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重回師門
重回師門
桑念生本想随便找個地方睡一晚就行,奈何江月行卻不願,尋了一家尚在燈火通明的......青樓。
“兩間房,要內院清靜些的,別太吵,不需打擾。”江月行說完,又對桑念生道,“對不住,這時候鎮上應該沒有客棧開門了,委屈師弟,暫且休息一晚。”
江月行從前是這麽講究的人?
于是當夜,桑念生便躺在雕花大床滿床的軟緞裏,盯着床柱出神,心想江月行修仙怎地修成了這副模樣,還有那寶寶二字.......桑念生哭笑不得,江月行從前确實是這樣叫他的,可是那時候他才六七歲年紀.....
觀道臺早課早已結束,小桑念生坐在空無一人的臺前的石階上,兩手在空中慢慢地虛畫結印,一邊小聲地學着剛才弟子們念道, “以虛入實,超靈入竅,通其靈根,全乎聖體。”
江月行渾身水汽,将從披雲澗中摘來的雲頂石花放在托盤內交差,回房尋不到桑念生,衣服也不換就匆匆忙忙四處找人,一眼看到小桑念生獨自坐在觀道臺前,心頭有些發酸,知道他又去偷偷看弟子學道了。
他走到小桑念生身後,蹲下輕輕喚了聲,“寶寶?”
小桑念生轉過頭,高興地跳起來摟着他,“哥哥!”摸到他濕漉漉頭發,就開始用手給他擦水珠,“頭發濕了。”
江月行握着他的手,“別擦了,沒事。你剛才在做什麽?”
“我今天會背口訣了,也記住結印的手法了。”
“嗯。那再做一次給我看。”
江月行引着他又結了一次印,最後一下,他将自己的靈力引出,凝成一點靈光,渡到桑念生手上,“結印念訣,最後引靈入體,寶寶,像這樣。”
一群弟子從他們面前走過,勾肩搭背嘻嘻哈哈,見了他倆,其中一人便道,“別費勁兒了,阿行,我看他根本沒有靈根,這麽久了天地靈氣都感應不到,你教個什麽勁兒。走吧,元尊今日講道,現在不去一會兒擠到門外了。”
江月行擡頭看了一眼,似乎有點想跟着去,卻又不悅道,“不去。”
桑念生小心地看看江月行的臉色,“哥哥,我會自己練的,你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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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果那天江月行從午間教到晚上,直到課業結束回到他們的弟子房中,仍然在一遍一遍教,終于在不知道第幾遍以後失去了耐心,咣當一聲仰面躺倒在床上,雙手枕在腦後,不耐煩道,“今天不學了,睡覺!"
小桑念生那“超靈入竅”正入到一半,看他這樣,覺得是自己學不會,哥哥生氣了,于是他低下頭嗯了一聲,坐着沒敢動。
江月行等了一會兒,又起身走過來将他抱在自己身前,壓着脾氣道,“是哥哥教的不好。明天給你找個厲害的師兄師姐,一定能教會。”
小桑念生嗯了一聲,轉過身摟着他的腰,江月行輕輕拍着他的背,不過一會兒,哄着小桑念生睡熟了,才輕輕将他放到床上。
哪裏是你教得不好,桑念生心想,只怕你将元尊叫來也是教不會我的,他翻了個身,漸漸睡去。
江月行站在屋外,聽到他呼吸漸勻,才走進自己的房間,關上門,一夜無話。
第二天,桑念生帶着江月行回到同塵觀,一推開門,玄虛真人正手持一根樹枝,在唐無缺身上指指點點,教他練習基本的武技。
見他帶着江月行進來,兩人都停下來驚異地看着他,林靜風則趴在正殿太清天尊背上,手握着一只蘸了顏料的筆,一筆一筆補那神像掉了的漆,看見桑念生身後的江月行,愣在上面,顏料滴滴答答落在了地上。
整個同塵觀都在無聲地問,“你怎麽把浩然宗的人帶來了?”
江月行微笑着分別對他們行了個禮,回答了這個問題,“在下浩然宗江月行,昨夜追查邪祟,剛巧碰到何師弟,還因為一些誤會險些誤傷了他,才......”
林靜風疑惑,“何師弟?哪個何師弟?”
桑念生:“我,你的師弟何二狗。”
林靜風被這名字的氣勢震撼,手裏的筆啪一聲掉了下來,紅紅綠綠的顏料濺了太上仙尊一身。
“才想登門致歉。”江月行面不改色說完了。
玄虛真人尴尬地哈哈兩聲,“仙友請,我這徒兒不學無術,不比浩然宗吶,見笑見笑。”一把将激動得快要沖上去認親的唐無缺拖住,“無缺啊,去倒茶來。”
桑念生面上微笑,看着他與玄虛真人在那兒一來一往,你說浩然宗天下第一,我說同塵觀別有洞天,心中只盼着你們趕緊談完,一杯一杯不停地添茶,刻意得林靜風都看不下去了,拽着他衣袖,小聲道,“差不多得了,你怎麽跟灌酒似的,生怕人看不出你在趕人是吧。”
終于致歉和寒暄都說無可說,桑念生以眼神示意,師父,送客。
玄虛真人也了然地站起身,看看天色,“時辰不早,想來浩然宗尚有重要的事,我看就不......"
江月行也站起來,看着像要告辭的樣子,“仙長,我有一事相求。”
玄虛真人:“嗯?”
“我觀何師弟天資靈秀,根骨清奇,有意想将他帶回宗門,”
說着一步向前,對着玄虛真人恭恭敬敬行了個大禮,眼中盡是誠摯
“我不敢觍居師位,必然在宗內為何師弟另尋一位良師,哪怕是元尊,我也願意為何師弟去求,此後也絕不會強要他背離同塵觀,何師弟哪怕有一日學成飛升,依然是玄虛真人高徒。”
玄虛真人:“啊?”
桑念生徹底驚呆了。
他當然不能回去,開什麽玩笑,當年浩然宗時如何對他的,現在送上去給人斬草除根嗎?江月行是不是瘋了啊。
桑念生馬上撲通一聲跪下,堅決道,“師父,我不去。”
玄虛真人震驚過後,卻像是真的開始認真考慮起來,看了他一會兒,轉向江月行,“鄉野散修,從不求得道飛升。同塵觀與浩然宗如何能夠相提并論,我這徒兒去了,單論出身都是要受人欺負的。”
“師弟入了浩然宗,無論師從何人,我都會以師兄的身份,教習左右。”
玄虛真人想了想,又說,“他已不是幼童,從前并未修劍,反而學的刀法,浩然宗以劍為尊,恐怕不太合适。”
“浩然宗以道為尊,刀劍不過武學之別,豈在仙道?”
玄虛真人點點頭,“既這樣.....”
桑念生越聽越不對,這哪裏是拒絕,這分明是要江月行作保!心道不會吧,師父我可是你最喜歡的徒弟,你平時偏心得大師兄都懷疑我是你親生的,現在随便來個人你就要把我送走?
“不不不,師父,我......”桑念生生怕他師父要說出,既這樣那你去吧此類話語,左右一瞥,只好病急亂投醫,瞥見後面唐無缺那滿臉的羨慕,靈機一動,“我與師兄弟感情甚篤,我......\"
不等他說完,江月行就開口,“不妨一起随我去浩然宗,玄虛真人之徒,想必都是資質上佳。”
桑念生:“......”
唐無缺馬上激動得一蹦三尺高,張口就是,“江師兄,真的可以嗎?”看看玄虛真人面色,又虛虛地問,“師父,我也想去。”
玄虛真人嘆了口氣,長長唉了一聲,“徒大不由師啊。”
桑念生将最後的希望放在林靜風身上,這慣于偷懶的大師兄開口道,“那我也去吧,成日在這兒也沒.....也學得差不多了,精進一下修為也好。”
最後的希望沒了。
玄虛真人像嫁女兒一般唏噓了半天,進屋翻出一個灰撲撲的狹長木匣,上面覆滿了厚厚的灰塵,角上更有蛛絲幾根,他小心地擦了擦匣子,遞給桑念生道,“阿.....那個,徒兒啊,你拿着,去了浩然宗要是有人欺負你,你就......”
你就如何,桑念生怨氣沖天地等着聽自己就如何,也不接那匣子,只聽玄虛真人無奈道,“你就回來吧。”
桑念生:“........"
江月行替他接過木匣,背在自己身後,“玄虛真人放心,浩然宗從沒有以勢欺人的事。”
玄虛真人點點頭,轉身看見林靜風和唐無缺期待的臉,聲音一沉,“看什麽,你們沒有。”
林靜風深吸一口氣,指着桑念生,“我就說,他一定是你偷生的兒子!”
唐無缺卻毫不在意,滿腦子都是自己成了劍仙的模樣,開開心心地嗯了一聲,回屋子收拾東西去了。
玄虛真人将他們送到同塵觀門外,林靜風帶着兩個師弟再三拜別。
十多年與這半吊子師父相依相伴,想到此後他就要一個人守着這小小道觀,三人均是心頭發堵,萬語千言,唐無缺張了張口,然而看着師父雙手抱在身前,面上帶着淡淡的笑倚在那再熟悉不過的觀門上,又覺得自己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只覺得眼眶發紅,喉間酸澀,竟哭了起來。
綠葉漸成陰,卻無人歸路,與君離別處,不道春将暮。春已盡,山間微風漸暖,卷起一地殘紅。