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 29 章

小魚幫我打聽到皇上那夜去的地方的确是何昭儀的枳椇苑,似乎還發了一頓脾氣,很多小宮女都看見皇上震怒地拍桌,何昭儀跪在地上的情景。

可皇上也只是罵了她一頓,随即就離開了。

我有種感覺,皇上是知道這事是何昭儀做的,但是他不說。

其中一定有什麽原因。

我突然想起,何昭儀嫁給皇上六年了,為什麽一無所出呢?甚至連懷過孩子的消息都沒有。而且她針對的對象似乎一直都是我們這些身懷有孕的人,她前幾天盯着我的肚子的眼神很奇怪。

我慢慢像是串起了什麽,又很模糊,朝向小魚道:“你去幫我查查何昭儀的身世,還有她跟皇上的事。記住,越詳細越好。”

小魚應了一聲“是”轉身出去。

未過多久又進來道:“娘娘,意嫔娘娘來了。”

我笑了笑,這個替死鬼來了。

“東西準備好了嗎?”

“回娘娘,已經準備好了。”

“那好,讓她進來吧。”

我拉了拉被子,意嫔帶着立春緩緩走近,在不遠處朝我行禮:“妹妹拜見姐姐。”

我道:“不用客氣。”

意嫔緩步走近,坐在床邊:“妹妹聽說姐姐前幾日滑胎,姐姐身子還好嗎?”她仔細盯住我說:“呀,姐姐臉色這樣蒼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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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道:“多謝妹妹關心,我只怕還需休養幾個月。”

她慢慢握住我的手道:“姐姐別着急,到底是身子要緊,休養好總是好的。”

我打量着她,意嫔今年才只有十五歲,和小姐的柔美,周貴妃的端莊都不一樣,她是略帶稚氣的嬌縱,倒也有一番攝人心魄的魅力。

她身型尚小,白淨的臉上有兩個酒窩,不算清純,是濃妝豔抹卻姿色過人的媚,頭發的發飾繁複貴重,穿橙色紗衫,卻又在腰間綴了許多花式和璎珞。

正是愛美喜歡出風頭又對什麽事都好奇的年紀。

終于寒暄了幾句,她看向我眉角的梅花:“這梅花真漂亮,是皇上親手替姐姐畫的嗎?”

我點點頭。

“皇上真寵愛姐姐呢。”

我不知可否。她又起身,打量着我的這間內室,“姐姐這裏的布置可真算清淡高雅。”她走至我的梳妝臺面前,那裏放着許多青色的钿花,她拿起一支看了看,旋身問我:“姐姐很喜歡钿花?”

我有些勉強地笑了笑,“嗯。”

其實我知道她心中應該早已有了計較。我讓小魚偷偷透漏給立春,我這幾個月來能夠的得到一直皇上的寵愛,是因為我一直在效仿皇上的生母瑾妃娘娘的穿着打扮,讓皇上對我心存憐惜。

意嫔年紀還小,對于自己的美貌又看得過重,總覺得像我這樣沒有姿色的女人是不應該留在皇上身邊的。

這幾個月的失寵讓她不甘,所以趁我流産不能侍奉皇上的時候,也應該是她出手的好時機。而且,她在宮裏待久了,也不會傻得完全相信立春的消息。

所以她派人去查探了瑾妃的喜好,證實沒有錯,又到我這裏來。

我在一步一步加深她的想法。

她把钿花放下,走向我看似不經意地問:“皇上這幾日,還是日日陪着姐姐?”

我嘆了一口氣:“我已是年老色衰,這次又流了孩子,皇上這幾日陪了我一會兒,傍晚時分總要去禦花園走走,怕只是心中存留一絲憐惜,卻也維持不住了。”

我悄悄給了她訊息。

她笑:“姐姐亂說什麽呢?姐姐還年輕得很。”

我牽了牽嘴角苦笑,倒是真有一絲傷感。兩次流産加上天花已讓我的身體虛弱不堪,面色也不再像是以往的健康紅潤,是無論吃多少補品都好不起來的蒼白。

我今年已經二十一歲,比意嫔整整大了六歲,可不是“年老色衰”嗎?

意嫔再跟我寒暄了幾句,便告辭了。

我讓小魚注意她的動向。我想她總會挑個風和日麗的時節來個出其不意,萬分驚豔地出現在皇上面前,我十分期待那一天。

特別是當那個主角不是皇上,而是太後。

三日後,周貴妃宮裏裝神弄鬼的刺客被抓的消息傳來。

他因劇烈反抗,而被就地正法,才得知,他竟是宮中的侍衛統領李必。只可惜,他是在出手前就被抓了,周貴妃平安無事。

因無活口,皇上命令搜查他的住所,想要找出幕後主使的人。

可沒想到這把火居然燒到了我這裏。

也是我大意了,以前用來讓李統領救小杯的金步搖居然被搜出來了,也不知誰,也或者就是面前這個人說這支步搖好生熟悉,怕是白姐姐的東西。

我看着何昭儀,她也看了一眼我。

争鋒不讓。

但她很快低下眼神,退至皇上身邊,重新做回她溫婉怯弱的形象。

我道:“皇上認為臣妾是主使?”

其實我倒不怕,一只步搖證明不了什麽,更何況主意還是我給皇上出的。

皇上只問:“你的東西怎麽會在他那裏?”

我低首道:“臣妾也不知。”我若是說出我用這只步搖還李統領為小杯請禦醫的事,只怕皇上會查到我和李統領之間的關系,我不能冒這個險。

我擡起頭看皇上:“皇上真相信臣妾是幕後的人麽?如果臣妾是幕後的人,又怎麽會給皇上出這個主意?”

“那可說不準。”張貴妃插嘴道:“說不定你是故意給皇上出主意,想借皇上的手殺人呢?”

我冷笑一聲:“周貴妃,臣妾自問沒有那樣的膽子敢借皇上的手殺人?而且這些人都是皇上親自選的,臣妾連他們是誰都不知道,又何來借刀殺人之說?!”

“你——”

“好了,別說了。”

皇上打斷,我和周貴妃都低下頭。

一時冷寂。

何昭儀站出來道:“我看姐姐不像是想借刀殺人,只是姐姐的步搖怎麽會在李統領那裏,倒是有些蹊跷?”她表面上本是從來不介入後宮紛争,只會說人好話的。

今日終于撕下面具,看來她是恨我入骨。

但我感覺到皇上對她說的話,不易察覺地皺了皺眉。

這時我身後的連絲突然站出來跪下:“奴婢知罪。”

我早已有些明白,故意不解地道:“連絲,你幹什麽?”

連絲仰起臉:“皇上,娘娘,李統領那金釵,是奴婢給的。”

連絲連連叩頭道:“皇上,娘娘,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在冷宮的時候曾照顧過白嫔娘娘,娘娘便賞了奴婢許多首飾。最近家中捎信來說母親病重,急需錢財,奴婢就拿了只步搖給李統領,讓他兌了銀子,給奴婢家裏寄過去。”

侍衛幫宮女弄些東西出宮販賣已是宮中的暗規則了,連絲這借口倒編得不賴。

“噢?既然步搖是你的,你可還記得那步搖是什麽樣子?”何昭儀分寸不讓。

連絲一時猶疑了:“這……”

她并沒有看過:“奴婢記不清了。”

“真記不得了?”何昭儀拉長了語調。

我道:“妹妹難道是真想誣賴姐姐不成?姐姐有些東西多了,放在那裏,連自己也都記不清那到底是什麽樣。”

“可她畢竟是個宮女,那步搖那樣珍貴,怎麽會不好好保存,細細查看呢?”

“妹妹,難道你不知道,越是珍貴,越不敢露白嗎?”

“夠了!”

我們這幾個女人吵得讓皇上心煩,他終于發話。

看着連絲吩咐道:“既然你說白嫔賞賜了許多給你,來人,搜查她的房間。”

我低頭退至一邊。

未過多久,她房內的東西被搜出來,“皇上。”侍衛把打開的盒子呈上。

裏面有七八件了,璀璨異常。都是我當初給她的首飾,她居然還都好好的保存着,想不到在今時今日還救了我一命。

我斜睨着她:“妹妹,你可還有什麽話說?”

何昭儀咬唇退了幾步,低首細聲說:“姐姐見諒,妹妹只是覺得最近宮中發生的蹊跷事太多,只想徹查清楚而已。”

我心中暗笑一聲。

“算了,此事就到此為止吧。”

皇上沒心再聽我們這些妃嫔的鬥嘴,大步出去。

張貴妃何昭儀也出去。

我站在門口朝何昭儀說一聲:“妹妹慢走。”

步子稍稍頓了頓,她沒回頭。

勢如水火。

我和她,這宮中,只能容一個。

楊臨也在侍衛之列,他停在原地等別人走出幾步後,才看了我一眼。

目光裏有擔心有松了一口氣,也有各種複雜莫名的情緒。

我知道他心裏會不好受,第一次不是為了自己的所謂的正義,所謂的責任,所謂的兄弟之情,所謂的出手相助,甚至堂裏的任務殺人,只是因為那個人要挾我,而我故意要害死他。

但是我知道他不會放棄我的。

他說過他欠我。

他走後。

我回頭輕輕舒了一口氣,按了按腦仁,頭疼,又是一場仗。

轉眼。

堂中的連絲還在跪着。

我讓小魚拿了張五千兩的銀票來。

我慵懶地坐在座上。

連絲接過,盯着那張白花花的紙,心花怒放。

我俯看着她,悠悠喝了一口茶:“很好,你這樣忠心對本宮,本宮絕對虧待不了你。你來的日子尚短,現在封你為女官會招人口舌,不過過幾個月,你就能有自己的房間,不用再跟那些宮女擠在一起。”

“謝娘娘。”連絲大喜:“那奴婢告退了。”

連絲把銀票揣進懷裏。

我看着她的背影。

李統領除去了,連絲也不能久留。

還有當初胡大人送給我的銀子,我已是用了許多了,該為他做點正事了。

夜裏,皇上來了我這邊。

他在批改奏章,我給他端茶:“皇上,你還在生臣妾的氣麽?”

“為什麽這麽問?”他看向我。

我嘆了口氣道:“臣妾今天讓皇上很吃驚吧?只是臣妾不想再讓別人欺負自己。臣妾的兩個孩子都被人害沒了,臣妾也不能再懷孩子,臣妾不甘。”

皇上攬過我,坐在他腿上:“朕明白你,只是何昭儀她——”

“皇上,臣妾一直想問皇上那個孩子的事都沒問出口。當時是晨陽公主的珍珠鏈斷了不錯,可怎麽會那麽恰巧,皇上也審得太馬虎了。”

這件事我始終要提一下,不然我也太好應付了。

我語氣有些怨怼。

皇上拍了拍我的肩:“這件事都過去這麽久了,你還在想?”

“對臣妾來說,這件事永遠都不會過去。”

皇上緊緊樓住我,卻未再說只言片語。

就這樣抱了許久。

我起身,問他:“皇上,臣妾打擾你批改奏章了嗎?”

皇上笑了笑,按了按太陽穴:“最近朝中有許多煩心事,你來,總是能讓朕心靜一點。”

我笑了笑,伸手:“那臣妾幫皇上按按。”

他倒溫和地道:“不用。”

皺眉又看着案桌上那些奏章,我也掃了一眼:“皇上,還在為治水的那件事心煩?”

“嗯。”

沉寂了一會兒,我像是要故意轉移話題。

“皇上,臣妾最近看了許多書,認識了許多字。”我從皇上懷中起來,随手拿了一本奏章,本來要翻開,又停住了手,看向皇上:“臣妾能看嗎?”

皇上點了點頭。

我看着在皇上身邊轉圈念道:“古者禹治天下,西為西河漁窦,以洩渠孫皇之水,北為防原派注,後之邸——”

“皇上,這個字念什麽?”

“滹。”

“——滹池之窦。灑為底柱,鑿為龍門,以利燕代胡貉與西河之民。東方漏之在陸防、孟津之澤,灑為九浍,以——”

“那這個呢?”

“楗。”

皇上看着我:“你不是說你最近認識了很多字嗎?”

我做努力思索狀:“哦,今天晚上天氣不好,臣妾稍稍有些不記得了……”

皇上忍住笑敲了敲我的腦袋,

“咳。”我瞥了一眼他,繼續念:“以楗東土之水,以利冀州之民。南為江漢淮汝,東流之注五湖之處,以利荊楚于越南夷之民。此所謂治水者分疏二字也。欲辟沫水之害,可效馮槎之法,以竹落長四丈,大九圍,盛以小石,兩船夾載而下之。三十六日,河堤成——”

皇上突然神情一變:“再念一遍。”

“啊?哦。”

我低下頭再念一遍:“此所謂治水者分疏二字也。欲辟沫水之害,可效馮槎之法,以竹落長四丈,大九圍,盛以小石,兩船夾載而下之。三十六日,河堤成。”

皇上終于接過看,似乎極為專注,目光漸漸有贊色。

終于,他看完蓋上奏章看了看名字:“胡本榮,竟有這樣的本事,朕倒是真有些小瞧他了。”

我湊過去:“怎麽了?”

皇上似乎很高興,攬過我:“朕找到治水的人了。”

“真的嗎?”

他點點頭。

“那樣就好。”我的手趴在皇上肩上,本來是在随意撥弄着他落在肩上的發,突然又擡起頭看着他。皇上也垂下眼看着我。

窗外幾乎沒有聲響,只有火燭微微地跳動,這樣寂靜的時光,似乎有什麽東西在急速的竄燒蔓延。由我的視角看過去,微昏的燭光下,他的輪廓線條柔和,睫毛很長,眼神幽深如井,可以讓人無限地沉溺下去,鼻尖如雪山高挺,而唇……

我環住他的脖子,輕輕上前吻他。

兩唇相貼意想不到地輕柔與纏綿。

相貼,又分離。

我稍稍起身,微微喘息,跟他額頭貼着額頭。

輕輕觸碰了一下,再次覆上他的唇。

他一只手抱住我的腰,一只手拖住我的後腦。我感覺的他的氣息加重紊亂,動作加劇,舌也深入地探向我,唇壓迫着我。

只是瞬間他突然放開我,眼內有情`欲燃起的迷霧,嗓音卻喑啞:“算了,你身子還沒好。”

我看着他。

男人的情`欲可以如此被輕易地挑起,如果我不抓緊時機,難道還等着別人來幫他洩`火嗎?給別人多一份機會,就是讓自己多一分危險。

他想撤開我環住他脖頸的手,我卻死死扣住不放。

他看向我。“別任性。”

話音剛落,我堵住他,輕輕咬了一下他的下唇,盯着他的眼睛說:“我就不放。”

在立春院學到的本事還是第一次用。

我感覺到他失笑,手卻從我的胳膊往下慢慢環住我的腰。

眼內的迷霧被照得越來越濃,幾斤彌漫。

最後,他傾前吻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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