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贏

42.贏

游樂場位于津市市中心,非堵車路段,一路通暢,江亦吟那股不知從哪冒出來的如坐針氈般的難挨和焦灼在轉瞬即逝的時間裏消退。

後座的女孩活潑開朗,從游戲聊到學校,從學校聊到私人問題。沈恪的回應從還算熱絡到失去耐心。

漸漸簡略的回複顯而易見地表現出他不喜歡被過多過問私下的信息。

“我媽當初也想把我送去成州附屬,當時還費勁參加了提前招考,但我考了個特別不争氣的分數氣我媽。”女孩長籲,後悔萬分,“要是不故意填錯選擇題,老老實實把壓軸題做了,你現在遇到我得喊我一聲學姐。”

沈恪聽着,淡淡“嗯”了聲。

“聽說你們學校極品特別多,我最喜歡姐弟戀了,要不我們加個聯系方式?你要是有志同道合的弟弟,就推給我。”女孩一臉正氣淩然,“成就一段好姻緣,勝造七級浮屠啊!”

沈恪的神情在聽到姐弟戀三個字時有所扭轉,他餘光往前不經意掃了眼,搖搖頭,“這好差事就免了,家裏有個長輩最讨厭姐弟戀。”

“不是吧?”女孩神色惶恐,“她簡直是不知道弟弟有多美味。”

江亦吟的耳朵不知不覺間早已豎得高高的。

長輩是指她?美味是個什麽恐怖如斯的形容詞。

沈恪忽然來了興致,揚眼挑眉,側睨她,“哦?怎麽個美味法。”

女孩眯眯眼,豎了個耶,老生常談的口吻,“我談過兩個,都是弟弟,一個身強體健為人爽朗,雖然是弟弟但情商高,巨會照顧別人的情緒,一個高瘦文藝敏感體貼,啥都好就是粘人了點,一分開就哭。”

“那怎麽和他分手了?”沈恪不冷不熱地問了句。

江亦吟心中悶哼一聲,不是裝高冷不理人嗎?這時候這麽會聊天了。

“玩玩而已,誰想過以後啊,當然就分開了咯。”女孩倏地正經,“而且他們都很懶散啊,雖然很會談戀愛,但不會生活和賺錢欸,稍不留神就會掉進他們的甜蜜無底洞窟窿裏出不來。”

說着,她聳肩打了個冷顫,“诶喲,弟弟嘛,還是玩一下就好啦,不要當真。”

沈恪笑起來的時候總愛左唇先翹,以至于清澄中又帶着點邪惡,弧度迷人,他笑弧僵在那,不鹹不淡回,“那你還想欺負弟弟?”

“什麽叫欺負啊?我、我明明也對他們很好的好不啦,不然怎麽分開了都找我複合對我念念不忘。”女孩語氣急促,結結巴巴道。

沈恪仍保持着漫不經心地笑,在她看來有幾分挑釁的意味。

女孩子的脾氣落在點上,努力找回臉面,“你這個六識不通的小處男,果然是弟弟,玩不起。”

“撲哧。”江亦吟沒忍住笑出來,不得不說青春期的感情真的很脆弱,就像随手充起的氣球,碰上釘子,被輕而易舉紮破。

小處男這個詞,用得實在妙。

女孩聽見笑聲,連連前撲問江亦吟,“姐姐,你就說我說得對不對?”

江亦吟就是個吃瓜的,怎麽躺平也能接槍,這一槍朝哪打?是他還是她?她無措地搖頭說了句“我不太清楚”。

沈恪眼露驚愕,一時間無語凝噎、無奈和無法言語的心情在這一刻雜糅。

他深吸了口氣,表現出欣賞的表情,毫無感情地拍了拍掌,“行,我就欣賞你這種玩得起的,不像某些人,姐弟戀都不敢談。”

江亦吟剛推回去的槍突然不想不打了,她勾唇,沒好氣回怼道:“姐姐是遵紀守法的好青年,不搞毛都沒長齊的高中生。”

好一擊有力地回擊。

沈恪扭頭,斜睨女孩一眼,“聽見沒,她說你不是遵紀守法好青年。”

……

女人戰線時刻。

“不好意思,我談的兩個弟弟,都不是高中生。”女孩一臉可能要讓你失望了的小得意。

“就這麽短短幾個月,你換了倆男友?”江亦吟震驚他們的接崗速度。

女孩哈欠捂唇,不在意地說,“男人嘛,只要不介意,他們适應能力都很強的。”

話落朝沈恪那嘟嘟嘴,似有嘲笑,“強者戰勝環境,有些人吃不到葡萄就不要抱怨葡萄酸咯。”

沈恪仰頭,陽光穿過,金輝順着他流利的下颚線和頸線延續,他阖眼,不再搭話,似乎陷入了糾結。

到游樂場時正值進出高峰。

江亦吟跟着拍攝組一起,躲在了鏡頭後,看他們調試攝像機。

隴江安排的攝影師是給娛樂圈不少明星拍過時尚大片的攝影大牛,個人風格強烈,對拍攝也較為自我,喜歡他人配合,好在他自我要求嚴格,出片即神圖,他有資本傲氣。

前一晚他保留了拍攝要求,只說明一句随性,大家最好保持自然的狀态進入游樂設施中,不要刻意找鏡頭。

他厭倦大光圈,所以帶的都是長焦、膠片和拍立得。面對川流不息的人群,他明顯懊惱,板臉跟在隊伍後頭,招呼江亦吟進大隊伍,不用管他。

“拍攝肯定不會讓你們失望,但前提是你們要忘記我的存在,我才能保證你要的效果。”

江亦吟無處可避,又無法融入賽友的圈子裏,背着手進退兩難。

沈恪獨身一人走在隊伍中間,藍發女孩雖和他互怼,但還是不免對他抱有游戲神者的光環,依舊孜孜不倦地問。

“欸,你剛剛那樣,不會是因為在姐弟戀裏受過傷吧?”

他不說話,她瞪眼驚呼,“你家裏那位長輩不同意,難道是因為你愛上了比你大很多歲的姐姐但慘然被拒,傷心斷食——”

“夠了啊,想象力真夠豐富的。”沈恪沒心情聊這些。

“哦,那你脾氣也沒長相看起來這麽冷,說實話我第一次見到你的時候還以為你是個啞巴帥哥。”

“那你覺得小江總姐姐怎麽樣?臉蛋身材事業樣樣出挑。”女孩一邊說一邊轉頭看江亦吟,此時她正失神地望着離她最近的過山車,空中遍布哀嚎聲,她處在人來人往地人流裏,像道清高志遠的白鶴,高潔傲立得讓人不敢肖想,“不知道姐姐喜不喜歡女孩,如果可以,我也不是不願意——”

旁邊傳來幹脆又冷厲的一聲,“不喜歡。”

“不喜歡就不喜歡,不喜歡我也不會喜歡你。”女孩雙手叉腰,白沈恪一眼,“臭弟弟。”

……

沈恪那根繃持已久的筋骨,似乎在這一瞬間斷裂,發出一聲如琴弦斷裂的驚心刺耳的銳響,把他一顆心震得七上八下,找不到北了。

臉色也沉下,幽黑的一雙眸子化不開的黏着,喉結上下滑動,轉身往反方向走。

“欸!你怎麽不和我一起了?”女孩喊了幾句不見他應,甩手洩氣又速度恢複好元氣找到另一個搭伴,進入游樂設施打卡狀态。

江亦吟沿着沈恪離去的方向遠遠眺望,人頭交疊,轉眼間他就消失在視線。

她被迫擠入擁擠的人群,磕磕碰碰左撞右推,精心做的發型三兩下就被擠散。

端莊矜持的規矩不能随便破,江亦吟最是讨厭這樣的場合,害怕被破壞,害怕淩亂地樣子遭到嚴厲的批判,憤懑上心頭,江亦吟驀地不想吃這個她占上風的口頭便宜,沖人群喊了句,“沈恪!”

走,讓你一聲不吭走掉好了。

手腕在她發聲後的兩秒內纏上幾條細藤,像只吸精氣的妖寸寸收緊,拉着她反身,發尾是條被迫擺尾的美人魚,在金光燦爛下耀眼奪目,任誰看了都會誇贊這是頭絕佳烏發。

她視線逆光,身後走動的人擠壓中推了一把她背脊,将她怼到沈恪身上,沈恪迎着光,臉上渡着一層清淺透徹的光暈,閃得他眼中的熠亮,一雙玻璃似的瞳孔像倒影的湖面,茶卡色放射的鏡面中,江亦吟看見了縮小版她的臉。

沈恪的視線漸漸往上掃,昂着下巴,沒再盯她,擡臂将人護到身側,江亦吟看着他線條流暢挺立的鼻峰以及那張曾親上她的唇,少年體內燥火旺,唇張阖間顯現裏邊的紅。

她瞬間面燙耳熱,讪讪躲至一邊,長舒了口氣。

差點又要犯罪了。

不遠處,清脆咔擦聲的快門聲連摁了好幾下。

攝影師追上來,脖子上挂着長槍短炮,一手抓一個,不容拒絕地拖拽住江亦吟和沈恪往游戲區拉,“就你們倆,我要拍一段情景視頻,你們飾演情侶。”

“啊?”江亦吟幾乎是叫出來的。

“我跟他,不合适。”江亦吟意識到自己反應過大,平聲道。

“江總,你難道比我更懂鏡頭呈現的cp感嗎?适配度這個東西是剎那間出現的,你要是一不留神沒抓住,它就會逃跑。趁着我靈感還在,快,我寫個腳本,你們倆彼此交涉一下。”

攝影師大概最擔心失去兩個東西,一是昂貴的鏡頭,二是千年難遇的拍攝感覺。

成功且為世人熟知的作品,就在一瞬間。

他急迫地扔了套情侶裝讓沈恪和江亦吟披上,“放松點,別這麽僵硬。”

江亦吟看着這她學生時代會鐘愛萬分的短裙,不可言喻地蹙起眉,看向沈恪手裏的一套制服,比她還誇張,“你要是不想拍,可以拒絕。”

沈恪挑眉,“你怎麽不拒絕?”

江亦吟沖他揚了揚手中的衣服,“我和他有商業合作,會直接影響到隴江,我不好拒絕,實在不行,我跟他說換個人拍?”

“換掉我?”

江亦吟沒底氣地“嗯”了聲。

沈恪冷臉,“那你想換誰?”

江亦吟攤手,“換個年齡匹配點的,假戲而已,又不是來真的。”

沈恪氣笑,“年齡不匹配又如何,假戲而已——”他走近江亦吟,頭低下來,他身上輕撩好聞的雨後松香就像突如其來的暴雨,幹幹脆脆淋了她一頭,讓她神志不清,他破夢般咬字清準,“又不是來真的。”

“你非要拍?”

“我拍定了。”

江亦吟眼睛追着他爽落的背影,也直率地進了更衣室,拍個小片段而已,誰當真。

拍攝場地定在了射擊區的另一塊空地,是攝影師和助手臨時搭建的場地,江亦吟和沈恪兩人手上都分別拿了支槍,一支可以射擊,一支只是玩具。

江亦吟讀了幾遍腳本,“女主”的性格和她相去甚遠,但又與她有交疊的部分,她幾乎是速度入戲,手指撥動扳機,悠悠地把防水眼鏡打下,恰到好處地餘晖直射出星芒。

沈恪也已準備就位,他的槍插在腰部,完全沒有伺機而動的意識。

攝影要的效果是,江亦吟作為混入水戰唯一一名女生,讓大家都對她柔弱的外表放下防備,但她的目标卻是可能持有“真槍”的沈恪,她跟上他,迷惑他,并露出真面目幹掉他。

人工水槍源源不絕噴水後,江亦吟假意躲閃,讓自己淋了個通透,故意沒有加眼妝,她一雙原裝狐貍眼卻在水珠的描摹下顯得更具風情,她三兩步拽住沈恪的衣角,在最後關頭直直撲了上來。

沈恪從上而下睥睨她,第一時間捂住了腰間的槍,她的槍抵住他腹部,慢慢往上,怼住他頸動脈,槍口感受着他呼吸的搏動。

她幾根濕發貼在鬓角,美人出浴般動人心魄的純淨美,魅得恰如其分。沈恪怔了兩秒,沒有任何動作。

江亦吟褪去讓他失神的笑,心道一句小樣,狠準快地抽他腰部的槍,他的手卻在同一時間包裹住了她,帶着她的手握緊槍把。

她動彈掙紮不得,沈恪嘴角若有若無的笑讓江亦吟立刻猜出他想幹什麽。

下一秒。

沈恪順着她指節穿入她指縫和她十指相扣,兩手手上都浸濕了水,冰滑濕黏的觸感,緊緊貼合的暧昧,都讓江亦吟心跳擂鼓。

江亦吟奮力抽出自己的手,卻直接被沈恪往回拉的力道扣得更深入,她也不防撞上他的胸膛,硬得像塊磚似的,鏡頭盲區,她露出尖牙,一如徹頭徹尾被惹毛的狐貍,“不是不理人嗎?不是裝不認識嗎?現在這是什麽意思?”

沈恪睫毛挂着水珠,濕發翻上去露出周正的五官,他嘴角微微咧開,夾雜輕嘲的笑,相交的手由他為主導方往上,拔出槍,緊接着,手稍往上一反卷,怼上了沈恪的心口。

他毫不猶豫地模樣就好像這把槍不是對準他自己,而是對着別人。

江亦吟還沉溺于他此舉的震驚中,沈恪再次覆上她指背,徐徐往下摁,裏邊即使不是真的子彈,但如果發射出去,這麽近的距離也會對他胸口造成創擊。

他被反複沖水的眼睛已經略帶紅腫,顫動的一對黑睫是強制克制感情發動設置的最佳表現,沁了水嗓音也混了些嘶啞,語氣像是自我說服,“不就是讓你贏嗎?來,開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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