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湖
28.湖
“我手機關機了。”
江亦吟昨晚忘了給手機充電，在車上補覺後，手機電量逼近百分之一後徹底關機，她懊惱地嘆了口氣，“群裏有什麽新消息嗎？”
周既川接過服務員遞來的菜單，打開反了個面推至江亦吟面前，“先點單吃飯，手機我幫你拿去充電。”
“好。”江亦吟把手機遞過去，再次看到周既川手上的咬痕。
“休息時間我們就不談工作了好不好？你已經做得夠好了。”周既川安慰道。
“我在國外雖也積攢了些經驗，但說到底還有太多不懂的地方，和南江董事長的那場酒宴，我陪你去。”江亦吟睫毛輕扇，眼裏總有股讓人因為外表忽視的勁。
是生長在肥沃土壤裏的蘆荟，以刺為邊保護自己，掰開卻是取之不盡的汁液。
周既川體貼地幫她清洗面前地杯具，把餐布鋪開，溫聲說：“有我在，你不用擔心。”
“我總不能什麽都靠你。”
一直以來，江亦吟都活在喬應瑕對她的句句評價之中，偶爾夜半驚醒，才發覺自己困在那些平和又夾槍帶炮的話裏無法翻身。
江亦吟擡眼，握住周既川忙碌的手腕，堅定地傳達自己的意思，“你不要幫我。”
周既川嘴唇微張，定了一瞬，又複原，“好。”
“你在這等我一下。”江亦吟起身，套上外套走出包間。
幾分鐘後，她推門而入，在周既川旁邊坐下，“手給我。”
周既川順從把手送出，江亦吟低頭，虛把住他手掌，翻開手心，用牙撕開創口貼，小心謹慎地把貼了上去，用大拇指輕輕摁合，直至粘合得嚴絲合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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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昨晚怎麽不躲一下，就這麽任由我咬。”江亦吟翻動他掌心仔細查看有沒有別的傷口。
周既川腦子嗡嗡一下，卻什麽都聽不清，他的世界在江亦吟靠近的那一秒就開始暫停，只能看見江亦吟臉側兩縷聽話的卷發，她濃密的睫毛随着眨眼的動作像蝴蝶翅膀一樣顫。
“和你說話呢？”江亦吟檢查完，也沒聽到周既川的回答，這不同以往的反應讓她感到疑惑。
周既川回神，“松手了怕你摔。”
“還好我不是狗牙齒，不然你打破傷風都會錯過最佳時間。”江亦吟松了口氣。
“你別喝酒了。”周既川附和她笑笑，“媽媽以前就和你說過，女孩子少喝酒，傷身體。”
江亦吟的表情幾乎是那一瞬間冷卻下來，“那你還陪我喝過那麽多次。”
周既川拍拍她腦袋，“下不為例，你這次喝得太醉，都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了吧。”
“我怎麽會。”江亦吟眼神躲閃，挪回自己的位置，“我開一下機，給沈恪學校打個電話。”
“吃完飯再打吧，你一上午沒怎麽吃東西，下午哪來的精力工作。“周既川幫她紮好身後的綁帶，”把心先放我這，就當上次沒和我吃成晚飯的補償，行不行？“
“沈恪畢竟交付給我照顧，我不想他出任何意外。“江亦吟語氣漸弱。
“他也成年了，是能獨立生活的年紀了，一直跟着你也不是辦法。吟吟，你在接手的時候，就要想好什麽時候放手。你們之間，永遠只能是還恩情的關系。“周既川提醒她，“如果一開始就把握不好彼此關系的遠近，分開的時候就做不到一刀立斷。”
江亦吟反駁，“我和他不可能一刀立斷，我也沒想過趕他走，他已經沒有親人了。周既川，他不是你我，可以有人依靠。在接手之前，我就想好要把他家人看待。”
兩人眼神裏都各藏心思，周既川不想再在這個問題上争論，“好，無論你做什麽，我都會支持你。但是現在，能不能先填飽你的肚子？”
江亦吟咬着唇內的軟肉，透過玻璃窗往成州附屬高中的方向看了眼，胸腔悶得喘不過氣，總覺得會有什麽事情發生，小聲悶悶答，“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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醫務室，劉宇凡的家長趕來，率先把他接去了醫院。
沈恪孤零零一人站在窗邊，雙手手腕處都綁着白色繃帶，手指勾在口袋邊緣，整個人無力地靠在牆邊，側仰着頭等待發落。
“奇怪，我打了好幾個電話都顯示關機。”李老師挂斷電話，掃了眼沈恪身上的傷，“我給她發了微信留言，看到了應該會回我。”
沈恪始終垂着眼，看起來沒什麽精神氣，嘴角裂開的傷口又開始滲出血絲，聽他這麽一說，抖了抖肩，直着身板往外走。
李老師叫住他，“實在不行，我陪你去醫院。”
“不用了，”沈恪頭也不回，“您上課去，晚自習我就不來了。”
“欸？那你記得去醫院啊。”李老師留不下人，喊了兩聲随他而去。
看着那道孤傲離去的背影，李老師無奈搖頭，當沈恪的班主任兩年多，他早就練就了一副強心髒，摸了摸心口，感覺到還在呼吸，閉眼道：“下學期我可不當班主任了。”
醫務室老師瞧他一眼，“誰都可以盡心盡力地管，但沈恪不行，這話我們私下都聽得起繭子了，你還沒想通？”
“沒爹沒媽的孩子多少伴随點心理問題，為人又比常人偏激，你要真想要這個學生，給他找個心理醫生更實在。”
“沈恪！”
方姿寧在醫務室門外偷聽了半天，趁着李老師走後才悄摸跑出來。追了一路，氣喘籲籲，“你等等我。”
沈恪剛唰了公交卡，聞聲側了側身，餘光掃了一眼，“你跟出來幹什麽？”
公交車的電子顯示屏跳動，正巧校內響起上課鈴。
“我和李老師請假了，也要去醫院。”方姿寧小聲嘟囔。
沈恪扣緊把手，下巴往公交車前邊的卡牌上一揚，“不順路，這是14路車，不經過市中心醫院。”
方姿寧嘴角抽了抽，結巴道：“啊，我我不是去市中心醫院。”轉而反應過來，“你不去醫院？？”
“和你無關。”沈恪找到空位坐下，靠住背椅阖眼，不再吭聲。
“噢，那我去哪也跟你無關，你也別說我。”方姿寧坐到他前面的位置，把小背包放到腿上，時不時往後看一眼，确認他走沒走。
公交車一路偶有颠簸，沈恪頭磕下來，也沒睜開過眼。
方姿寧放心地轉過頭，點開手機專心致志看導航，查詢公交車行駛方向和途徑站。
14路公交車的終點站是雲湖公園，津市最大的生态植物公園，有個常年傳出有人淹死的人工湖，方姿寧一路計算着他要到的地方，驚谔地腦補。
他不會是因為和她傳緋聞又和劉宇凡打架，一時想不開要跳湖吧？
方姿寧心墜冰窟，趁司機停車開門之際，車上人流散去，她癟着嘴帶着沉重的情緒站起來，反身閉着眼碎碎念，“沈恪，我真不是故意的，畢竟喜歡你這事我也控制不住，我其實對你也不太了解，我第一次見到你只是覺得你長得帥，但随着後來我們變成同桌，我發現你表面上兇兇的又很高冷但是還是很好說話的，我承認我有點得寸進尺但我絕對不是想通過我喜歡你這件事逼着你一定要怎麽樣。”
她語速越說越快，話裏還帶着哭腔，“我保證我以後再也不纏着你了，你千萬別因為我做什麽傻事。”
一口氣說完，對面還是沉默不語，方姿寧試探地睜開一只眼睛。
眼前空空如也。
？？
人呢？
“小妹妹，你還不下車？”司機站在車門，看了半天戲，笑呵呵說：“坐你後面那個男生前兩站就下車了。”
“……”
方姿寧的臉幾乎一瞬間蹿紅，小碎步嘚嘚下車，又從前門跑到司機面前，“叔叔，回去的車是哪一輛？”
“左拐，十分鐘後開。”
“謝謝叔叔。”
手機鍵盤被她敲得啪啪作響，誇張的鍵盤音充斥整個公交車。
是姿寧啊：【李老師，可以把沈恪家長的微信推給我嗎？我在路上遇到他了。】
李老師：【好，姿寧你多上點心，身體還不舒服的話晚上就不用過來了。】
是姿寧啊：【好的，謝謝老師。】
加上江亦吟後，她特地備注了自己的名字，對面幾乎是秒通過。
方姿寧憤憤不平的心情本想借此抒發，結果在看清對方的微信名稱後，疑惑地又點進沈恪的微信。
铿铿和锵锵。
為什麽，會取這樣一個微信名。
他們不是姐弟嗎？
江亦吟主動給她發過來一條消息，語氣溫柔可親。
锵锵：【姿寧你好，聽李老師說你遇到沈恪了是嗎？可以告訴我，你們現在在哪嗎？】
對方全然是大姐姐的口氣。
方姿寧還怔在女生的第一直覺裏，貓膩地看了眼聊天框。
是姿寧啊：【在德吉站附近，我沒追上他。】
锵锵：【謝謝姿寧。】
-
“江總，你不用着急，沈恪以前也有過這種情況，基本都會自己回來。而且晚自習他是和我請過假的，也答應了會去醫院，要不先去津市各個醫院找找？”李老師沒想到江亦吟反撥了個電話了解完大致情況就直接沖了過來。
沈恪的電話卻怎麽也撥不通。
江亦吟臉上因為一路小跑還冒着細細的汗，“他身上的傷重不重？”
李老師連連安慰道，“不算嚴重，只是臉上有擦傷，其他地方我讓他去拍片了。”
“你先坐下，既然來了我們就聊聊他今天為什麽打架。”
江亦吟深吸了口氣，“好。”
“我們學校一直在運營官方視頻號，但賬號的管理交給了學生，學生們愛開玩笑，不知分寸，把方姿寧和沈恪升旗和攝影師拍攝用來做公衆號的照片做成視頻放在了網絡上，引起了一波熱議，這也是我們沒想到的，學生們借此發揮，說兩人早戀。劉宇凡偷拍他倆被方姿寧發現，沈恪出手維護，就打了起來。”李老師見江亦吟表情果然有所變化，寬慰道：“但這個你放心，在和學生确認完真實情況之前，我們絕對不會妄下定義。”
“你回去找到沈恪以後，和他聊聊，我們做老師的不會強制幹預學生，畢竟這個年紀産生情愫很正常，但他們容易把握不好分寸，這就需要家長及時插手。”
江亦吟攥緊了提包，眉心緊繃得有點想反胃，太陽穴猛跳了兩下，抿唇點頭，“麻煩李老師了。”
周既川遠遠見江亦吟六神無主地走過來，拉開車門下車迎接，“怎麽樣，沈恪呢？”
“可能去了醫院。”江亦吟聲音微弱。
周既川扶住她，“別急，我陪你去找，你飯都沒吃幾口。”
“先找人。”
江亦吟的語氣太過堅決，周既川扯正了衣領，繞到另一邊，拉開車門上車。
一路無言，找了幾家醫院都沒找到叫沈恪的患者，津市大大小小的診所不計其數，根本不可能一家家找，江亦吟已經緊繃得整個人人的狀态像吊起來一樣。
周既川拉住她，沉聲道：“吟吟，他是個成年人了，不會走丢。你應該給他一點空間。”
江亦吟的心始終放不下，她語氣一反平日的從容，“但他受傷了，如果他健健康康，我自然不會——”
周既川強勢把人往回扯，試圖澆滅她緊張的情緒，嗓音發緊，“吟吟！你不覺得，你對他的關心過了度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