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許願袋
49.許願袋
成州附屬中學對各類節日的積極性很高，無論中外，只要能沾得上讓學生高興并借此心甘情願地進行實踐活動，學校都會爽快撥經費給各個班級購買活動用品。
聖誕節正巧是周五下午，學校批準了半天假期給他們過節。
黑板報已經切換成聖誕主題，後桌的書櫃放了不少包裝精美的獨個蘋果，都還沒來得及拆封。課桌都被推成一個環形并在一塊，中間留出一塊算是舞臺。角落裏支起一顆聖誕樹，單個的小袋子裏挂着每個人的高考心願和對未來的期許。
李老師神秘兮兮地在各個袋子裏補放了東西，聲稱是他們家長留的，活動結束就可以拿出來看。
側方放了架鋼琴和凳子，邊上支起一個話筒，零食飲料堆滿了課桌。
學校有套冬季校服是棕紅色，綠領結，顏色暗但淺，和主題相匹配，方姿寧組織大家換上這套校服等活動結束，一起拍個合照。
一群人陸陸續續走到更衣室，方姿寧追到男更衣室門口。
沈恪正靠着牆，上身佝着，雙肩自然往內扣，一只手兜在褲子口袋，一只手拿着手機刷手機，指節漫不經心地往上滑。
一頂棕色鴨舌帽帽檐壓得很低，額前碎發蓋住一半眼睛，看不出他的情緒。
只是身後是深不見底的長廊，只有微弱的感應燈偶爾亮起，才能稍顯他明亮。
方姿寧深呼吸調整了一下表情，走到他面前，“沈恪！”
沈恪聞聲，手仍舊架在半空，擡首看了她一眼，沉沉“嗯”了聲，算是打過招呼，視線又回到手機屏幕。
“你怎麽還不去換衣服？”方姿寧又往前挪了幾步。
她視力好，一眼就掃見沈恪屏幕上的女人，是江亦吟。
沈恪似是感受到有目光落在這，摁滅了手機，收起來，言簡意赅回，“人多，晚點。”
“我們等會會玩很多游戲的，你到時候要不要和我們組隊？我們給你留來個位置！”方姿寧略帶自豪地說。
“都行。”沈恪對這類活動算不上熱情，但只要開展他基本都會參加。
方姿寧拿準他肯定會同意，笑得露出上排整潔的牙齒，“那你快去換衣服吧，我們要提前商讨一下戰術。”
男生們換衣服的速度似乎就跟喝水一樣，一分鐘不到，從門內湧出一大堆男生，都争相往外擠。
推打間不防撞到沈恪的胳膊，他陰恻恻地瞟了個眼神過去。幾個人立即收起了笑容，站遠了幾米往前小跑。
沈恪最後一個進去，每個人的都有個單獨的衣櫃，沈恪的在靠近拐角監控死角處，他站定，掀開衣擺，利落地扯下，同時單手拉開櫃門，把衣服拿出來套頭穿上。
換完衣服出來，方姿寧還站在門口等。
“我去。”她轉頭，雙眼頃刻被沈恪的大長腿充斥，沒忍住脫口發出一聲感嘆。
沈恪的身高比例和體型一直在同年級裏傳贊，游樂園的制服拍攝，更是變成女生們私下贊不絕口的一套穿搭。
這套冬季校服在他身上不緊不松，像是量身定制，中短款上衣外套拉長腿部的視覺比，顯得挺拔又落拓。
身材擺在那，就是套個麻布，也是一場行走的T臺秀啊。
方姿寧心底嗡嗡的，好似有一萬只蚊子在叫，躁動得不行，手裏捏緊的相機已經蠢蠢欲動。
沈恪反應淡然，不冷不熱地問了句“怎麽了”，見她憋紅一張臉，沒事人一樣走回教室。
“你等會要不要表演節目啊？”方姿寧把相機挂在脖子上，思忖了會，偷偷摁下快門，又裝作什麽都不知道，跑上前并在離他幾十厘米距離的左邊。
“節目？”沈恪側目，“學校要求了嗎？”
方姿寧聳肩，“沒有，不過大家都報了才藝表演，烘托一下氣氛嘛。”
沈恪沉思幾秒，中規中矩地答了句，“有時間的話。”
方姿寧意料之外，眼睛一亮，“你要表演那肯定有時間啊！”
“為什麽？”
方姿寧腹诽了幾句，因為你帥啊。
不過這個性也太格格不入了。
她癟癟嘴，“因為……”
“姿寧！快進來，就等你了。”
幾聲女聲熱切地叫，方姿寧沒再說下去，沖裏頭回應一句，反身招呼沈恪，“你也快進來吧。”
沈恪兜着兩只手，沖她颔首。
節目單是文藝委員畫的手抄，精美的卡片遞到每一個人收上，寫一行空一行，意味着固定的人表演後，可以随機上前表演。
方姿寧一行人跳了個舞，勁舞爵士撒了一地的亮片，氣氛烘托到極致，大家都舉着手機歡呼。
她眼神掃過來，沈恪垂着腦袋，盯着手機不知道在看什麽，彷佛一切由音樂帶來的高潮都與他無關。
跳動之中，揮灑的亮片撒得到處都是，沈恪盯屏幕的眼神倏爾一亮，舉起手機起身出去，手機貼在耳側，透過玻璃窗看見他的側臉，似乎在刻意忍耐着藏不住的笑。
幾分鐘後，節目結束，沈恪進門扯出書包，單肩挂上，風火一般往外奔，沒一會兒，他又想起什麽似的跑進來，一把扯下聖誕樹上他的許願袋，笑得熱忱。
由內而外洋溢着讓人怦然心動的爽朗少年生氣。
不管其他人覺得莫名其妙的目光，特立獨行地離場。
方姿寧跟上去，“沈恪！你去哪啊？”
沈恪腳步匆匆，沒準備回答她，方姿寧只好又緊促跑上前，“你等等我！”
一把扯住他的袖子，将人拉停。
沈恪的笑意也停在這一刻，嘴角繃成直線，“怎麽了？”
“節目，你答應的節目呢？”方姿寧像一個一定要驗收成果的嚴厲老師。
“不在這。”沈恪無心久留，收回被她拉住的袖子，“老師問起來，說我請假就行。”
方姿寧再也無法做旁觀者，按捺胸腔因為急跑帶來的喘氣音，“沈恪，你喜歡的人，不會是江亦吟吧？”
沈恪剛邁出的步子急停，緩緩轉身，一雙深茶色的眸子和她對視。
落日暖燦的光從遠處一路撲撒到他們腳邊。
方姿寧壓下半只眼，顯而易見地審視。
沈恪嘴角抽搐一下，嘲諷地笑，坦然承認，“是，怎麽了？”
“你——”方姿寧被他這副無所畏懼的樣子給震懾，“你怎麽能喜歡她呢？她比你大那麽多。”
“那又怎麽了？”沈恪冷下一張臉的時候讓人害怕。
“我果然沒猜錯……”方姿寧莫名生出失望的情緒，自問自答，“你果然很怪。”
她扁着唇，雙眼酸出兩滴淚，“你就是個掰不正的歪脖子樹！我再也不對你好了。”
沈恪眼裏有一瞬情緒翻轉，什麽也沒反駁，“嗯，你說得對。”
“你就不怕我告訴他們嗎？”方姿寧脫口而出。
“如果你覺得我喜歡一個人很丢臉的話。”沈恪不冷不熱地睨她一眼，“你随意。”
話落，他把被方姿寧扯落到手肘的包帶重新挂回肩膀，默聲走入太陽落山的方向，與之拉長一道細長的影子。
發絲溢滿金光，明亮俊朗。
方姿寧瞧着，咬了一口苦枳的澀。
-
晚會開始前兩分鐘，秦悠興致盎然地從外鑽進來，坐到江亦吟身側。
見她一副笑意吟吟的樣子，江亦吟挑眉調侃，“碰到什麽好事了？笑成這樣？”
秦悠胸有成竹地環胸，“你安排我的事情解決了！就等着驗收成果吧！”
“真的假的？”江亦吟不信，她都已經做好丢臉的準備了。
“你就放一百個心吧！”
“我怕我放一千顆心都會被你摧殘。”
秦悠翹唇，“nonono，肯定會驚豔四座的。”
晚會主持派了姜遲雪上場，她穿了身浮誇的晚禮服，拎着裙擺上臺，傾身拿話筒時有些勉強，周既川從她身後繞過，把話筒遞給她。
姜遲雪笑着堆肩，甜美的嗓音念詞走流程。
江亦吟身後傳出幾聲細細碎語。
“姜助理深得周總心啊？進來兩個月，都要把周總的魂勾走了。”
“男人是不是都喜歡這一挂？長相初戀臉，又會撒嬌谄媚。”
“虧我當初還嗑了一下江總和他的cp呢。”
“你們覺得誰比較漂亮啊？”
……
秦悠也是個耳朵靈敏的主，怒目往後瞪了幾眼，幾個人通通閉上了嘴。
“江總，你別聽他們胡說八道。”
江亦吟一副不在意的樣子，視線也落得松散，看起來對什麽都沒有興趣。
反過來灑脫安撫她，“這有什麽好比的。”
秦悠一顆吊起來的心瞬間平複，就是嘛，她家小江總才不會在意這個嘞。
她摸出手機，給沈恪發消息。
秦悠：【小哥，你到了沒有啊？你今天可一定要給江總長臉。】
铿铿：【嗯。】
秦悠：【我就是走投無路了才找你的，到時候千萬別出賣我啊。】
對面似是聽出秦悠話裏的不對，敏銳地問。
铿铿：【她受欺負了？】
秦悠：【一半一半，精神上的欺負算嗎？】
铿铿：【算。】
秦悠：【那就靠你了！】
“你今晚怎麽一直在看手機？”江亦吟斜眼。
秦悠手忙腳亂把手機藏起來，“哪有，我就是怕漏掉工作消息。”
晚會正式開始，江亦吟視線回到舞臺上。後臺推出一架鋼琴，周既川身着一身西裝端雅而坐，姜遲雪緊跟在他身後，從支架上摘下話筒。
一黑一白的對比一如當年江亦吟翹課去津大偷看周既川的元旦彙演的場景，過了五年，她還是臺下默默觀看的那一個。
看他們相匹配地站在被鎂光燈照射的舞臺，做別人記憶裏閃閃發光抹不去的一對佳人。
但奇怪的是，江亦吟一點也不難過。她不再是十八歲時會為此黯然神傷的少女，也不是悶口不談只是任酸澀将她心間的空缺填滿的那個暗戀者。
她變得喜歡攤開一切來談感情。
她驀然笑了一下。
在溫柔輕緩的音樂和甜膩的女高音裏，被毫無起伏的節奏給戳中。
好像執念，也就是那麽一回事。
時間長了，打得再死的結都會松的。
她跟着人群裏的掌聲，爽落地擡手擊掌，周既川停手，餘音未息，他眼睛往臺下尋，抓住江亦吟的目光。
以及，猝然出現推門闖入，黑短碎發淩散，額頭滲出一層薄汗，胸口起伏不定，卻不疾不徐走進，停立她身後那道身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