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意外
第14章：意外
“早啊。”摟着睡了一宿，陽光透過窗戶灑進房間，
夏雨軒還處于睡眼惺忪，耳邊就傳來陸星辰的一句早安，她閉着眼睛嘴角上揚，摸到陸星辰的胳膊和手腕，也回應了一句“早”。
每天的那句早安，讓彼此在新的一天裏充滿期待和力量。
陸星辰想先起來給她做早飯：“你再睡會兒。”
夏雨軒“嗯”了聲，陸星辰拍拍她後背：“睡吧。”
夏雨軒賴了會兒床，睡得半醒不醒的，擡着上身去夠床頭的手機。她迷糊間拿起手機刷會兒早間新聞：“中國A館新展在意大利外交部推動下，共展出160件真跡”“意大利極端環保分子，梵高真跡遭湯汁襲擊”“意大利Cambi秋拍，中國古董藝術精品選粹”……
快速浏覽過後，再往下的一條是：“中國留學生跌入阿諾河意外死亡。”
夏雨軒也沒點開詳細查看，就起床洗漱了。
手機在床頭響起，夏雨軒還有點起床氣，一邊剛洗完臉還擦幹，心想誰大清早打電話過來，她皺了皺眉。
夏雨軒看到來電顯示是米小非，心裏就更煩躁了，音量調低了幾格再接通。然而今天的他不同于往常的大嗓門和咋呼，接通電話後有五六秒不說一句話。
夏雨軒感受到了氣氛的不對勁，她擦了擦臉上的水珠，然後回到卧室，站在窗前沉默着。
米小非聲音顫抖地說道：“曉楚昨天晚上被一個醉酒的流浪漢推下了河……”話說到此處，他停頓了一會兒，喘了口氣：“人到醫院的時候就已經不行了，最後人沒搶救過來……”電話裏只剩下米小非的哭聲。
“她去世了”這幾個字，米小非不忍說下去。
通話還在繼續，夏雨軒分不清是夢境還是現實。
喉嚨裏壓不住的崩潰嗚咽卻在失控下發不出聲，周圍仿佛一片混沌，頭頂天旋地轉，耳朵嗡嗡作響，周遭一切事物仿佛都沒有了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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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全身無力地跌坐在床上，渾身都在顫抖，整個世界都在瞬間變得黑暗起來。
此時的陸星辰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他在廚房喊了一聲：“雨軒，我早餐做好了！快點起來吃我做的早餐。”
陸星辰遲遲沒有得到任何回應，只能去卧室親自把她拖起床：“夏雨軒！夏雨軒！起床了！你今天怎麽回事？喊了這麽多遍都不起，昨天沒睡好嘛？”
走到床邊，陸星辰發現夏雨軒情緒不對，迅速俯下身去握住她顫抖的手。然後他輕聲安慰她，試圖給予一些慰藉：“你怎麽啦？發生什麽事情了？夏雨軒？”
陸星辰不停地喊着她的名字，但夏雨軒始終沒有回過神來。
他接過她手裏快要掉落的還在通話中的手機：“喂……”這才明白事情的全部。
挂了電話，陸星辰緊緊抱着她：“沒事沒事，我在我在。不要怕。”夏雨軒沒有流淚。
曉楚的父母在上海也得知了消息，兩位老人在悲痛之下，因為簽證的問題一時還無法抵達意大利。
夏雨軒壓抑着自己的情緒，忙着給他們安排好行程，希望能為他們的到來提供一些安慰和支持。陸星辰和米小非、劉浩然他們在與警方聯系，想盡快抓到罪犯。
不久後，曉楚的父母從中國抵達意大利。夏雨軒和陸星辰去機場接他們。
看到曉楚的父母從出口處走出來，夏雨軒忍不住跑過去抱住他們。
兩位老人互相攙扶着走過來，精神狀态很差，眼睛應該是長時間地哭泣造成的紅腫，憔悴了不少。
曉楚的媽媽：“雨軒啊，謝謝你來接我們啊。這次多虧了你們，一直在忙前忙後處理，還和大使館聯絡，我們才能這麽趕快過來。”
“阿姨，別這麽說，應該的。”夏雨軒的語氣是平靜的，但話底，卻仿佛隐隐正有風暴的暗流在慢慢湧動，她努力克制着自己。
曉楚的媽媽握着她的手：“你比去年見面的時候瘦太多了，女孩子不要随便減肥，要多吃點啊，還有你這個黑眼圈……”
陸星辰看了她一眼，眉心皺得更厲害，心底泛起一絲心疼，他向來是個內斂的人，尤其是在外面的時候，更何況現在曉楚父母也在，陸星辰懸在半空的雙手到底是沒能擁抱她，只是輕輕地落在了她的肩上。他用力抿了抿嘴，沒有說話。
夏雨軒和曉楚一起長大，雙方的家庭又是世交，她倆曾經是同學又是閨蜜，最後一起考入佛羅倫薩美院，臨近畢業都快回國了，發生這樣的事情，任何人都無法接受不了。
在接下來的日子裏，夏雨軒和陸星辰成為曉楚父母最堅實的後盾，他們語言不通，交通不熟，住了兩天酒店。夏雨軒和陸星辰商量了一下，索性把二老接到了家裏去住，本來就有兩人卧室，這樣照顧他們也比較方便。
曾經曉楚和夏雨軒讨論過“死亡”這個話題。那個時候她們還在讀高三，有一天晚自習結束，校門口發生了一起交通事故。
曉楚說死亡無非就是兩種，一種是壽終正寝，一種是突發意外。
如果有一天這場意外發生在我的身上。我不要穿壽衣，醜死了，我希望自己能穿上最舒服的機器貓睡衣、粉色拖鞋。
遺照也不要黑白的，太難看了，一定是彩色的笑的最燦爛的那張。讓別人看到照片就感嘆，哎呀，這麽漂亮的小姑娘死了真可惜。
還有，不要給我送菊花，也不要花圈，貢菜不要放個香蕉蘋果之類的，要煮個火鍋更好，還麻辣味的。
對了，社交賬號千萬不要發給我注銷，而且記得一定要在上面通知大家一聲：“我們不說再見，只是走出了時間。”賬號密碼你知道的。
在我的葬禮上，誰都不許穿黑色，大家都要畫着最精致的妝容，穿上最漂亮的衣服，并且不要放沉重的哀樂，我要一場自由浪漫的喪禮派對。然後給我的一生畫上一個完美的句號。最後，選擇一個陽光正好的早晨，将我的骨灰要撒向中國的大地，我要讓自己回歸自然。當你們想念我的時候，就看看天，我就在那裏，會永遠守護我愛的你們。
她說這些話的時候，很灑脫很肆意，甚至是帶着點調侃，當時夏雨軒就在旁邊，只當青春玩笑。誰也沒有想到這一天就這麽來了。
想到這裏，夏雨軒的心中猶如墜入冰窖，周身都被寒意籠罩，透徹肌膚，深入骨髓。內心就像被人捅了一刀，又狠狠地攪動了幾下，那種撕心裂肺的疼痛，令人喘不過一口氣。
夏雨軒為曉楚準備了一個小小的追思會，這一天晴空萬裏。
請了一些同學、朋友，都按照她生前的想法，沒有人穿黑色的衣服，音樂也是她最喜歡的歌單。視頻中展示着曉楚在意大利的美好回憶，有她的旅行照片，繪畫作品，還有她的筆記本，所有的這些都成為歲月的過往。是曉楚生命的末尾，也是一次特別的紀念。
告別儀式上，鮮花，回憶，音樂與愛……與生命溫柔地告別。
從“死亡證明”到大使館開具的“公證”，再到“火化函”，一系列的流程都在宣告曉楚走了。
曉楚的爸媽托雨軒和星辰聯系了當時的急救醫院。從不紋身的他們，想把女兒最後一次心跳的“心電圖”紋在自己的胸前。從此他們有了曉楚的“心跳”。
最後要辦理的是“骨灰的回國函”，陸星辰陪同他們幫着翻譯，家屬簽字的時候，夏雨軒看到阿姨的手都在顫抖。
很難想象這個過程，父母原本是送女兒來這裏讀書的，這次卻是來處理女兒的後事的。
等待各種證明的幾天裏，夏雨軒和陸星辰陪同曉楚的父母游覽意大利各個城市，讓他們感受到曉楚曾經生活過的地方，也想借此讓他們忘卻悲傷。
曉楚的爸爸現在強撐着，在機場感謝着她的同學和好友在這段時間的幫助。
“阿姨，我們回國見。”夏雨軒拍着曉楚媽媽的後背，低聲說道。
“謝謝你們啊，最近一陣，忙前忙後都沒好好休息。”
夏雨軒抱了抱他們，看着兩位老人的身影，他們的眼裏已經沒有了光。
曉楚的父母抱着女兒的骨灰登上了回國的飛機，本來在一個月後，大家是要一起畢業回國的，但她竟是以這樣的方式“回國”。
曾經夏雨軒和陸星辰聊過“死亡”這個話題。他們從古代文明，埃及墓穴到萬神廟，再到生命相關的話題。他們在墓地散步，看着一個個墓志銘，聯想着這些鮮活的生命，經歷了怎樣的一生……
意大利的墓地，人們願意去那裏散步、遛狗，也有野餐，還有蹦迪的。西方人與東方人對死亡的觀念不一樣。他們會經常談論死亡，就像談論正常的生命過程一樣，平和又淡然。
而在東方，談論“死亡”就像對生命的“詛咒”，是極避諱的話題，中國的墓地周圍的房子是很難賣出去的，因為大部分人會覺得不吉利，風水不好。西方的墓地旁，住宅的價格會更高，原因是“更安靜、視野更開闊。”
那天晚上，夏雨軒登上了曉楚的社交賬號，更新了一條：“我們不說再見，只是走出了時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