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敲打
23.敲打
十七八歲的感情始終是青澀的、朦胧的、美好的甚至邁出那一步将是終身難忘的,一如即時的陣雨,嘩啦啦傾瀉而出就會停止。太陽将至,普照周身向他們宣告他們未來的方向。
江亦吟并不想幹擾沈恪所處的環境中即将萌發的感情,這時候的感情是蒙了層歐根紗的法式電影、是加了強烈對比度的裕盛烈夏、更是蠢蠢欲動破芽新生的最佳階段。
正因為她在這個時期被狠心掐斷過對周既川的感情,江亦吟才更明白,讓一段感情順其自然地發展下去,被認同和被及時引導會有多麽不一樣。
她正擔任家長的位置。
她得做好。
江亦吟沉思了會,“她對你來說是什麽,是由你自己決定的不是嗎?”
“沈恪,你想擁有一段什麽樣的關系,就要付出相等同的情感。如果你把她當并肩作戰的好朋友,你們一起作伴學習克服難題排名步步高升。如果你把她——”
說到這,江亦吟也楞住,如果沈恪在此刻進入一段感情,她該怎麽幹預呢?還是保持不聞不問順其發展?
她的調侃一直是出于她把沈恪當親弟弟,手足之間的玩笑而已。
沈恪似乎看穿她話裏的遲鈍,追問:“我把她怎麽?”
江亦吟堅定,“如果你有和對方發展成男女朋友的想法,我并不反對,希望你能學會尊重對方的意見,彼此真心真誠,才能一直走下去。”
沈恪頸間的肌膚微微滾動,嘴角微乎其微地笑了一下,又恢複成本色,神情複雜,“我知道了,你走吧。”
江亦吟不喜歡被冗沉的情緒困擾,感知到沈恪的不對勁,她反身捧住他的臉,上下揉搓了兩下,笑眼璨璨,“今晚不用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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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既川提前半個小時到橋芷苑,靠在車身等待。江亦吟從不卡點或遲到,他不想讓她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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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吟吟!”比估計的時間晚了十分鐘,但周既川在瞥見那抹熟悉的身影時還是語氣歡欣。
江亦吟穿了身半身魚尾裙,收腰襯衫襯得她腰臀俏麗,步步生風。她虛勾着包帶,穩步走過來。發絲間都是清媚不自知的風情。
周既川自然地接過她手中的提包,幫她拉開車門,“早!”
“沒等我多久吧?”江亦吟最怕這個。
周既川結巴扯謊,“剛到。”
江亦吟一眼看穿,“以後不要那麽早來。”
周既川溫潤笑笑,帶過她的安全帶扣上,“公主需要一個會耐心等待的騎士。”
沉穩的檀香在她周遭化開,江亦吟無奈笑了聲,“周既川,你大學得談了多少段戀愛才把你改變得這麽會說話。”
周既川默不作聲,把包裝盒拆開,遞給她每日必不可少的冰咖啡,“我沒談過。”
江亦吟接過,杯身冰涼但水汽甚微,沒加冰塊。
她驚訝集結在一塊,不經意問:“是嗎,阿姨給你介紹過那麽多優秀的女生。”
周既川低聲回她,“她并不是想讓我和她們發展戀愛關系。你在國外那麽久,大概不知道我爸和我媽在我上大三時鬧離婚,把結婚證都撕了。我爸背着我媽有了長達兩三年的外遇,我媽一直有所察覺,但為了維持夫妻關系,想通過我多結識富家子弟,讓她們對我産生好感後間接助力我爸的工作。”
“但我媽錯了,男人要是出軌,就不可能回頭了。後來他們撕破臉,我爸就正大光明帶着那位女士四處旁若無人的親昵,各種場合都以唯一女伴的身份宣揚。我媽面子上挂不住,一直宣稱生病住院。前段日子我回去,她真病了。”
江亦吟沒想到她走後周家發生了這麽多翻天覆地的變化,周既川的語氣看似有局外人的平靜,但江亦吟能感受到他隐隐的痛心。
所謂母子連心,喬應瑕那麽器重她的兒子,周既川又怎麽可能不憐惜他的母親。
“叔叔阿姨沒離成?”江亦吟的話卡在喉間不上不下。
周既川嘆息,“沒有,我媽當年嫁進來和我爸簽署了合同,離婚後她勢必占不到好處,轉頭我爸就會迎娶那位進門,我媽年紀大了,折騰不動。”
“好在那位性格安生,沒到我媽面前挑釁,似乎也沒在我爸耳根慫恿過,所以如今,我爸媽還是會一桌吃飯,保持表面上的相敬如賓。”
江亦吟說不出自己此時此刻懵然又惋惜的心情,高中三年,周叔叔在她心中的形象一直是正直沉穩的解題通,當過幫助她排憂解難的“大朋友”。
誰想,誰想。
思索間,一只手覆上她手背,攏住她整個手,江亦吟擡眼,周既川目視前方,一手掌着方向盤,寬厚的掌心輕摩挲她手背,溫和地說:“別擔心,這是他們長輩該解決的事情。不會影響到我們。”
江亦吟拿起他的手,牽引着他放回方向盤,重重地“嗯”了一聲,“我知道。”
業餘賽的宣傳紀錄片選了位二三線徘徊的小花,出外景拍攝,路途遙遠,在津市郊區,往返八小時左右。江亦吟聊着聊着就覺得眼皮打架,但又不想睡。
周既川看出她和眼皮的對抗,笑着幫她打下遮陽板,“今晚在民宿住一晚,明早回吧,我請你看個東西。”
江亦吟瞬間清醒,“什麽東西?”
周既川神神秘秘,“暫時保密。”
到南溪灣時正值晌午,明星團隊早已在民宿歇息,周既川和江亦吟不想拖延進度,提前和對方助理打了個招呼,吃完飯午休後就進山拍攝。
為了更了解項目,兩人都下載了官方手游。坐在民宿前的小亭子吹風。
周既川和她組隊成功,笑着回憶從前,“你還記不記得你高二計算機課偷偷登錄游戲界面玩游戲,被老師抓住臨時考你代碼,你不會,在辦公室一邊哭一邊寫檢讨。”
江亦吟注意到好友列表灰掉的頭像,回神,“是,所以後來再也沒有玩過游戲了。”
周既川不知道,班主任還特地打了通電話給喬應瑕,喬應瑕特地趕來學校給她做思想工作——別歪心思帶壞周既川。
過了幾年,江亦吟不想壞了氣氛,隐去了這大概是無關緊要的獨家記憶。
周既川還是新手階段,江亦吟不厭其煩地帶他打了幾把,頗有種帶小弟的感覺。
“吟吟,沒想到你玩游戲這麽厲害。”處于暧昧階段的男人總是不吝啬于自己的贊美。
江亦吟聳肩,坦言道:“家裏養了個更厲害的,和他打一把,勝讀十本過關手冊。”
周既川的手指不防在屏幕滑了一下,“是嗎?”
“有機會你和沈恪切磋切磋。”江亦吟随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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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攝的女明星童星出道,對鏡頭的掌控力把握得不錯,拍攝幾乎都是一條過,攝影師和策劃對她滿意得連連誇贊。
工作完成的比預想輕松,江亦吟的心情也不由得好起來。
周既川回民宿,爽快地和她的經紀人簽訂了合作合同。
結束所有拍攝時是下午六點,女明星的團隊為了趕晚上的節目錄制,提前離場。周既川和江亦吟把人送到大道,揮手告別。
“我看她拍攝的時候一直在偷瞄你,似乎對你很投緣,你也挺喜歡她的,怎麽沒有留個聯系方式?”周既川看江亦吟的視線久久停在遠處,不由問。
江亦吟松口氣,無奈道:“現在不合适,我私下關注過她,她最近被幾個對家黑,說她背後傍上金主了,正處于水深火熱。我現在沖上去,總歸有些心思不純。讓運營那邊多發她的美圖,寫些實在貼切的誇誇詞,給她控評。”
“以後合作的機會還長,能成為朋友的途徑也很多。我可以無條件幫她,但我們之間的關系不能和利益挂鈎。”
周既川安撫地摸摸她後腦勺,“吟吟,你比起高中時橫沖直撞的樣子,沉穩了不少。”
“我總還覺得你是那個連鞋帶散了都要撒嬌讓我給你系的小姑娘。”
江亦吟攤手,“人總會長大的。”
“你這樣,我反而害怕你長大。”
“為什麽?”
白鷺飛蹿,在田面輕巧一點,水波蕩漾,又扇翅翺翔。
南溪灣的草木繁雜,環境又适宜螢火蟲的生長,每年這個時候,許多還被暑氣困擾的城市的游客就會成群來這裏避暑看螢火蟲。
雖已不算爆發期,但螢火蟲數量可觀且肉眼能見度極高。觀賞性名列前茅。
周既川沒有第一時間回複,而是繞到她身後,緩緩擡手在她眼前交疊,虛捂住她的眼睛,“先閉眼。”
他帶着她往觀賞道走,蚊蟲飛舞,耳邊除了幾句原住居民的回程嬉笑聲,就靜得只有他們彼此間的呼吸。
江亦吟的心突然跳得好快,期待已久的預感在一點點靠近她,敲打她。在這個世外桃源裏,可以放下江周兩家繼承人的身份,而是可以自由戀愛的普通人。
石子路對她的高跟鞋來說是考驗,她幾乎走一步,就要小小的崴腳。
周既川忽然站定,清沉音色就在她耳側,“吟吟,我可以抱你嗎?“
江亦吟遵守約定閉着眼,感受着他的呼吸時遠時近,雙手不自覺攥入裙擺,聲音極細小地應了句好。
然而過了幾秒,都沒等到周既川的懷抱。江亦吟猶豫地喊了聲“周既川”才睜開眼。
視線驟然被黃昏和黑夜邊緣晦暗分明的界限給充斥,天邊是熱烈燃燒的紅,眼前是綠意蔓延的璀璨星光,閃動自如。
她還沒來得及大喘氣,手臂被不防扣住,江亦吟不明所以地擡眸,看見周既川擰起的眉心,順着目光挪動,在這條小道的盡頭,那個通亮的小圓口。
站着一個身形模糊的男生。
江亦吟的角度看不清來人,但能感受到周既川的防備之意,錯愕靠入被動的懷抱之中,腦袋并着他胸膛。周既川的右臂彎死死環住她,甚至沒了平時的溫潤之姿,比起飽含愛意的擁抱,更像是争奪獵物時的警惕。
她雙肩上聳,兩手交叉,心跳的緊迫在黑夜降臨前的靜谧下被放大。
周既川側身擋了擋,眼神不同以往,似乎是在和對方無聲互嗆。
“誰啊?“江亦吟總覺得他認識那個人。
“沒誰。”
終于,人影消失,周既川低頭,在她發頂落下一個失而複得的珍惜如至的吻,額角的青筋繃出,他才得以松懈下來,話音甚至讓江亦吟懷疑是不是在發顫,“我害怕,你長大後就不再需要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