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 43 章

“皇上。”我微微顫顫地端上茶。

春日的陽光很盛，把明黃色的龍袍弄得新亮。他的目光很專注的落在奏章上，桌上有一片流光，茶杯磕上的輕響。

他輕輕應了一聲，并不擡頭，我就在旁邊看，心中充斥着這春天的日光。

他伸手像是要拿茶。

是不自覺地。

手幾乎都要把茶杯推開，我伸手遞上，他接過，看我一眼，“下去吧。”

我應一聲：“是。”

點頭退下。

腳步不穩，走了許久才走到門口，扶着門框看遠處，天空很幹淨，杏花飄滿皇宮內院，點點若雪紛飛。

已是兩年後。

我就這樣看了許久，旁邊的小宮女妮兒過來扶住我：“白婆婆，你慢點。”

我笑着應一聲好。

讓她扶着我出門，走到宮女住的院內，院內在炖着銀耳蓮子羹，她搬了凳子來，“您就坐這裏幫我看着火。”我知道她是好意，不讓我做重活。

我笑：“好，謝啦。”聲音是嘶啞緩痛的。

“不礙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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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轉身走進內屋做糕點去了。

飄來陣陣雲片糕的香味。

我擡起頭看，這柳樹繁密，條條垂下，簡直蔭住了這整片大院子。可以看見被割開的天空，陽光落下來的随影，很美。

新進宮的許昭儀的宮女阿汀匆匆忙忙趕過來：“妮兒，娘娘讓你做的銀耳蓮子羹做好了沒有？”

“做好了。”妮兒出來。

“快點，娘娘要給皇上送去呢。”阿汀催促。

我想起身，妮兒止住我說：“別動，我來。”用布纏住瓷罐的把手，透亮的白碗置于桌上，把銀耳蓮子湯慢慢倒出來。

熱氣氤氲。

阿汀用托盤托住，快步走了。

未有多久，許昭儀便匆匆地帶着阿汀路過院前，“快跟上，我要趕在林昭儀之前給皇上送去……”

我笑。

妮兒又進去了。

我坐在小凳上看着柳樹，不遠處突然飄來一片杏花，悠悠飄過來，落在我的滿頭白發上。

我伸手捏住，靜靜看着。

目光混沌，這杏花瓣像是透明如水的，擡起頭，柳條間的光影透過來，可以看清遠處的天空，今日的天氣真好，杏花瓣美得像雪。

只有我的手如枯柴，已被火燒得不成樣。

這樣擡起手腿一動也總是痛，呼吸會覺得肺是千瘡百孔的貫通阻滞，仿佛又在煉爐內，不停地火燒火燒，扒皮拆骨一般，把皇上那顆曾經被刺透的心在自己的身體裏慢慢融合。

白衣相士要走了我身上最後一件東西，健康。

我的一顆心還給了皇上。

他那顆已刺透的心在我身上，時時痛苦的喘息，可這樣的感覺真好，有記憶的甜和痛。白衣相士消除了他對我所有的記憶，他已不知道這世上還有白銀這個人。

我只是一個，一個服侍他兩年的老婆婆而已。

他的宮內又有了新的妃嫔，又有了新的孩子的哭啼聲……

春意枝頭鬧，杏花吹滿頭。

手中的杏花被風吹走，我擡起頭看，這天空真美，明淨的恬淡，風片片吹過的時候，會想起舊事的時光，原來陪伴也是一件快樂的事。

只可惜皇上一直弄錯了，真正肯為他死的人是小姐，不是我。

我微笑。

心肺又在灼燒，錯了也總有錯了的好，至少我有這滿時光的記憶，不朽。

妮兒在屋內喚：“婆婆，雲片糕好了。”

皇上還是最喜歡吃這個，要給他送去。我起身，身體卻突然一顫，跌回凳子上，兩年的時光過了，我的大限終于到了，這副殘破的身軀也該歸入泥土中。

終于陪伴了他這麽久，已足夠……

視線已經越來越弱，像是浮了一層淚般地模糊不清，我微笑，杏花片片飄過圍牆，皇上就在那邊批改奏章，這天空真好看……

幻境中白發蒼蒼的人漸漸合上眼睛。

冒着寒汽的玉床上，躺着他的愛人瑤池仙子。

洞府中仙氣缭繞，安靜。

君華仙君摸了摸她的臉，“瑤兒，她是你心中的欲念，普通卻執着。我用了整整十四天才把她度化。”他微笑，把臉貼在沉睡中的人的額頭上，就這樣許久。

幻境中漸漸有黃藍紫發光的三個元靈飄出來。

君華仙君伸手把它們收入袖中。瑤池仙子被西山神獸所傷，打散了三魂七魄，需收集煉化，再加一萬年的壽命才能蘇醒。

黃的是皇上，也是她的天魂，仁厚重情。

藍是是皇後，也是她的地魂，美麗通透，

紫是是白銀，也是她的命魂，是心底處的欲望，執念。

揮手，雲層中的虛渺的幻境消失。三魂歸位，還差七魄。君華仙君望着床上未醒的人，目露柔情，“我已收集了八千九百年的壽命，瑤兒，你快些醒來吧……”

我驟然睜開眼睛。

前方是一個空蕩的挂攤，左右看，仍是喧鬧的街市，仍是來來往往的人群，我仍是我，手中提着菜籃，轉頭，一個白衣人的背影在人群中漸漸遠去。

周圍還是有人在評說：“話說咱們影國的君主統一三國之後那是……

我回到家中。

母親我拉住我的手，“銀兒啊，你可回來了，阿沐他娘來提親了。瞧，還送了這麽多聘禮。娘已經答應了，馬上選好日子就讓你們成親……”

我看着聘禮。

原來紅塵亂世，只是繁夢一場。

兩個月後，小姐嫁給了程将軍，我嫁給了阿沐。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