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 25 章

我終于明白皇上若有似無的眷戀是從哪裏來的,也好,有了這層關系,只要不出差錯,我便能長久地維系住。

吃過早飯後,皇上便去早朝。

給皇太後請安。

已有妃嫔早來,皇太後正給她們和顏悅色地訓話,見我大驚,指着我:“你這梅花從何而來?”

“回太後,是皇上給臣妾畫的。”我自然明白皇太後與瑾妃本是争寵,見了她的東西自然不會開心,卻也沒想到她會如此大怒。周邊前來請安的妃嫔見我這話俱是一愣,我這話其實本是想把罪責推給皇上,我現在的處境還不适合得罪太後,但現在倒顯得我在炫耀皇上對我的寵愛。

我輕輕呼出口氣,退下去。

之後仍有妃嫔來,皇太後卻只冷着臉,淡淡應對。

看來就算瑾妃已死,太後心中的恨意仍是不消。突然想,如果太後見到當初瑾妃漂流過水,引那狀元爺傾心的楓葉,或見到瑾妃最喜歡穿的淡綠紗衫,又會作何感想?

他日倒要找個替死鬼試試。

兩個月後,我懷上了孩子。

月信已是三個月沒有來了,也就是說,其實我的孩子不是皇上的,而是那個侍衛統領的。在那次沒有來的時候,我已差不多猜到了七八分,才勉力留住皇上,夜夜在我這裏留宿。

直到兩個月後,才敢招太醫診脈。

消息立刻傳遍後宮中,我出冷宮立刻得蒙聖寵,又立刻懷上了孩子,風頭一時無兩。但越是在這個時候,我越要小心。

我坐在銅鏡前梳妝,小魚進來禀報道:“娘娘,李統領帶來了。”

我起身,走至屋中看着那個跪着一直不敢擡頭的人。

“你們先下去吧。”

“是。”宮女們款款退下。

我微扶着腰坐在椅子上,端起茶杯,“李統領可還記得本宮?”

“微臣……”他倒說不出話了。

“李統領怕了?”我輕笑。

他不言。

我微微一笑道:“李統領不必驚慌,以前的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說出去對你我都沒有好處。”

他驚訝似的望着我,他以為我會報複。

我的确是要,但不會在這個時候。

我笑笑:“李統領怕是不信。不過本宮也沒有必要騙你,你我相安無事,豈不更好?”

他更是不言。

“唉。”我用手按了按太陽穴,“明人面前不說暗話,這後宮中哪個女人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夠成為太子,能夠成為九五之尊。本宮也不例外。如今懷了孩子,本宮更是衆矢之的了,想方設法保住孩子已是吃力,哪還有時間去想別的?”

他低下頭:“那娘娘招微臣來所謂何意?”

“你真不知道?”

他搖搖頭。

我嘆了一口氣道,看他還跪着,道:“你起來吧。”

他起身,我笑笑,走到他身邊:“你我早有夫妻之實,你何必這樣客氣?”

他移過視線望向我,我踮起腳,我把他的一只手牽起來,覆在我的肚子上,暧昧地在他耳邊輕輕地說:“……李統領知道嗎?這個孩子是我們的。”

他震驚了半晌,突然雙膝跪下。

我扶着腰,居高臨下地看着他:“你不相信?”

他頭垂得很低。

有心無膽的家夥,我嘆了口氣說:“你倒可以算算日子,本宮必然是早産。不過本宮還以為你會很高興呢。”又坐回座位上,“原來你這只是個膽小怕事的主,本來還指望着你和本宮能同舟共濟。等我們的孩子登上了皇位,你就是太上皇了。”

他跪在地上許久,才擡起頭來。

眼內有暗潮翻湧。

我知道的,任何人都拒絕不了誘惑。

權財色,權是第一,哪個男人能抗拒得了?

“娘娘想要微臣做什麽?”他終于恢複了冷靜,問到了正點上。

“李統領在宮中久了,自然也知道皇位之争最是厲害,最是殘忍。本宮的第一個孩子便是被人謀害的,皇後的孩子也差點不保,不消除這些隐患,本宮真是心有不安。李統領,你說對嗎?”

李統領的效率很快,次日下午便把何昭儀的冊子和蓇葖全都偷了過來。

何昭儀果然心思缜密,潛伏甚深,她的這本小冊子上從皇上最早納的妾室,徐貴妃,張貴妃,到小姐,我,以及皇上登基後納的妃嫔全部記錄在案。甚至連詳細的出生地,生辰八字,以及喜樂愛好以及貼近的宮女都記得清清楚楚。

上面徐貴妃,丹嫔,李美人的名字都已畫掉,我的也本已畫掉,但後來她又添上了。

“白銀,崇德一十九年十一月初九生。初為慕府丫鬟,而後全家因‘反石’抄斬,被救,入妓院,進王府。成慕天音侍婢,後于泊山救王爺一命成侍妾。性乖戾,心思缜密。王爺厚寵之……”

“崇德三十五年八月七日,與之閑聊,得知其喜穿橘紅色,喜銀飾與步搖,喜桂圓、糕點、棗等物。與府內張嫂,何嫂、何嫂之女小杯,厲管家最是親近。”

“崇德三十五年九月二日,打斷小麗的雙腿逐出府,後又命小杯去厲管家處領五十兩白銀贈與她。優柔寡斷,搖擺不定。”

“崇德三十五年十月十二日,慕府家丁阿沐被杖責而死,白銀私自拿百兩紋銀厚葬,又命人照看阿沐雙親,疑有舊情。”

“尊元四年三月九日,白銀從冷宮出,乍見,瘦弱不堪,但面色冷靜,态度端然。救皇上,盛寵,兩個月後,有孕。閉門不出,待人和氣。”

“查知,白銀于冷宮受虐,侍婢小杯得天花被埋,得天花躲于屋中七日,砸門而出。病愈。事有蹊跷,還需再查。”

“尊元四年五月七日,于眉角畫梅一朵,太後怒。需查探。”

我翻到最後,發現她居然還在記日子。

“崇德三十五年八月二日至十月二日,皇上夜宿白銀處五十七天,至慕天音處二天,至徐飄處一天,張昭華處一天。”

真是事無巨細,點滴不漏。

她比我小一歲,嫁給皇上的時候正是十四,到如今到皇上身邊已有六年。六年間能夠謹慎細致,不露出絲毫痕跡至此,也算城府甚深。

她恐或是我在宮裏最大的對手。

但這個時候,我也不能動她。

越是難的東西越要留到最後來個你死我活,好戲要慢慢開始。

我蓋上冊子。

若看現在宮中妃嫔的地位,第一位自然是剛剛生下龍子的皇後,小姐有太後護着,有慕家護着,不能動。第二位是一直得寵的周貴妃,第三位是育有一皇女的張貴妃,她是殺了阿沐的人,我要留給她一份大驚喜。其四是寶嫔,意嫔兩個稍稍得寵的新晉妃嫔,年輕氣盛,倒是不足為慮。第五是何昭儀,蘭嫔,第六便是一些不受寵的。

我現在的目标是,周貴妃。

我在冷宮聽一些宮女議論,周貴妃雖然和小姐一樣,在宮人眼中溫和大度,她卻比小姐聰慧謹慎得多。對于宮中的妃嫔争鬥似乎從來不介入。

這樣的人,要抓到她的把柄,怕是很難,但要是誣陷加栽贓,就會簡單得多。

皇上下了朝,便到我這裏。

“孩子怎麽樣?”

肚子已能稍稍看出一些,皇上坐下,我坐到他身邊:“天天挺個肚子,累死人了。”

“怎麽,有了孩子,你不高興?”皇上端詳着我的臉,故意逗弄我。

“臣妾哪能不高興?只是臣妾又驚又怕而已。”我撫摸着肚子:“臣妾只是怕重蹈覆轍。”

“亂說什麽?”有些不悅。

我立時噤聲:“皇上……”

“吃飯吧。”

他轉過話題。

我猜測也許他是想起了以前我拿盒子騙他那件事,弄得今時今日都不敢在他面前提起那個孩子。看來他心中還是有根刺。靜靜地吃了一會,他往我的碗裏碗裏夾菜:“多吃點。”

我笑了笑:“臣妾在冷宮的時候日日吃的都只是一些冷飯,做夢都想吃這些東西。”

他的筷子滞了滞。我提起這些遠不是要他憐惜,再可憐的場景提多了也讓人無趣,我只是為了後面這一句話:“臣妾想起了徐貴妃,徐貴妃一個人待在冷宮受人欺負,居然瘋了。若不是臣妾命好,在冷宮待久了,恐怕也會瘋掉。”

“徐貴妃瘋了?”皇上終于看我。

我的筷子還在嘴裏,“皇上不知道嗎?”

“怎麽回事?”

我把筷子拿開,抿了抿唇說:“臣妾就是聽說有些宮女趁着徐貴妃打入冷宮欺負她,不僅不給她飯吃,還逼她做事,稍有不如意就打罵,徐貴妃就是這樣被逼瘋了。臣妾有一次看見她,她就只會說‘皇上來了,你來幫我梳妝,臣妾要去接駕。’”

我偷偷看了一眼皇上,他放下筷子。

“皇上,你怎麽了?是臣妾多嘴了嗎?”

他搖搖頭。

徐貴妃是皇上明媒正娶的第一個女人,我知道皇上并不是一個無情的人。

“其實……臣妾有句話不知道該說不該說?”

“說吧。”皇上的聲音平靜。

“臣妾覺得……以前害臣妾和皇後娘娘的,不是徐貴妃。”

他的聲音很平靜:“你為什麽會這樣覺得?”

“因為後來臣妾在冷宮想了很久,徐貴妃人雖然自傲了些,卻不是那樣有心機會害人的,後來趁徐貴妃瘋了,又問了她一遍,徐貴妃根本不知道蓇葖是什麽,瘋了的人是不會說謊的。更何況,後來徐貴妃被打入冷宮,在她的宮內也沒有搜出蓇葖,當初事實上沒有确實的證據,那樣定罪是不是太草率了?”

皇上一言不發地吃着菜。

我有些看不清他的神色。

“那你說要如何?”他漠然地轉頭看我。

果然,我要是一說起其他嫔妃間的事,或者以前流掉孩子的事,皇上就會有警覺,他也不是完全地相信我。

我低下頭道:“臣妾也知道現在時過境遷也不能翻案,只是覺得徐貴妃可憐,臣妾想……把徐貴妃從冷宮裏接出來。”

他的神色放松了很多。

“難得你有這份心,照你說的辦吧。”

我笑起來:“謝皇上。”

現在的我早已學乖,不會觸到皇上的逆鱗。

次日,我讓小魚把徐貴妃從冷宮中接過來,她渾身酸臭,發絲枯槁,我讓小魚給她沐浴淨身,又換上了她以前的衣物首飾,這樣看起來,才稍稍覺得順眼了一點。

“徐姐姐,你可還記得我?”

她茫然地看着我:“你是誰?”

我道:“徐姐姐,咱們以前是好姐妹,你不記得了嗎?”

“好姐妹?”她似乎在深思。

我笑笑,不記得就好,“姐姐,你可知道是誰害你嗎?”

“害我?”

“是誰下藥想要嫁禍你,是誰把你害到冷宮去的?”我故意壓緩了語調拉長了說。

她突然驚慌,推開我:“是誰,是誰?皇上,不是我,不是我,不是我幹的,我沒有下藥,我沒有下藥!皇上救我,皇上救我!”

這時候,皇上正好從門口進來。

徐貴妃在屋內慌張地亂走了幾圈,想要跑出門口,正好撞到了皇上身上。皇上扶住她:“飄飄,你怎麽了?”

徐貴妃茫然地看着皇上,像是認得了,眼淚流下:“皇上,不是臣妾下的藥,不是臣妾下的藥,臣妾是冤枉的,臣妾是冤枉的。”

皇上抱住她:“好了好了,沒事了,朕相信你。”

我本已被她推開,是小魚在旁扶住了我。我起身,走到徐貴妃身邊道:“姐姐,先坐下,皇上相信不是你做的,皇上相信你。別哭了。”

徐貴妃終于有些平靜下來。

我們一起用膳,徐貴妃絲毫不顧禮儀地用手抓,仿佛餓久了。手背上都有被香燙傷的點點痕跡,大口大口的嚼着。我和皇上一點未動,默然地看着她。

皇上突然甩下筷子,大怒:“把冷宮的那些人給朕叫來!”

徐貴妃卻像是受驚,把自己縮成一團,手也不敢動:“我錯了,我是烏龜,我是王八,我是臭婆娘,我是賤貨……”

這些想必是那些丫鬟讓她不乖的時候讓她來認錯的。

我注意到皇上放在桌前的拳頭微微握緊.

一群宮女戰戰兢兢地跪在地上,欺負徐貴妃的時候怎麽沒想到有今天呢?永遠都是形勢別人強。為首的宮女一直磕頭:“皇上饒命,皇上饒命,皇上饒命……”

每次都是咚咚的響,二十幾個人一起磕,一片嘈雜。

直磕得額頭上全是血跡。

徐貴妃像是看到她們害怕,縮到我這邊來了,我握住她的手。

“來人,給朕拉出去,每人五十大板,管事的宮女杖斃!”

那為首的宮女一聽就直接暈過去了。

太監應道:“是。”

把人全都帶了出去。

皇上的怒氣仿佛還未消,鐵青着臉,今天這頓飯恐怕是吃不成了。

我道:“皇上,別生氣了,徐姐姐恐怕好久沒吃過這樣好的飯食了,你這樣讓她害怕。”皇上看了看瑟在一旁的徐貴妃,有些消氣。

看了許久,突然問:“她們也是這樣對你的嗎?”

我低頭不答。

皇上突然抱住我,聲音仿佛壓抑:“對不起,小銀。”

我知道要一個皇帝說出一句對不起有多麽困難。

只是現在說,對我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

徐貴妃留在我這邊住,我推皇上去了別處。

我成功的用徐貴妃喚起了皇上昔日對她的感情,現在和徐貴妃見面,每見一次,皇上只會覺得愧疚一次。要在他的愧疚達到頂點而沒有産生厭惡之前,讓徐貴妃也為我做件事。

我走進徐貴妃的房間。

她正呆呆地坐在銅鏡前,見人一來驚慌地站起來。

我拉了她的手坐在床邊,道:“姐姐受苦了。”

徐貴妃并不如往常瘋癫,但也沒有徹底清醒。

“皇上也知道姐姐是冤枉的,可是我們查不出來,姐姐知道是誰害了你嗎?”我摸了摸她的長發,她很別扭地扭過頭,我低聲在她耳邊說:“是周貴妃。”

聲音在這夜色中輕柔得只能聽到我們兩個人聽到,像是一種蠱惑,更像是一種誘導:“是周貴妃下藥害了我的孩子,也要害皇後的孩子,可是她沒有害成,就嫁禍給了你.”

她像是聽進去了,又像是沒聽進去。

瘋子的時候有時候就是小孩子的世界,說一遍,她不會特地去記,卻也忘不了。

“好了。”我起身,我給她溫柔的善意:“姐姐還是好好休息吧。妹妹明日我帶你出去走走。”

我走到門外,見徐貴妃平躺在床上。

雙手放在腹部,目光空洞地盯着前方。

我朝身邊的小魚:“把李統領給本宮叫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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