸了口氣,嚴聲厲色地告訴她,“我不知道是因為什麽事給你錯覺,覺得我會對你有喜不喜歡的情感。來參加升旗,是因為一開始校裏分配安排好,我不想讓你因為我落單尴尬。”

“就算今天和我一起升旗的是別人不是你,我也會來。我這沒有例外,我對誰都一樣。”

方姿寧眼眶已有淚水充盈。

沈恪最見不得女孩子不說話掉眼淚,心裏煩躁說不出口,拿出一包紙巾塞給她,“把心思放學習上,我不值得你這樣。”

方姿寧哇得一聲,攤開紙巾蓋臉,話裏倔強,“你就值。”

沈恪的話瞬間被堵在喉間,他嘴角為難地抽了抽,等她哭完,才背身,招手揮了揮,又垂着頭散漫地走,和身着制服升旗時凜然正氣的模樣全然不同,方姿寧怔怔看着那道背影,恍惚間問心。

她喜歡的到底是哪個他呢?

-

沈恪回來時江亦吟還沒出門,端坐在客廳慢悠悠地吃早餐,面前還擺着ipad播放實時新聞。

他的角度只能看到她半截背影,收腰襯衫後的幾條交疊綁帶紮成收緊的一條,層遞的發絲蓋住上身,微卷的發尾處,露出一截腰肢,下身并着二郎腿,半身裙包裹起伏有致的曲線。

她吃得注意力集中,勾起的腳尖還在一上一下地翹動。

自己也沒注意在門口站了多久,直到太陽升起來,打着氤氲霧氣的白光穿透落地窗,主持人的播報結束,江亦吟摁下暫停,稍一側身,和沈恪對視。

江亦吟第一反應笑着說了句,“回來了?”

偌大的房間裏只有兩個都不太熱烈的氣息在不平不緩的呼吸着,醋醬草被移到更大的盆裏,吊挂在落地窗前,回到家有個人等待自己。

沈恪的心猛烈一縮,電流沖擊大腦,只那麽一瞬,他有種時隔多年終于又有了家人的感覺。

沈恪“嗯”了一聲,徐徐走過來,兩人就這麽不聲不響地互望,沒有夾雜一絲暧昧的氣息,甚至不需過多言語的默契拖開了江亦吟邊上的椅子。

往常這個點,江亦吟已經化好妝,今天卻素面朝天,沒有往日的風火,沈恪接過她推至面前的牛奶,問道:“你今天不用去公司?”

江亦吟喝掉杯子裏最後一口牛奶,“有其他的事。”

“和周既川嗎?”沈恪漫不經心問。

江亦吟起身,打了個響指,“bingo!”随後折返,“不過他比你大八歲,你叫我姐,以後見到他就叫哥吧。”

沈恪鼻息溢出一聲輕微的“哼”,不服地問:“他又不是你親哥,你和他工作還是約會?”

江亦吟薅了把他頭發,止住他淩厲的話鋒,“欸,大人的事少猜。”

沈恪頭發厚,但他打理得精致,一頭黑短發蓬松但不喧賓奪主,理發審美在線,江亦吟早就想上手摸摸試試手感。

她手不舍地往回收,指尖觸及發尾時,頭發的主人似是感覺到她離開之意,倏地擡手攫住了她的手腕,慢慢收緊,滾熱的掌心貼着她手臂肌膚,像他本人的脾氣一樣灼人。

沈恪深眸上擡,仰着下巴和她對視,強調,“我已經成年了。”

江亦吟摸不準他話裏的意思,“你就算現在二十四,可我和你的年齡差還在,有什麽區別嗎?”

随後掙開手。

她提起包,走到門邊的穿衣鏡前,躬身對着鏡子塗口紅,突然想起什麽似的問,“你今天要升旗,怎麽不和我說一聲,我還擅自做主給你請假,你回學校李老師沒說什麽吧?”

沈恪沒回話。

江亦吟抿唇,往他那看一眼,“今天站你邊上的是方姿寧那個小姑娘吧?挺活潑挺可愛的,你有時間多找他們玩一玩,看你打游戲也喜歡單人組隊,幹嘛不找個伴?”

沈恪話裏不急不慢,“那你呢,找周既川是因為什麽?想找個伴?”

雖是借着她的話回,江亦吟總讀着哪兒有怪異的不一樣,“如果我回答是呢?”

沈恪斂眉,清隽的臉有顯而易見的崩裂情緒在作祟,“我也可以。”

“可以什麽?”

“當你的伴。”

江亦吟笑,“伴,有親朋好友這樣本就密切的關系的意思,也有建立在合作基礎上需要有金錢交易維持的關系的意思。”

“小朋友,你想得還太簡單。”

沈恪順她話問,“那周既川是哪一種?”

江亦吟搖頭,“他哪種都不是。”

這話無異于點明周既川的特殊,沈恪喉結滾動,“所以你會和他談戀愛嗎?”

江亦吟紅唇張阖,認真猶豫了兩秒,“如果這是個好消息,我會和你分享。別刨根問底糾結我的事情了,反正我給你請了一天假,休息好明天就去學校正常上課吧?我今晚應該不回家。”

不回家。

他只能聽到這三個字。

沈恪捏玻璃杯的手猛地收緊,手背的青筋因為使勁而繃起,指腹被杯身壓平,像是要陷入玻璃之中。杯中的牛奶因為晃蕩潑了出來,打濕他手背。水流瞬間集結成水滴,順着指節流下。

滴答滴答地落在地板,發出只有他能聽得見的輕響。

半晌,他輕聲答,“知道了。”

江亦吟沒注意到他手部的動靜,把口紅轉合,放入包中,擡腳探入高跟鞋裏,推開門,左腳邁出去,沒有回頭之勢。

沈恪叫住她。

她回,“怎麽了?”

沈恪起身,走到她跟前,把她落下的鑰匙遞給她,另一只未幹的手還隐在身後。江亦吟恍然發覺,沈恪站在她面前,原來這麽高挺有氣勢。

他嗓音沉沉,話裏聽着總不大高興,“你覺得,方姿寧是我的伴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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